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别总习惯性地把责任揽到自己那里,把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不在他处世的准则里。
果然,长身玉立靠在窗沿旁的男人极轻地笑了:“如果有那么简单,我不会叫你来。”
“等她玩累了,再把人带进来。”
温别直起身,径直从她大开的房门走了进去,临了又清淡地追加了一句:“看着她,免得一路滚到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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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别进来之前,其实下意识屏住了一瞬呼吸,他偶尔喝酒,但从不碰啤酒。
好在味道并不是很大,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麦芽味,大概是刚才开门通过风的原因。
她刚进来没有几个小时,喝酒就喝成这样。
温别视线扫了一圈,房间里空落落的,她带的行李箱在最角落里。
他直接迈开长腿走向办公桌,捞过边上转椅坐下,双手交错在身前,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屏幕漆黑的笔记本电脑。
——lucas真的得这时候背叛他吗?不能等回地下城了再说吗?这点你怎么没跟我提过啊?
lucas,《复刻》里的主要配角,剧情那时候正到了短信里提到的那个进度。
那天,这条信息只在她手机上闪过短短一瞬,但温别一瞥间望了个全,几乎藏不住讶异。
讶异到他答应了她荒谬的要求。
现在想想,冲动真是魔鬼。
那个语气也不一定非得是发给作者的,读者之间的交流也有可能。
何况,要把这篇科幻文,跟外面那个正在练五禽戏的人联系起来,还真是有点困难。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不仅找错了人,对方可能还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温别靠在转椅上,手指叠成塔状,指腹轻对,浅棕色的漂亮双眸垂了垂。
从胸腔处,他听见自己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大概从很多年前起,温别就没有彷徨的少年青年期经常会有的那种……茫然四顾的心情了,不安与焦虑的阕值越来越高。
无论什么阶段,他身边总是有很多人,大家习惯性地去接近那些相处起来更轻松的人。温别这人优秀成熟,脾气好有原则,对谁都是一视同仁,能帮一把基本都不会拒绝,人缘好再正常不过了。但敏感的人会发现,一般只到这为止,再深就没有了。
现在他难得有种哭笑不得的心情,是对几天前的自己大脑回路的质疑。
虽然说本来也没真的准备跟陌生人睡一张床,让她住隔壁都勉勉强强,可现在温别发现他不喜欢极了周遭有人的感觉,即使住在他底下,他也觉得极不舒服。
温别下了决定,就没再多想,他撑了一把扶手,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到电脑‘叮’的一声信息音,他没去看,抬手要把笔记本合上,小拇指指腹却不小心滑过鼠标区域,碰亮了屏幕。
不。应该说直接,嗯,碰开了。
温别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不给自己的电脑设密码,也没进入休眠状态。
屏幕上的safari,赫然停在启文的阅读界面上。
段落不能更熟悉了。
线下遇到读者,还是头一遭。
温别的心情有点奇妙,他把电脑一把扣上,朝门外大步流星地走去,中途顺了一件她挂在沙发背上的飞行服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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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助正魂游天外地蹲守在墙边。
海龟开始金鸡独立了,牛逼。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等到她累?
他已经累了。
甚至开始反思职业生涯的选择是不是出了问题,为什么早早把自己跟温家拴在一起。
惨就一个字。
砰——
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响起,吴助缓缓扭头,一脸超脱:“她还没累。”
温别点头,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你先回去吧,我来解决。”
吴助:“能有什么办法?要我说还是让经理找几个人来,把她直接弄晕了抬进去……您要不忍心可以不用看着的……”
在温别的凝视下,吴助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化成了一缕烟尘。
吴助举起双手投降,无奈道:“当我没说。那您怎么解决?”
温别朝右前方望去,那只海龟正双手合十举高在头顶,单腿独立,面壁中,只留给观众一道无限深沉的背影。
“带她醒酒。”
温别顿了几秒,说道。
没等吴助再挣扎着拉住他,温别已经走到她身边,站定,垂眸看着她:“你想回大海?”
谢小延瞥了他一眼,又失落地转开眼,重重点了下头:“嗯。”
温别:“我带你回去,你家在哪里?”
温别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提供了一排选择:“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有你住的地方吗?”
他倾身,望进她的眼睛,风吹叶动,轻懒温柔。
谢小延咬着嘴想了半天,拨浪鼓似地摇头:“都不是,在北冰洋!”
温别笑了:“好。”
温别后退半步,朝她微微一躬身,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一个近似邀舞的姿势。
“走吧,我知道路。”
他语气放缓了些,垂着眼的时候,柔软的羽睫合一合,敲在傻海龟发懵的心上。
“知……知道……路?你?”
谢小延犹豫着把手交了出去:“那,好吧。”
吴助眼看着男人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迈开长腿消失在电梯门后,才真正确认了这一点:他父亲那边,让他烦心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
原来那个温别又渐渐显山露水,之前揭开的一角冰冷已经退去。
要不然怎么能哄人哄这么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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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延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她骑在风驰电掣行在空中的巨兽身上,张着嘴,任由大风灌满。
晚风浩荡冰凉,吹得她又冷又舒服。
她想梦里就是好,这两种感觉竟然能并存。
奇怪的是,她前面还坐了一个人。
谢小延在梦里一向都神智清明,但是在这场梦里一切都十分模糊,她试图戳了戳前面人的肩膀,对方也没转过来。
“我——们——是——去——一——个——地——方——吗——”
她双手张成喇叭,超高分贝喊道:“小——心——啊——我们快撞到云上了!!”
已经很晚了,滴水湖附近的路上,无论是人还是车都没有影子了,所以温别放心踩下油门,过了一百六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车顶是无穷的星空,从头到尾海龟都半直起身子,两只手伸得高高的,仿佛一下能碰到天一样,兴奋地快要钻出安全带了。
“是去一个地方。不会撞云上的,提前跟车管局报备了。”温别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让她往下错了错:“动作别太大,等会儿飞出去了。”
“不会的——!”
谢小延坚定地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还是乖乖往底下坐了一点。
她记起来了,这人说要带她回家,回北冰洋来着。
谢小延:“这位大哥,你认路不?不认的话我可以给你找地图。”
温别扭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蕴了一点笑意:“好啊。多份保障当然好。”
谢小延说干就干,立马准备解安全带,好在温别眼疾手快一把给摁住了:“你去哪找地图?”
谢小延认真地看着他:“我去店里给你买,所以我得自己飞一会儿,等会儿来这边跟你会合。”
温别松开油门,让速度平缓下来,在就近的街角掉了个头:“万一丢了呢,”说着,他侧头凝神看了谢小延一眼:“风把你的爪子吹歪的话,你家人就认不出你了。”
谢小延两手抓着安全带,仰头望着他,深思熟虑了接近一分钟,才沉沉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可我还是有个问题。”
温别踩着刹车在红灯前悠悠停下,好耐心道:“什么?”
谢小延靠在椅背上,喃喃道:“你为什么这么好看,你是太阳的儿子吗?”
温别顿了顿,低头看着她,深邃眼眉一片静然。
“不是,因为我们要去北冰洋。”
谢小延嗯了一声,声音很低:“我家人都被网套住了,因为海洋污染太严重了,爪子动不了,动不了,”她伸出双手,很认真地强调:“你看,就像这样,”她的嘴角向下,很难过的样子:“所以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我游了好久呢,都没找到他们。”
温别沉默良久:“我知道了。”
谢小延鼻音有点重,抽了两下,双眸含着水光望向他:“你知道什么?”
他声线温静:“爱护海洋环境,要从最小的个体做起。”
谢小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的。”她的视线在左右两边来回转了转,最后竖起了左手大拇指:“没错!”
温别摇头笑了笑,又瞥了她一直在震动的衣兜:“你有电话。”
谢小延duang地把头靠到窗户上,喃喃自语:“海龟哪有电话,海龟把电话藏壳壳里吗?”
其实手机响了不止一遍了,有过前车之鉴的温别怕她错过了重要的事,还是从兜里把手机拿过来,滑下接听和免提:“你好。”
对方的声音明显迟疑了:“你好,我打错了吗?我找……谢小延?”
温别淡淡道:“没错,她在休息,有什么急事吗,我可以转告。”
那边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温别以为电话已经挂了,对方才试探道:“你,是她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快乐!醉酒的小谢献给大家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