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场小感冒而已。”
“嗯,这就是你这几天不太愿意和我讲电话的原因。”秋清安淡淡道,推着她肩膀,把人带到了屋内,关上门,隔绝掉冷空气。
“不是,我就是有点忙”和悦试图解释,秋清安径直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晚上吃了什么?”
和悦彻底不敢作声了,耷着脑袋沉默,秋清安瞥了她一眼便了然,把她转了个身,搂到了怀里。
“你再不照顾好自己,我就把你带回去了,绑在我身边,好好侍养着。”
明明是威胁的语气,口吻里却都是温柔,秋清安揉着她的头发,偏过脸,唇珍重而眷恋地落在她额角。
“不要再生病了。”
“嗯。”和悦抱紧他,脸压在他颈窝,眼眶发热,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外卖时间太久,秋清安干脆卷起袖子,在厨房煮了两碗面,上面铺着煎蛋和火腿,还有几根青菜。
汤汁浓郁,面条绵软,和悦吃完感觉浑身都舒畅了,秋清安去洗碗,她被勒令休息。
“你什么时候回去?”和悦坐在那里,不安分地扒拉着沙发问。
“明天一大早。”
“这么快吗?”她直起身子,惊讶地望过去,秋清安解释。
“还有几个重要的会议不能推掉。”
和悦泄了气,跪坐在原地,方才还高涨雀跃的心情一瞬间掉落了下来。
晚上秋清安睡在这边,洗完澡,和悦又有点发热的趋势,吃了药之后昏昏沉沉,靠在他怀里,秋清安轻拍着她肩背,像是哄小孩睡觉一样。
和悦紧紧抱着他,汲取着面前身躯里散发出来的温热,熟悉的气息充盈鼻间。
外面下起雨来,噼里啪啦,敲打着窗户,和悦窝在他怀里,突然希望这一刻可以无限定格。
她第一次如此急迫渴切地想要回到他身边。
早上和悦醒来时秋清安已经走了,旁边桌上有张小纸条,叮嘱她电饭煲里煮了粥,让她记得吃,顺便吃药。
她摸了摸自己额头,凉凉的,脑袋清明,身体里的钝重感也没了,和悦轻松些许,掀开被子下床。
今天是个好天气,云层清朗,柔亮的光线从落地窗透进来,满室生辉。
和悦目光突然一怔。
阳台上,挂着一排排衣物,在微风中微微摇曳,似乎还能闻到皂角的清香。
那是她昨天在浴室里换下来的衣服。
都被秋清安洗干净了。
强忍着的情绪在打开电饭煲那一瞬间控制不住,热气扑面,夹杂着粥的香气,一点点熏红了她的眼睛。
和悦吸了吸鼻子,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立春过后,天气转暖,秋清安好像突然忙了起来,每次电话总是匆匆说不了几句就挂断,消息发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复过来,有时候说到一半,就突然消失了。
异地恋就是这样,见不到人,只能靠通讯来维持联系,而有一天通讯减弱和消失时,就仿佛对方也变得无迹可寻,像空气一样蒸发掉,抓也抓不住,消失在生活里。
某个深夜,和悦终于打通了秋清安的手机,他那边传来的声音分外疲惫。
“阿悦。”
“你最近出什么事了吗?”和悦径直问,秋清安顿了顿,话语才再次传来。
“没有。”他似乎吸了口气,接着问她。
“你最近还好吗?上次看到了你上台表演的照片,很好看。”
是学校的一次活动,和悦上去弹了首钢琴,被朱莉拍照传到了网上,不少同学都看到评论点赞。
她微垂下眼,回答。
“我挺好的,就是感觉你最近很忙,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我,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有空了,过来看你。”
“嗯。”
“你多注意自己身体,不要再生病了。”
“你也是,忙也要记得休息。”
听筒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彼此的呼吸声浅浅交错,微不可察的电流在空气中流淌。
和悦心头仿佛有什么预感,下一秒,听到秋清安开口。
“那你早点睡,我工作了。”
“好。”和悦刚应完,耳边就传来了嘟声,她缓缓把手机拿下来,满脸怔然。
没两天,和悦收到一个包裹,里头全是国内特产,她平时喜欢吃的。
蹲在宿舍客厅,和悦望着拆开的箱子,咬咬唇,拿起手机翻出了江浩杰的号码。
和悦没有再老是给秋清安打电话联系他,只是固定给他发消息说着自己近况,提醒他那边的天气,记得添衣带伞。
秋清安看到会给她回复过来,有时隔了很久,有时又很快就收到了他的答复,虽然偶尔有延迟,但每一条都会很认真地回她。
与此同时,和悦加快了手上事情进度。她论文上个月已经完成,导师那边也得到了同意,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提前毕业。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很普通的一个早上,和悦手机忽然震动,冥冥之中,她心念一动,打过来的果然是秋清安。
她立即停住脚步,站立在林荫道上,伸手划开。
“喂?”
那边许久没有声音,只有若有似无的呼吸,仿佛萦绕在她耳边。
“怎么了?”和悦继续问,看了眼时间,这会国内凌晨两点。
她蹙下眉,轻声追问,“出什么事了吗?”
一阵细微的摩擦,像是布料从墙上刮过的声响,和悦等了会,终于等到了秋清安的回答。
“赵方然,刚才走了。”
沙哑,艰涩的嗓音,和悦顿时止住呼吸,伫立在原地。脑中浮现起那天晚上安静的小花园,坐在她身旁带着浅浅笑意,同她说着秋清安的温和男人。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和悦还是鼻头一酸,忍着悲恸安慰他。
“没事的,生老病死原本就是人之常情,都会过去的。”
“我讨厌他,从来不与他亲近过,哪怕回到赵家到现在,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像个真正的父亲。”
深夜悄无人声的医院,灯光冷白,照得两旁的墙壁泛青。
秋清安坐在地上,背倚着墙,腿随意曲起,手无力搭在上头。
他仰头,看了眼天花板,逼退里头潮意。
在校门口见到第一面时,男人讨好又激动的笑,畏缩地看着他不敢上前,却又控制不住眼底的亲近欢喜。
进入公司,手把手地教他,把自己的所有如同传承般毫无保留交到他手里。
在家中遇见,秋清安总是冷冰冰的,他不喜欢这里的一切,包括人。可那个男人仍然温厚宽和,给他夹菜,叮嘱他多吃点,天冷给他拿来外套,让他注意加衣,语气随意地同他聊着公司近况。
是亦师亦友,又像是敌人。
秋清安忘不掉曾经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那些受过的苦难,最后绝望地结束生命,都是被他们造成的。
所以在他心中,那个男人只会是仇人,一辈子的仇人。
但没想到他竟然死了。
“我不知道他瞒了我多久,发现时他已经住院。癌症,恶化的很快,最后这段时间里,我基本每天都待在医院,看着他一天天的衰败下去。”
“现在都结束了。”秋清安眼神空洞,很轻地吐出一句。
所有的爱恨,亲情、血缘、恩怨,都在这一天划上了句号。
可奇怪的,他却无比难过,胸口自医生宣布死亡起便一直疼痛,到此刻,快要喘不上气。
秋清安握着手机贴在耳侧,听着和悦在那边的安慰声,仰着头,眼角发烫。
大抵是因为,在发现自己有父亲的那一刻,心中也是欣喜的,可此刻,他什么也没有了。
真真正正的,彻底独自一人。
“没关系啊。”耳边传来了和悦的哽咽,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些什么,伴随着抽气声的,是她坚定而郑重的话语,像是在立下誓言。
“还有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
秋清安不知何时眼泪滑落了下来。
“别难过了,好好去睡一觉,所有的事情慢慢处理好不好?”她轻声哄他,在这安静的夜里,像是唯一的温暖,融化了他胸前寒意。
秋清安垂眼弯了下嘴角,轻轻点头。
“好,我去睡觉。”
四月份,和悦结束了这边所有的事情,彻底收拾行装回国。
彼时,赵方然的葬礼已经办完,一切都慢慢重新回到正轨。秋清安那晚的失控如同拨乱的一根指针,又悄然归位。
飞机落地那一天,秋清安过来接她,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他就是在这里把和悦送走,如今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接她回来。
模样清俊的男人倚在护栏边,低头划着手机,脸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身姿高瘦挺拔,随意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手臂,腕上戴着块定制手表。
从头到脚,都是她熟悉的人。
和悦拉着行李箱飞快地朝他走过去,滚轮碾压着地面发出骨碌碌的响声,似有所感,秋清安抬起了头,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撞到了一起。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在心口砰砰直跳,和悦再也按耐不住,手一松,行李就在原地滞留,她拔足朝他奔去,秋清安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张开了双手。
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和悦几乎跳到了他身上,搂着秋清安的脖子,眼睛湿热。
头顶依旧是机场广播,一阵一阵,身旁来往旅客匆匆,秋清安托紧她,刚站稳,含着笑想说些什么,颈间就被人轻轻蹭了蹭。
耳边的声音柔软,有些眷恋,又满是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