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时间完成了这幅“流水线”的写生画,收起颜料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惊叫,心底微惊,因为惊叫的声音来自于那个叫薛兰伊的女生。
薛兰伊站在画板面前,全身颤抖,似乎受极大的打击。
沈英光赶过去看到薛兰伊的样子,皱了一下眉,转过头去看薛兰伊的画板,惊讶地张开嘴:“这是谁干的!”
薛兰伊流出眼泪,手背擦了擦道:“不知道,我只是去了趟洗手间,我的画就变成这样了。”
画板上的画,已经全部完成,粉黛随风摇曳,明亮的色彩上蕴含薄雾,把粉黛如絮的特点表现非常鲜明。
然而一个黑色颜料在画上面打了一个巨大的x,破坏整幅作品。
凭沈英光对薛兰伊的了解,这是她发挥最好的一副作品,这么被毁了,换做是他肯定也会无比心痛。
薛兰伊忽然倒退两步,好像随时要晕过去一般,沈英光抓住她的手腕,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道:“没事,没事,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谁干的。”
薛兰伊抓着他的手道:“社团任务怎么办?”
沈英光温声道:“你已经画好了,只是被人恶意毁掉,我去跟社长说一声,他会理解的。”
“那就好。”薛兰伊松口气:“其实画毁了就毁了,我就是怕被社长开除。”
沈英光摇头失笑道:“你还真是善良,什么叫毁了就毁了?这个人把别人辛辛苦苦完成的作品毁掉,这心肠该有多狠辣,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不单是你一个人的损失,也是整个社团的损失。”
薛兰伊抿唇道:“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有这么严重。”裴钧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桃花眼温柔似水,扬唇道:“我们社团怎么能让社员受委屈呢?”
沈英光看向他:“均哥。”
薛兰伊有点怕他,小声道:“社长。”
社团其他男生们知道薛兰伊身上的事情,愤怒不已,说要帮薛兰伊抓到作俑者,阿姨推着顾南萱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谁有这个嫌疑,只是讨论的并不顺利,因为他们完全没有怀疑人选。
顾南萱声音嘶哑响起:“你的画也被毁了?”
薛兰伊跟顾南萱对视,这么近的距离都能看清楚对方的毛孔,也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女孩与众不同的气态。
薛兰伊敏感的神经如被针扎了一下,低着头,声音委委屈屈道:“是啊,不知道谁干的。”
“露露的画也被毁了,也不知道谁干的。”
薛兰伊不敢开口,手心冒着冷汗,沈英光见气氛尴尬,介绍道:“露露这件事跟兰伊的画被毁应该没什么关系。”
顾南萱仰着头看向对方,把脖子伸得很长:“你凭什么这么说?”
裴钧的目光被那白皙的脖颈吸引。
这么纤细的脖子,好像在哪里见过,细得看起来那么脆弱,一把可以握住,如那幼年枫树的树干,不需用力,即可折断。
……
顾南萱直接的态度让沈英光有点措手不及:“谁……谁会毁一个五岁女孩的画。”
“你之前说毁薛兰伊画的人心肠狠毒。”顾南萱徐徐开口:“那毁五岁女孩的人岂不是更加可恶?最伤人的是露露画被人涂抹,你们主观臆断是她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而薛兰伊的画被涂抹,你们认定是有人害她。”
沈英光何时跟人这么辩驳过,明知道对方的话里有漏洞,可是又理不清头绪去反驳。
薛兰伊见沈英光皱着眉头在思索,心里无奈,佯装委屈,“是我错的,我以为露露是自己不小心把画弄脏,现在看来是有人故意这样做。”
“既然你说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应该知道是谁做的吧?”
薛兰伊莫名其妙看着顾南萱:“我怎么会知道是谁做的?”
顾南萱笑意晏晏:“那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知道自己得罪什么人,不然那人怎么不毁别人的画,怎么专毁你的画呢?”
薛兰伊气恼地脱口而出:“露露的画不也是被那人毁了?”
“你又怎么知道毁你们的画,就是同一个人?”顾南萱疑惑看着她,清澈的目光与对方委屈的眼神相对。
薛兰伊气得浑身发颤,知道自己被耍了,而且每次都是她主动送给对方话柄,砧板上的鱼肉怕是都没这么乖巧。
油画社团的男生暗暗咂舌,这看似柔弱病态的女孩,嘴巴也太厉害了。
高驰不仅是油画社团成员,还是辩论社的成员,不像沈英光那么不善言辞,站出来想跟轮椅上的女孩讨教一番,不过他刚要开口,顾南萱就道:“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我们在这里等结果就好。”
高驰要说的话还未出口就憋了回去,愣了愣:“什么意思?”
阿姨笑眯眯地说:“这有什么难理解的?顾家花园虽然保镖少,但是到处都有隐藏的摄像头,让人找出那段时间的录像,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薛兰伊额头的汗瞬间滴落下来,眼底充斥着慌乱。
顾南萱靠着轮椅后背,微微吁气,显然是累到了,“你们应该不会不同意,因为你们也想找到那个毁画的人对吗?”
“如果真有摄像头那就太好了。”沈英光严肃地点头,又转头扫视周围:“我相信我的同伴都不会是损人不利己的那种人。”
顾南萱轻笑:“希望结果不让你失望吧。”
她的头转动,扫到一个男生奇怪的视线。
裴钧发觉顾南萱的目光,回过神来,对她轻笑了一下。
顾南萱没有回应他的善意,而是眯着眼睛,伸手摸了摸脖颈……
刚刚这个男生在看她的脖子?
怎么跟魔尊那个毒物有一模一样的癖好?简直就是变态好吗?
——于是裴钧同学莫名其妙地收到了轮椅女孩的一个嫌弃的眼神。
一位保镖穿过粉黛花丛周边开辟的小径,来到众人旁,通知大家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监控系统存储硬盘出现故障,需要一点时间修复,才能看到之前的监控录像。”
顾南萱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保镖对她的态度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两个小时。”
顾南萱没放在心上:“那就再等两个小时好了。”
薛兰伊起身道:“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吃午饭,先让我去吃饭吧。”
保镖的任务就是传达通知,任务完成就转身离开,薛兰伊说要去吃饭,也没人阻拦,男生们也纷纷道:“走吧,我们都去吃饭。”
顾南萱问阿姨:“露露午饭吃了吗?”
阿姨笑着道:“吃过了,露露正长身体,上午都已经吃了三顿,一会儿我再拿点水果给她吃就可以了。”
顾南萱点了点头,回头看到还有人没走,正是那个看她脖颈的男生,神情微微不自然:“你怎么没去?”
裴钧笑了笑:“我马上就去,去之前想问问你。”
“什么事?”
“监控硬盘真得坏了?”裴钧眨了眨眼睛,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转片刻,嘴角往上提起。
顾南萱:“难不成没坏?保镖骗我们?”
裴钧笑了,不再跟她争辩这些:“刚才是我冒失,盯着你的脖子太久,我是想起以前我有个白釉茶杯,白的透明,摸起来冰澈柔滑,叫人爱不释手,一时间迷住了。”
顾南萱不由地蹙眉,裴钧的话让她不由自主想起魔尊,那家伙的上品灵玉台上,也有只白釉茶杯,是凡人里的顶尖藏品。
在顾南萱眼里,魔尊就是附庸风雅的俗人,那些收藏品放在仓库里落灰,只有白釉茶杯是他喝酒能用得上,真让他说白釉哪点好,肯定是说不出来的。
顾南萱不禁轻哼一声,再抬头起来,发现那奇怪的男生已经走远。
一个多小时后,油画社团学生们再次聚集在花园里,顾南萱注意到之前神色不自然薛兰伊,现在表情格外轻松,跟那个对她有好感的男生,聊得喜笑颜开。
两个小时的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保镖提前来到花园。
保镖这回是抱着电脑来的,男生们以为监控视频已经找到,直起身体,等待结果。
薛兰伊神色一振,对结果表现出期待。
保镖打开电脑,选中一个视频文件,屏幕出现的正是油画社团写生时的场景,保镖拖动时间条,直接跳到中午的那段时间。
结果视频进度没有走几秒,屏幕忽然黑下来了。
第7章 录音
薛兰伊激动问道:“怎么回事?”
男生们也没想到就要等到结果的时候出现意外:“之后的视频呢?”
保镖没有回答他们。
顾南萱微笑道:“给他们看看另一个监控视频。”
男生们不明就里,薛兰伊眼皮有节奏地跳起,像预兆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攥紧拳头,安慰自己事情都已经处理干净,不会有意外的,目光在屏幕倏忽凝固,心头猛地跳起。
屏幕显现出的画面只是顾家花园的某处角落,究竟是哪个角落,这就像问是海里哪条鱼一样。
顾家的花园太大,没在顾家干过三年以上的保镖,都分不清楚这是哪里,不过显然这位保镖资历很深,指着画面给大家讲解:“这是东西门花园,靠近监控室。”
画面走进两个人,男生们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薛兰伊——因为画面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她。
薛兰伊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往后退两步,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干过粗活的手力气很大,抓着薛兰伊的肩膀,就让她动弹不得。
另一个人的长相在监控视频里看不清,大概能看出他模样年轻,身高不到一米八,穿着保安制服。他跟薛兰伊说了两句话,就点了点头离开——离开的方向通往监控室。
薛兰伊忽然情绪激烈地道:“你们顾家监控我!”
连沈英光都不相信顾家会无缘无故监控一个晚辈,也隐约察觉到给他们送监控的保镖,是听从这个轮椅女孩的,他问顾南萱:“究竟是怎么回事?”
保镖接下来关掉视频,打开一个音频。
音频播出的时候男生们默契的安静下来,认真倾听。
“薛兰伊今天找我来,是想让我帮她删一下监控,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刚开始推脱不说后来隐瞒不住才告诉我,她故意弄脏了露露的画,她说如果让顾美玲女士知道这件事,她在顾家就待不下去了,也会影响到我,因为我是顾老夫人大哥家保姆的儿子,如果她真的让顾美玲女士不高兴,牵连到我,也是有可能的。”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目光接触之后,都发现彼此的不可置信。
风吹着粉黛花林发出的簌簌声,鸟雀林的鸣叫声清脆悦耳,倏忽其来的痛哭声压住所有的声音。
大家一看,是薛兰伊蹲在地上,捂脸痛哭。
而音频短暂的沉默后,再次响起:“不过我很清楚,我的饭碗是顾家给的,不是顾美玲女士、也不是顾老夫人,而是顾家的当家人顾老爷子,我答应薛兰伊帮忙,不代表我会帮她隐瞒这件事,或许在别人看来我冷血,但只要在顾老爷子眼里我忠诚就可以了。”
“叛徒!白眼狼!”薛兰伊泄愤地在地上抓了几颗石子,用力地砸向人群,旁边的男生都纷纷躲开,默默不语地看她发疯。
顾南萱悠悠道:“薛兰伊,你知道吗,对顾家来说,你的重要性,都不及你家保姆的儿子。”
薛兰伊狼狈地踉跄一步,看向坐在轮椅上的顾南萱:“顾家是故意的对不对?监控硬盘根本就没有坏过?”
“很高兴你智商终于上线了。”顾南萱赞赏地道:“如果你只是弄脏露露的画,毁掉自己的画,顾美玲女士就算不想见到你,也没办法说动心软的顾老夫人把你撵走。只有你做出触碰顾家底线的事情,比如——企图勾结顾家的保安,删除监控。你跟露露的事情,只是小辈私人恩怨,但你勾结保安删监控视屏,那就是整个顾家的事情,就连顾老夫人对晚辈再疼爱,也容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