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烨霖倒飞出去，可万婉阁这边状况也没好上多少。
殷云扶的那只手掐得死紧，顺带着还不断地吸收着她身上的灵力，她好像能够听到自身颈骨摩擦的吱嘎吱嘎的响声。
“殷、殷云扶……”万婉阁声音嘶哑，想要喝止殷云扶，视线正好撞入殷云扶那双平淡无波的眸子中。
她吓得一哆嗦，不想再跟这个煞星纠缠，想要率先抽回手，从这个对峙的局面中脱身，却忽然感觉手腕一片滑腻冰凉，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她皱起眉头，这是什么？黏黏腻腻的条状物，却又充满了韧性，似乎还带着一阵又一阵规律的悸动。
几秒的时间，她反应过来，是殷云扶的心脏大动脉。
她怔住，那几条动脉已经彻底缠死了她的手腕。
万婉阁后背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完全不能理解殷云扶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你好恶心……你竟然用你的血管……”
殷云扶淡眸看着她，眼底带着几分深沉冷意。
这样的眼神看得万婉阁一个哆嗦，她立刻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灵力流逝得更快了，除了脖子，还有她的右手。
她身上也起了一丝变化，露出来的那些皮肤显而易见地开始腐坏，有一块小臂上的皮肉掉了下来。
万婉阁吓得尖叫起来，又因为脖子被卡着，没能顺利地尖叫出声，反倒叫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她的修为！她的美貌！她的青春！
她再想要抽回手，就怎么都抽不回去了。
殷云扶的脸上虽然没有腐坏，却是一片苍白，像是一块浑然天成没有杂质的白玉，虽然没有任何瑕疵，却也没有任何温度。
仿佛殷云扶全身所有的力气的韧性都用在了那几条血管上。
不过一两息的时间，万婉阁身上的肉就腐烂掉了大半，隐隐绰绰地露出她胸腔内部的情况。
白色的充满了仙气的纱衣如今被黑红色的血肉一泡，就显露出十分的鬼气森森来。
围观大众虽说在这一天也算是见识了许多，看到这一幕依然紧张得微微发抖。
不仅仅是因为万婉阁这吓人的形象，还有殷云扶那逐渐空洞的眼神。
他们还没来得及为万婉阁逐渐走向灭亡而欢呼，就察觉到殷云扶的不对劲。
殷云扶很不对劲。
如果万婉阁此刻不是那么慌乱的话，她或许也能够察觉到，殷云扶如今看起来真的不像活人的样子，或者说，一点都不像活尸的样子。
她的目光空洞，胸口喷溅出来的血液正在迅速减少，并不是因为她的伤口正在愈合，反倒很可能是因为她身上的血已经快要流光了，而她的右手虽然还紧紧地掐在万婉阁的脖子上，原本用来钳制万婉阁的左手却垂落下来。
也幸好万婉阁也快不行了，她的左手先一步放开了殷云扶。
但凭着殷云扶的性格，可不像是那种秉持着君子之争，你让我，我也让你一招的，很可能是她也脱力了。
她……
每个人心底浮现一个可能，一个想法，却又谁都不敢碰了。
池烨霖好不容易缓过来些许，等他稍稍积攒了那么点力气，他就发现了这一点。
同、归、于、尽。
殷云扶为什么要这么选？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是旱魃吗？照理来说，她的血都是冷的，何必……何必为了这些原本在她眼中也不过蝼蚁一般的人物……
池烨霖摇晃了一下自己的头。
万婉阁就在恐慌于她的灵力快要流失殆尽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池烨霖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阁立刻操控着黑洞，准备将男人吞噬掉。
可随即她就发现池烨霖的身上也传来一阵强烈的吸力，形成与九星问天阵对抗的奇怪力场。
他、他竟然也效仿了张秉均！
这三个人接连自主地变成了人肉炸弹！
他们自己上赶着送死也就算了，却非要拖她下水、坏她好事！
只是池烨霖怎么做到的？不可能随便一个人都能影响到九星问天阵的吧？她一怔，忽然想到了九星问天阵中那颗神秘的不知名的星星，难道这颗星星竟然是池烨霖？
万婉阁张了张嘴吧，简直难以置信。
不可能的吧，几百年过去了，没有人查到那颗星星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怎么现在忽然就出现了？
她看向不远处那道隐隐快要闭合的缝隙，眼底露出一丝绝望，这算什么？她所有的筹谋，所有的计划，难道就此失败了？
这是天要亡她吗？
“殷、殷云扶……我输了，我输了，我不敢了，你快住手，我们休战好不好？我们都停下来，我不想死，你也不想死吧？”万婉阁脸上是十足的慌乱，“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
可是殷云扶不说话。
她看着殷云扶那双漆黑的死气沉沉的眼睛，还有池烨霖从后背穿透进来的手。
“啊！……”
她的心脏被池烨霖握紧的同时，也沉寂入黑暗的绝望。
她胡乱尖叫着：“我死了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你不也要跟着灰飞烟灭！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我们都停手不好吗？我们都停手，我们还可以合作，一起飞升，一起成仙，好不好？其实我飞升成仙必须有九星问天阵的支持的，但如今九星问天阵残破不全，偏偏张秉均也死了，但我们可以合作，我、你、池烨霖，我们三个可以合作，成仙以后，之前的恩怨就都揭过不提，你们两个就可以双宿双飞了。”
殷云扶眉梢微微动了一下，她的眼神木木的，瞥了一眼万婉阁身后的池烨霖。
万婉阁脸涨红了，她以为殷云扶这是心动了，“我数一二三，我们就一起住手，好不好？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什么池烨霖，什么张秉均，都给你，都给你！求求你……”
池烨霖也抬起头来，他的身体有一大半化为了虚无，似乎是跟整个黑洞空间融合在了一起。
几秒的时间，他声音嘶哑，艰难地张开口，“修炼无垢玄书……注定绝脉、绝情、绝性，灭天道，毁人欲，一旦彻底觉醒……”
殷云扶张了张嘴巴，吐出一口鲜血，硬是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池烨霖嘴角带着一抹惨笑，“一旦彻底觉醒，自然化生天地法则，与天地共生，也再无池烨霖。”
他说话的片刻时间里，他的身体再次虚化了一小截。
“那、那件宝贝……并非修炼之宝，而、而是抑制觉醒的东西，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修士自然看不上加官进爵，但父母的期望大概是想通的，他希望的也就是想让我们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然那些人不愿意看到他们三兄弟就此庸碌一生。
有那件异宝作为筹码，大哥为了他和二哥，别无选择，只能成为那些人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剑。
即便，他们三个都知道，这样虚假的平淡生活也不过是假的，等大哥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二哥和他。
且他也确实动了念，在他遇到殷云扶想要助殷云扶实现她的愿望，想要帮她逃出破元观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们两个，也根本没有定情。
第363章 亲哥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在那短短的半个多月中已经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既然是抑制觉醒的东西， 不用了，也就觉醒了。
本来也用不上多久，东西是他们的， 可更像是跟那几个人借的一样，一个月用上一回就还了回去。
眼看着那几头饿狼循着这条线找了上来， 他心知大事不妙，只能拼了性命去给自己和兄弟挣一条渺茫的活路。
那三个人并不是殷云扶所杀， 水月宗的二十个精英弟子也非殷云扶所杀。
是他，他为了抢夺那件异宝， 寻找他们兄弟三人最后一线生机， 为摆脱那些人的掣肘，保留他自己最后一缕神智，也为了报仇， 为了无极门掌门，也是他的父亲报仇！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动了手。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运气竟然那么不好， 我马上就能够杀了这几个人了，却碰上了他们自己人跟自己人起了内讧。”
那个时候他才那么清晰地看到，人的贪欲是无穷的。
拥有了还行要独占， 谁不想成为唯一拥有这等秘密武器的人？谁不想称霸整个道教甚至整个修真界？
“杀破元观长老的人是你哥哥， 杀清虚宫掌门的人是你哥哥， 杀水月宗的二十个精英弟子的人也是你哥哥……”池烨霖嘶哑着声音， 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万婉阁不相信， “我哥哥是最先被杀害的……”
人都死了， 又怎么行凶呢？
“他没死， 是他在幕后策划了一切，他要摆脱那两个人，拿到我们三兄弟的独家控制权，来实现他取代张玄静的野心。”
“不可能！”万婉阁才不信。
她哥哥一出生就是全真教掌门之子，并且当天就测出他是雷系变异单灵根体质，随后也不复门内一众修士对他的期望，顺利从父亲手里接过全真教掌门一职业，也算是一代天之骄子。
虽然……在修为上和声望上确实是差了张玄静一筹，万婉阁想到这里的时候，皱了一记眉头。
但是她哥哥那个温吞性子，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争，什么叫抢的……
要不是那样的话，她又怎么会在父亲死后，一直活得那么憋屈。
池烨霖并没有分辨的意思，真相早就已经掩埋在几百年的时间尘埃中，他的两位兄长，万婉阁的哥哥，所有相关的人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争论对错并没有任何意义。
他会选择在自己被天地同化之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是为了还殷云扶一个清白，也是为了给予万婉阁本就虚弱的神经最后一击。
隐隐的，他心里还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殷云扶能够活下去，并且干干净净的，不受任何人非议地活下去。
即便她是旱魃。
他大概是最能理解殷云扶的，虽不像是殷云扶这样天生地养却又被天道所弃，却也是个不受天道待见的。
他们这一脉虽然掌控着最神秘莫测的能力，却又不为天地所容，天生短命、不得证道，后头还跟着一串魑魅魍魉，紧紧地缀在后面等着将他们剥皮吃肉。
从他出生，过着的就是东躲西藏、见不得人的日子，从来没有什么掌门之子的威风，没享过一日无极门大少爷的好日子，也养出了他一身的云淡风轻，对自己也不曾在意，更别说对别的什么东西了。
这一世日子过得倒还算顺心，没想到今日，他会站出来出这个头。
池烨霖瞥了一眼几乎油尽灯枯的殷云扶，唇瓣抿紧了。
几秒的时间，他又侧眸去看万婉阁，刚软和了几分的神色又寸寸冰冷下来，“万婉阁，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为什么那么想要把你嫁给张玄静？”
“那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张玄静，我想要嫁给张玄静！”
也是因为她要过更好的生活，变得更加风光！
她哥哥虽然地位崇高，但总是要比张玄静矮了一头，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他的性格，他们一个是堂堂的全真教掌门，一个是全真教掌门之妹，竟然每天过得好像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就活不下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