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想说,这辈子答应我,不要再为任何事豁出命去。
可是他没这个立场。
东笙看他不说话,也无甚在意,继续在曾氏祠堂里待了一会,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拽着周子融走了,已经是差不多要启程的时辰了。
周子融把东海交给了几个自己的心腹,只带了很少的护卫。
海舰吃水太深,不能逆流开进无尤江里,回京的人统统改用黑鬃灵驹,从直道快马加鞭地赶了回去。
纵使外头再怎么纷纷扰扰,华京城里还是一派繁荣安宁。
太子这么正儿八百地进皇城是极少见的,一时间京城里好事的不好事的都云集起来,连那些个游手好闲的闲散皇族也难得地进了宫门。
在一群眼生得都对不上脸的皇亲国戚里,东笙注意到了那位华胥的公主——这是他唯一一个儿时见过几次的胞妹。
那个才刚刚虚岁十一的小丫头穿得十分隆重,满头的头饰沉沉压着她稚嫩而细瘦的脖颈,紧绷绷地端着自己那副公主架子,像模像样地朝东笙行礼:“阿漓见过皇兄。”
第41章三司会审
东笙看着眼前才刚刚到自己肚脐眼儿高的小姑娘,心里突然又了一丝很奇妙的感觉,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陌生人。
东漓穿着一身绛色的绸裙,唇上点着艳红的胭脂,给她增添了一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感,虽然很好看,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
小姑娘泛白浑浊的眼珠子空茫茫地不知往哪儿看,有些局促地抬了抬头,似乎是想找到东笙在哪儿。
东笙以前就听说过,这个小公主有眼疾,从父族那里遗传来的。
虽然没全瞎,但其实和全瞎的差别也不大,什么东西看在眼里都跟糊着一张纸一样。
东漓踌躇半晌又不知怎么开口,还好东笙这时适时地出口回了一礼道:“东漓公主。”
周子融随后也揖道:“末将周子融,参见公主殿下。”
东漓似乎这才意识到皇兄身旁还有别人,猝不及防地微微惊了一下,随即马上镇定下来,朝大概是声音来源的地方颔首示意。
“殿下,不是让您在月寒宫休息吗?出来着凉就不好了。”一个穿着宝蓝色朝服的的矮个儿男人从东漓身后的长廊里走过来,眉间似乎又是怜惜又是责怪。
东漓一听这声音便赶忙有些手足无措地转过身去,寻找那人来的方向:“大伯……”
那男人长得倒是端正,就是不知为啥留了一撮山羊胡子,老鼠屎一样让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滑稽。男人走了过来,才像是刚刚注意到东笙似的,惶恐万分地肃揖道:“微……微臣蒋坤,参见太子殿下。”
这人东笙见过几面,一直印象不大好,扯起嘴角笑道:“首辅大人多礼了。”
蒋坤是当朝内阁首辅,权利几乎凌驾六部之上,胆子大一点都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所以他那份见谁都一团和气诚惶诚恐的脾气,就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而且,他还是公主的大伯,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
蒋坤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有一种说不出的谄媚:“太子殿下为朝廷四处征战,实在幸苦,不知此番回来,东宫可还住得舒服?”
东笙笑了笑,道:“我们为华胥四处征战,何来幸苦?至于东宫,孤还没来得及去看呢,有劳首辅大人费心了。”
蒋坤被他怼了一嘴,神色也无波无澜,脸上笑容分毫不减:“公主殿下自幼仰慕太子英武,听闻太子殿下南征北战,更是钦佩不已,是不是啊公主殿下?”
东漓一听脸顿时一红,一时间点头如捣蒜:“不知皇兄……皇兄可愿与阿漓流殇台一叙。”
小姑娘声音软糯糯的,还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期许,似乎是很怕被拒绝。
东笙的神色也不禁软和下来:“若是公主愿意,孤定然不负所望。”
东漓一听,那浑浊的眼睛都似乎亮了一亮,拼命抑制自己嘴角的笑意:“那……那便约定今夜亥时,阿漓定在流殇台恭候皇兄。”
小姑娘几乎千恩万谢,才终于在蒋坤和颜悦色的委婉催促下恋恋不舍地与东笙告别了。
蒋坤送走了公主,又满脸堆笑地问道:“今日午时,逆贼杨癸在刑部三司会审,不知殿下可有意观摩?”
东笙摆了摆手:“逆贼杨癸里通外国,为害四方,定然是死罪难逃。”
蒋坤:“是,殿下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