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愁眉苦脸地贴着汤面把盐巴捞出来,这才反应回来队长问的话,大惊失色道:“人?!什么人?”
队长眉头皱得更紧:“没发现什么异样吗?”
旁边的小士兵十分不给面子地一语道破:“队长,会不会是您看错了?”
大半晚上值夜班,一不小心看走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
师傅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应当是没什么大事了,默默吞了口唾沫,笑呵呵地打圆场:“正好,你们来也来了,赶紧把水打了吧。”
东笙静悄悄地趴在房顶上,看着那些巡逻队的腰间别着水壶,一个跟着一个进了伙房,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之后又来了几拨人,排着队到伙房里去打水。
半个时辰以后,面朝大海黑灯瞎火了许久的瞭望台又一次被点亮了,蛰伏在岸边草丛里的黑影倾巢而出,窸窸窣窣地迅速摸向了大营。
往生翻过了外围的栅栏,见不远处的墙角那儿有个人朝他们招了招手,他捂着嘴学野鸟咕咕了几声,那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又使力挥了几下手,往生往前走了几步凝神一看,确定那就是吟风,这才放心地把后头的大部队招呼过来。
“如何了?”往生凑上去勾过了吟风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小子人呢?”
吟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放心,都搞定了。”
往生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毛,朝后头的人打了个手势,跟着吟风绕过了转角,向着伙房走去。伙房的门大敞着,里头暖黄色的灯光淌了一地,在黑夜中幽幽破开一个口子,却仍是一片死寂。
他们走到门口一看,东笙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里面,身上穿着沙安人颇为宽大的军服,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沙安士兵,大部分身上都还系着沾满了油污的白色围裙。
东笙听见门口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无甚表情地嗯了一声:“都到了?”
往生冲着伙房的地面扫了几眼,倒吸了口气,点点头道:“都到了。”他说完向着最近的那个走了过去,拧着眉头蹲下来看了一会,眉心间几乎拧成了个川字,伸出两指贴着那人的脖颈儿屏息试了一下,发现已经彻底咽气了。
华胥的深宫里藏了不少绝世剧毒,这种毒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当初最初配制出来的时候已经算是粗制滥造了,但哪怕是半颗米大的一粒药就足以毒死一只大象,更何况是如今高度提纯过的。
东笙似是无意地瞟了往生一眼,见后者一脸铁青,心中便已摸了个大概,只是没有说破,往生这个人平时看着一天到晚气急火燎的,其实很容易心软,东笙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道:“驻守此处的人都不是固定的,等再过半个月,就轮到他们上前线了。”
届时沙安士兵多一人,华胥士兵也许就会多死一个人。
往生没吱声,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马上转移了话题:“时不我待,天亮以后会有人过来送物资,在那之前必须撤走。”
大部分的士兵还在门外待命,东笙目光扫了扫门口投下的影子,干脆利落地吩咐道:“分两队人,我和往生带一队进去,吟风带人留守把风。”
“还有,”东笙神情严肃地看了他们一眼,强调道,“二十万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形眼下还未可知,断不可贸然行动……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但必要时绝不可心软,除非确定情况稳定,否则我们带不走……切记,莫要因小失大。”
如果沙安人真的是拿活人育种,那这二十万人能带走多少着实是拿不准。
在场的人皆是一阵沉默,没人见过这地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但东笙说的确实是不容忽视的事实,如果这二十万人没法全部带走,就要得狠得下心。
“往生,”东笙忽然转过眸子看向了往生,皱了皱眉头,眼神也随之一暗,“我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
往生会意,三下五除二地解下了背在背上的包裹,一抬手就甩给了东笙,东笙眼明手快地伸手一接,冲他点了点头,便把包裹重新系在了自己的背上。
往生不解地撇了撇嘴:“真不知道你要这玩意儿干嘛。”
东笙勾起嘴角坏笑了一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欸,对了,你之前说会讲沙安话的是哪个?”
往生朝门外错了一步,伸出脑袋低声喊了一嗓子:“李幺!”
一个公鸭嗓忙不迭应了一声,窸窸窣窣地一路小跑过来,东笙侧了侧脑袋绕过往生往外头一看,居然是个看相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嗓子都还没换完,说话声音就像是拿锈铁片刮锈铁片一样粗砺沙哑。
东笙心底对此人到底靠不靠谱十分怀疑,不禁又皱起了眉头:“这个?”
“北疆人,家里以前经常和沙安商人做生意。”往生对某人的狗眼看人低略感不爽,面无表情地白了他一眼,“别瞧不起人家,人家说沙安话就跟讲方言似的……反正就这一个了,你爱用不用吧。”
“得,”东笙挑了挑眉毛,伸手指了指李幺,“你待会儿跟我走。”
这小子似乎是头一次和太子说上话,激动得满脸通红,结巴了半天没一句整话,最后直眉愣眼地一挺胸,直挺挺地嗷了声:“是。”
东笙眼角抽了抽。
到底靠谱么这……
东笙抽走了大半的人手,从大营的侧面寻了扇铁门,这一路过去到处都能看见沙安人的尸体,七零八落地趴在地上、靠在墙上、有的四仰八叉地正横在路中间。
这铁门估计是时常有人进出,竟然是不锁的,东笙从侧面轻轻一推就吱呀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