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那小兵听没听懂,只听他迟钝地应了声是,东笙撇眸一看,却见他还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也罢,之后他们总会习惯的。
东笙如是想到。
他闭上眼在两具尸体前静默了一阵,口里似有若无地轻念了声“安息”,然后悠悠睁开眼,慢慢站了起来,冲那士兵吩咐道;“烧了吧,找个好点的地方合葬了。”
人化灵鬼,究竟是本就如此,还是有人刻意为之。眼下军中并没有随行的学士,懂这个的人大多都在京城里好吃好喝地供着,等到他们来验尸,恐怕尸体已经烂得要发瘟了。而这对母子来路不明,眼下在大军营中,三十万将士同吃同住,凡事还是要多谨慎些。
而如今更令人细思恐极的是,这灵鬼到底是生来就是灵鬼,还是那城中百姓变来的,如果是后者,那么其间细节,光是想想就让人胆寒。
难怪之前那么久,也没有人能从沦陷区逃回来。
东笙心口一片冰凉。
这事到头来也算是有惊无险,只是眼下情势尚不明朗,东笙为了先稳住军心,也就特地交代了不要声张——毕竟幸存下来的北境守军的家眷有一大半都在沦陷区。
可关内封得再怎么严实,关外的沦陷区目前不属于他们管,于是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西北的沙安大营里。
罗车似乎是特别喜欢这一带,此番卷土重来,还特地把他的帅帐架在了老地方,就好像是非要和华胥的朝廷较那个劲似的。
大凌王子伽雷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主席上正悠然自得地切着干面包的罗车,悠悠端起手边的红茶嘬了一口,手指轻盈地捏着细腻的瓷杯把手,腿上还垫着一块白色的丝绸方巾,精致得就好像不是在三军营帐,而是在白晶堆砌的白晶枫叶园里喝下午茶一样。
如果排除帐外时不时就传来的杀猪似的惨叫,那一切也可以勉强称作是完美了。
而这一声声像是从地狱里透出来的凄厉尖叫,在罗车耳里似乎就成了某种美妙的音乐,他还心情颇好地给大凌王子唱了首自己家乡的民谣,然而罗车大帅兴许是五行缺了五音,哼出来的小调也没比那惨叫悦耳多少。
伽雷脸上依旧挂着一副面具似的笑容,淡定地点了点头,笑道:“此番元帅若是能顺利攻下华胥北境,那也便能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啊。”
“如果真如殿下所说,”罗车嘿嘿笑了笑,盆一样大的脸上眼睛笑成了两条细缝,可也不知怎么的,如此敦实的面相,配上罗车那上挑的细长眼睛,就平白变成一副浑然天成的精明像,活像个吃了一斗酵母粉的狐狸,发酵一样膨胀了三倍的肥油,仍旧包不住那块狡诈的瓤儿,总让人觉得只要他一笑,就肯定没好事。
而罗车还偏偏笑了个花枝招展,接着又哈哈道:“那可多亏了殿下的育种师和你们大凌的灵鬼啊。”
伽雷摆了摆手,笑叹了口气,意味不明地道:“我们不过是循规蹈矩,但把活人变成灵鬼的办法,除了您也还真没人敢想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罗车拿叉子用力叉了块干面包,笑着抬起来冲着伽雷晃了晃,“不是我们的子民,就是我们的敌人。”
外头的一声惨叫像是用尽了气力,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虚虚地软了下去。而这声刚刚要咽了的时候,另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又鲜活起来,刺得人头皮发麻。
王子的笑意渐渐凉了下来,语调平平地质问道:“我听说这一次送过去的一无所获?”
“还不够成熟,”罗车摇了摇头,咔嚓咔嚓咀嚼着口里的干面包,接着囫囵一口吞了下去,砸吧砸吧嘴接着道,“等到成熟了,就不会这么不堪一击了。”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嘴,又道:“华胥人太软弱,总是对平民毫无办法。”
“为君者为天下,也没什么不妥,”伽雷一边笑着,一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趣道,“倒是元帅,做这种违背人道的事情,真不怕报应么?”
罗车也跟着开起了玩笑:“事是我做的,但东西是殿下给的啊,就算有报应,有殿下与我共患难,又有何惧?殿下说是不是?”
说完他又哈哈大笑起来,伽雷静静地盯着他,蔚蓝色眸子渐渐沉下去,嘴边的表情却与阴冷的眼神完全割裂开,硬是扯出了一丝爽朗的笑意。
罗车笑了半天,夸张地抹了抹眼角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眼泪,又把话题岔开,冷不防问道:“说起来,许久都未见殿下那位红发的骑士了。”
如今站在王子身后,完全是个新面孔。
“元帅说杰尔?”伽雷脸色一僵,却仍旧挂着笑,“他军务缠身,分身乏术,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听室友讲了一晚上恐怖故事和各种玄幻故事,然后她们都出奇地早睡了(平时一两点才睡,今天转钟前就睡了),留我一个人在寂静的黑夜里码字。。。。我现在好虚,真的好虚。。。。】
第104章拜访
海边正午的太阳有些毒,把青瓦晒得滚烫,海鸟都不愿在房顶上落脚,生怕烫坏了自个儿的“三叉戟”,全都排成一排排地缩在有荫蔽的树枝上,脖子快要缩进肚子里,蜷成一团团的毛球。
周子融难得把那鹰放出来通通气儿,阿磬一见着光,就迫不及待地一个猛子扎进了正午的热浪里,结果还没扑棱几下,又蔫蔫的飞了回来,委屈巴巴地团在周子融肩上咕唧了几声。
今年夏天热得早,往年这个时候的太阳还没有这么晒人,这才六月份,就已经一副快要三伏天的架势了。
“将军。”江淮空跟在八福的身后进了院子,自己给自己免了繁文缛节,十分熟络地跟周子融拱手打了个招呼,“今日这么急找我来有何事啊?”
周子融轻轻挠了挠阿磬毛绒绒的肚子,冲他笑了笑道:“也没什么,院子里太晒了,进屋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