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准间里。
叶青和杜沁两人各躺一张床。半夜的时候,她有听到压抑的啜泣声,但终究,叶青没有去掀开杜沁的被子。
有些事情,不是嘴上说说不在意,就能真不在意的。人的思想无法控制,眼泪腺更是如此。
痛快的哭过了,也就好了。
如此,一夜过去。
——
早上七点,叶青这边刚睁开眼睛,那边就被杜沁拉着去洗漱了。
和耀辉约定的报道时间是两点,如果努努力,杜沁说不定还能赶上。
对于这个实习岗位,她现在越发不能放手。
上午九点到房管局,把老宅过户所需要的材料提交上去,杜沁接着火急火燎的去赶高铁。
张心雨和莫子衿也听说了这边发生的事,一个个气的是咬牙切齿。
叶青在电话里听她们骂街足足骂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消停下来。
看着手机显示的38%的电量,叶青嘴角抽动了一下。再一摸手机后壳,嗯果然烫手。
杜沁的事情解决了,现在该她的了。
未来几天去吴东文那里的都是懂行的老藏家,眼光自然是非比寻常,这或许是个机会。
吃了午饭,叶青开车折回大山里。走到偏僻的角落,见四下无人,更没有摄像头这种东西,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玻璃瓶。
那里面装了半瓶被标记过的海水,够她回去一趟了。
想罢,叶青微微闭上眼睛。下一秒,眼前景象瞬间变化,她就这么出现在了海面上。
浪涛依旧在咆哮着,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潜入海底挑了些盘子、花瓶、杯子之类的古董,叶青就这样带着它们回到了车里。怕路途颠簸,这些瓷器相互碰撞会碎掉,她大手一挥,接着薄薄的淡蓝色的光罩就将每一件古董都包裹了起来。
车子缓缓启动,这些光罩像弹球一样,在后排座椅那里跳动,掉下去以后发出“嘭嘭嘭”的闷响,一路上好不热闹。
因为杜家祖宅是在村子最后面,那里几乎已经没有人家了,所以叶青这次没有把车停在村口,而是绕路停在了祖宅的大门口。
挥手将蓝色光罩收回来,她开始一件一件往里面运古董。
大概半个小时后,整个正屋,无论是正中的案子还是一旁的小饭桌,都被这些瓷器摆的满满当当。
最后实在是装不下了,叶青只好在正屋地上放几个,然后再在院子里的磨盘上放几个。
早知道应该再弄几个架子,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再回去一趟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孙博文是昨天接到他爸的电话的,那个时候,孙从书就已经在高铁上了。
听到他爸离开的消息,孙博文瞬间就把头发揪下来几根。
不用想,他现在就是被压在这里的人质。
孙博文今天可算是明白雏鸟情节是怎么回事了,他现在就是这样。一听人说叶青又回到了这里,孙博文赶忙赶了过来。
叶青这边刚抬起头看向来人,那边孙博文就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面前。
紫色的头发现在乱糟糟一团,像鸟窝一样,怎么看怎么喜感。
“你爸走了。”叶青淡淡道。
知道女生是好心提醒,但孙博文心口还是中了一箭,“……我知道。”
不想提起这个令人郁闷的话题,他随意环视了一眼,看着满院子的瓷器,孙博文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犹豫着问:“这是什么?”
看着离自己最近,充满野趣的陶瓷茶杯,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拿。
第21章 不休
外壁绘制的是雄鸡, 正昂首挺立,精神头十足。再转动两指, 雄鸡过后是雌鸡啄食蜈蚣的图案, 后跟着几只雏鸡嬉戏玩闹, 月季幽兰掺杂其间,工与画相互交织糅合。
明明是乡野之间最普通的景致, 在看过去的时候, 却叫人不由自主的觉得情趣盎然。
没想到这东西画的这么俗, 把玩的时间久了, 还真有那么几分感觉。结合现在身处的小山村,真是相映成趣。
孙博文对这巴掌大的杯子忽然爱不释手起来。
直到他看到底部的落款。
“大明成化年制”,楷书双行六字一出, 孙博文的腿瞬间一抖,几乎是下一秒, 他后背就渗出了点点的冷汗。
孙博文就是再文盲, 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年万贵妃爱子夭折, 悲痛欲绝,自此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折腾的后宫一片哭嚎, 再无一子诞生。成化皇帝朱见深观宋代《子母鸡图》有感, 命人制造鸡缸杯赠与万贵妃。
鸡子啄食就是一副祥和欢乐的天伦图,万贵妃触景生情,见后痛哭,这才逐渐收敛。
虽然这件事有虚假编造的嫌疑, 具体是否是这样不可考证,但足以证明这鸡缸杯是御用的东西。
“宁存成窑,不苟富贵”,当时匠人们将最好的东西呈给皇帝之后,稍次的东西一律砸碎,哪怕是化作尘与泥,也绝不允许流传到外面。故而,明成化斗彩鸡缸杯存世量不过十几,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在古玩圈子里绝对是金字塔顶尖再顶尖的那部分,完完全全的国宝。
无论是图案还是落款,以孙博文的水平都看不出破绽。
假的,肯定是假的。到现在,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死死将杯子握在手中,多一分力怕碎,少一分力气怕脱手,孙博文活了二十多年,就没有这么紧张过。
高中第一次跟初恋告白,那算什么?反正不会有他现在心跳那么快。
“这这这……”刚张开嘴,孙博文就迅速禁声。
不怪他表现的丢人,这玩意儿实在是太贵了,14年的拍卖会上,曾经卖出了2.8个亿的天价。
2.8个亿啊,说真的,孙博文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看出了他想问什么,叶青将手头上的陶瓷瓶子放上去,然后缓缓道:“《陶说》记载:‘成窑以五彩为最,酒杯以鸡缸为最……’”
完了。
刚听了个开头,孙博文就觉得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找个地方坐一下,毕竟他有点站不稳了。
“这是明成化斗彩鸡缸杯。”叶青最后一句话,击碎了青年最后一点幻想。
孙博文扯了扯嘴角,勉强摆出一副“我很聪明,绝对不会信你在这里吓忽悠”的样子,做好心里建设,他狂傲道:“别开玩笑,我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
叶青瞥了他一眼,心下好笑,“你的手在抖,我不瞎。”
算了算了,面子算个屁。
之前叶青一眼就能在吴宅东墙看出那个陶瓷梅瓶是真品,也能找出那个罐子是旧仿的证据,孙博文可不敢有侥幸心理。
像呵护脆弱婴儿一样,他慢慢的、慢慢的将杯子放在了磨盘上。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孙博文抱怨,“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叶青无奈,“我又没按着你的手让你摸。”
要怪还是怪他那颗好奇心。
有了前车之鉴,孙博文再看满院子的瓷器时,尽管好奇的不得了,他终究是没敢动作。
看着离瓶瓶罐罐八丈远的紫发青年,叶微微勾了勾唇。
跟漂亮女生待在一起,就是比和猥琐中年男同处一室舒服,孙博文心情一放松就喜欢胡说八道,“哎——”
“我突然发现,你笑起来还挺好看。”
比冷冰冰的样子亲切多了。
叶青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沉吟片刻,她决定也客套一下,“你不说话的时候也好看。”
孙博文:“……”
什么叫一句话把天聊死,这就是了。
见青年脸色古怪,一副想还口又不敢还口的样子,叶青将细碎的头发撩到而耳后,“我开玩笑的。”
孙博文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他有点怀疑叶青的面瘫是不是装出来的,毕竟这样她说话别人会不由自主的相信,然后……掉到她挖的坑里。
“对了,你是怎么出来的?”叶青疑惑。
按理说吴东文能离开他半步才怪,这可是关乎七十万的事。
“他现在忙着弄假古董呢,没空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孙博文眼中闪过浓浓的不屑。
叶青从屋里搬了两把椅子出来,一把给他,一把给自己,“什么假古董?”
“你不知道?”孙博文瞪大了眼。
见叶青摇头,他只好掰开揉碎给她一点点的解释,“昨天我爸的司机被纪检来人带走的时候,无意中吐露出这边要改度假村的事,村民闹腾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这山村有点来历,除了吴家,之前好像也出过人物。”
青年说了这么多还没有抓住重点,叶青也不恼,还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孙博文继续,“本来这也没什么,今天上午吴东文不知道在哪儿找了个所谓的专家,对方好像懂点行,专业名词一套一套,想绕晕我,骗我说那个罐子是真的。我不信,然后作势要打电话给别人,他马上就慌了。”
如果是谎话被拆穿,倒也不至于这样,毕竟从长相和行为上来看,那男的也不是什么好鸟,心理素质不会这么差。
孙博文觉得不对,立刻留了个心眼。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那狗屁专家发现了周围村民用的器皿很多都是有历史的古董,他想独吞!”
吴东文收买他让他说假话,这终究是小利,哪儿有从村民手里哄骗古董出去卖赚钱?
至于村民家中有古董,之前没有被发现,现在才露出端倪,原因有三点,第一,这里交通闭塞,很少有外人来。第二,当初吴老爷子虽然住在这里,但到底是文化人,跟村民不太能聊得来,没去过别人家,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眼皮底下还有这些东西。第三,一听说要改度假村,村民还以为马上就要动土,有的甚至都开始收拾家当了,这一收拾不要紧,刚好被那个“专家”给看到。
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巧合。
或许还有一点,那就是吴老爷子在收藏界的名头还算是响亮,他所在的村落要是有别的古董,也早就落他手中了。
一方没深究,一方误会,掏老宅子的风潮这才没蔓延到这里。
孙博文发现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电话给自己外公,让他联系所有能联系到的人,来这个小山村淘宝。
这利益,可不能单单让吴东文和那个“专家”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