“皇上请收回成命!”
“臣附议!!不可让北昭王坐拥重兵啊!请皇上三思!!”
……
东择渊看着这一群朝廷老臣唾沫横飞地争执不休,唇枪舌剑之间竟是觉得脑仁儿都疼了。
把东海交给周子融,东择渊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东海的局势只有历代驻守东海的人才最清楚。她想周家历代驻守东海,周子融又年少有成,颇得赞誉,多少有些威望。再加上周曾二人私交甚笃,对周子融来说收拾军心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重要的是,周子融不同于寻常武将。那北昭王在开国之前是最先向华胥先帝投诚的诸侯王,其后一直随先帝四处征讨,鞍前马后,算是开国功臣了。
而且当年的北昭王也是相当识时务,知道什么叫鸟尽弓藏,在华胥建朝之后就十分自觉地交出兵权,及到周子融这代也一直都是忠臣良将,所以其在朝堂之中的那点势力人脉便都被保留了下来——不多,但精。
而东笙十几年来不处庙堂,朝堂之中人脉甚少,正需要北昭王这样的人来扶持。
东择渊心知东笙和北昭王交情匪浅,所有人都当他是太子的人,所以这队他是站也得站,不站也得站。
周子融要是听话地站了太子的队,把手里五十万大军为太子所用,那他就还是忠臣良将,守一方安定的北昭郡王;而他若是不识相,那便恐怕要算是拥兵自重,图谋不轨了。毕竟华胥有了前朝诸侯分裂之鉴,对郡王掌军这种事敏感非常。可如今局势到底不比当年,北昭王就算有五十万大军在手,也掀不起当年的诸侯之乱。
御史大臣们反对的由头也不过就是说北昭王军权过重,而这话根本经不起推敲——如果说在北疆南疆或者西疆屯兵五十万,那还确实是有点儿威胁,可东海疆的五十万大军全都是水军,要是让他们剑指京畿,那和让鸭子登陆有什么区别?
届时皇上要是想诛他,他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北昭王除了扶持太子别无他法,而眼下把东海军权全权交给周子融,无论如何,也相当于继续让东笙掌握了华胥四分之一的兵权。
——周家小心翼翼地在东海疆缩了那么久,终于还是被女皇推进了火坑里。
结果内阁和公主党跳得一个比一个高,不停地提前朝华胥的前车之鉴,顺便捎上一群居心叵测的搅屎棍子,可以说是唯恐天下不乱了,好像皇上不收回成命,他们就要集体以头抢柱一般。
不过在一大堆人精各怀鬼胎、各执一词的时候,也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明明什么都搞不清楚,却也要浑水摸鱼一把,滥竽充数一下。见缝插针地随便嚎两嗓子找找自己的存在感,证明一下自己并不是尸位素餐,还是有些见地主张的。
然而论起耍流氓这件事,这些大臣们还是有点自不量力,毕竟中原华胥耍流氓之鼻祖此时就坐在大殿宝座上——她东择渊怎么可能让自己布置了这么久的事说被搅黄就被搅黄了呢?她可是有备而来的。
只见那女皇一挥袖袍,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句:“朕意已决,无需再议!退朝!”
你们以为朕是来跟你们打商量的?不,朕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闭着嘴听就行了。
接着便拂袖而去,回她的后宫里快活去了,留下一干还没反应过来的小老头们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
真是……江河日下,国运堪忧啊……
但察纳雅言这件事,首先得有雅言,才能察纳啊。
至于后面会不会有人利用这件事给她使绊子,那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北昭王日后真的打了她的脸,拥兵自重,蓄意谋反。可调动天下的阳陵虎符还在东择渊手里,虽说凭这一只虎符要同时调动各怀鬼胎的四境之军,指哪打哪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的,但如果要说一只虎符拿出来一个都调动不了也还是不大可能的。
再者,东海疆属边关要塞,外贸通商,无限繁华,十万里红尘金粉地,如是有心中饱私囊,那也定是个肥差。况且想要扳倒北昭王的大有人在,东海之关本身也有十足重量,若是北昭王自己作死要兵变,想要取而代之的人能从东海排到京城青龙门。届时墙倒众人推,四境之将群起而攻之,他如今的北昭王已经不是当年那般的诸侯王了,总不能手眼通天,凭他手里的水军,终归是没那个敌国的能耐。
不过水军军权也是军权,怎么的也有五十万之众,此番若要说完全万无一失,东择渊自知也是不可能的。
武坛会的当天,女皇亲自任命周曦为东海疆主帅之后,忽而又道:“东海之难让我华胥痛失主帅,朕不愿重蹈覆辙,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今朕委江卿与将军共赴边疆,完善长城。任其为东海随军灵察使,主长城修缮,为将军一扫后顾之忧。”
委派到东海的随军灵察使出自江家宗族,此人名为江淮空,他爹江季灵是当年负责建造万里长城的总督,如今子承父业也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只见这一身月白锦袍的青年头戴一尺白冠,长身玉立地站在一个江族老辈身旁,细皮嫩肉的一张脸上得意洋洋,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更是抑制不住地朝周子融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头。
周子融微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一派从容的笑意,还了一礼。
身背长弓跪在周子融后头的罗迟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不知道东海之事和修长城有什么关系,只觉得这女皇对咱们真好,就是那灵察使看起来臭屁得紧。
周子融收拾了东海之后,就把罗迟这小子安置在自己身边做了参将,罗迟虽说是缺心眼,但做事也踏实,打架跑腿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也不会像那些资历深厚的老将一般难以驾驭。
跪在前头的周子融微微迟疑了片刻,终是将一幅波澜不惊的架子端了个四平八稳,接了旨,朗声道:“谢主隆恩!”
等这一干皮笑肉不笑的大小狐狸们话里有话明枪暗箭地寒暄了个够,演完了一出君明臣贤的好戏,女皇便十分心满意足的挥了挥手:你们都散了吧,我要去快活了。
周子融带着罗迟走出来,又满脸春风含笑地跟一帮子趁着风头来溜须拍马的朝廷命官们说了一通废话,互夸一通,再貌似虚怀若谷地自谦一声“大人谬赞了”,才终于逃离了出去。
他们刚刚离开那人群百八十步,周子融脸上挂着的笑意便被他不着痕迹地收了起来,愈渐凝重。
“将军?”罗迟看他神色不豫,便试探着问了一下。
“无事。”周子融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神色晦暗不明,微微动了动唇,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