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答道:“我……”
这时电话里传过来一个女子娇娇柔柔的声音,声音里包含着的焦虑,浓得好像要滴下来。
“弃凡哥哥,你怎么样了!”
“珮雯,别哭,我,没事。”仲夏听见楚弃凡劝慰道。
“呜呜呜……”被劝的人哭得更厉害了。
仲夏挂断了电话,微微一哂。
牧珮雯也来了。
厉明晖很讨厌牧珮雯,不见得告诉她楚弃凡在这家医院。
那么,牧珮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楚弃凡告诉牧珮雯的。
从来都是这样。楚弃凡有许许多多颗青梅,牧珮雯也是其中一个,并且,她还是他的钢琴课师妹。
……哎,好吧。
仲夏看着那个陌生来电,将它保存下来,输入楚弃凡的名字。然后,她把这个名字拉入拒绝来电名单。
这个功能可以让打给她的人听到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暂时,暂时,至少今天……她不想和楚弃凡叙旧。
楚弃凡不是厉明晖,心无旁骛,可以一起打球、撸串、网吧刷夜、无所顾忌地开玩笑。
牧珮雯的恶毒,对牧翀的排挤,楚弃凡看不到。他更看不到于珍珠的真实嘴脸。
牧珮雯已经长大了,对楚弃凡更加倾慕。楚弃凡这次开独奏音乐会,中间休息时牧珮雯都会跑去后台送花给他。这是厉明晖说的。
仲夏捶了下脑袋。啊,被厉明晖“绑”过来,自己也确实担心,都忘记了楚弃凡还有这么一号铁杆粉丝了。
“横竖我是问候过你了,弃凡哥。祝你早日康复。”仲夏在心里说。
她给厉明晖发了条信息:“哥,我先走了,你懂的。”
卧室内忽然传来呻.吟声。仲夏一惊,急忙推门进去。
……怎么是楚燔!
楚燔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眉毛拧成了深深的川字,脸上都是汗。他双手抱头,十指插入浓密的黑发里,样子非常痛苦。
仲夏跑过去,伏在床头,吃惊地看着他。
做了噩梦么?是什么梦,怎么难受成这样。
“燔总,你醒一醒!”
第22章 燔总乖
楚燔的确在做梦——梦见了一些被他遗忘的东西。
他本来在纽约谈一起海外并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昨天早上才有空刷手机, 巧合地看到了jennifer的朋友圈。
他饭后就从纽约飞回江海,初衷倒也不是为了要给楚弃凡输血。
解决粉丝骚乱的同时, 楚燔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楚弃凡也在瓦伦汀西餐厅,多半是遇见仲夏了。
仲夏对楚弃凡那点心思,闫清可是告诉过楚燔的。
当局者迷。对仲夏有着什么样的情感,楚燔还看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很愧疚、很想帮她解决掉那个暗害他俩的幕后黑手;此外就是, 他很欣赏这个女孩子, 有她在身边, 他很愉悦, 连老胃病都好了很多似的。
然而, 一想到楚弃凡会认出这朵多年相处的小青梅,楚燔就感到胃里涌出一股怪异的不适感。
在他意识过来之前, 手指已经灵敏地动作起来,给秘书发了条短消息。
“订最近一班航班,我马上回鲲鹏。”
坐在去机场的车里,楚燔接到他的父亲楚继雄的电话。
“弃凡做手术, 我担心血库血不够,楚燔, 你这就回来吧。”
楚继雄虽然对楚弃凡不爱商业爱音乐的“没出息败家子”作风十分痛恨、痛惜,到底那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
这个时候楚弃凡还在手术中,楚继雄就未雨绸缪了。
“在路上了,一小时后起飞。”楚燔回答, 挂断。
他的脸上和声音里都平静无波。
一下飞机,果然医院的采血车已经等着了。
出乎意料的是闫清也在车上。
楚继雄和闫家也有些交情,不过却是姚敏提醒他喊上闫清一起,尽管不是外科大夫,“大宝不是跟那孩子很熟么,多个熟人照应,更周全。”
亲生父母里,姚敏的舐犊之情更浓更真。这也是楚燔愿意改回楚姓、回到楚家的原因之一。
有了闫清,确实事事妥帖。他是医院摇钱树中较为粗壮的一棵,院长对他都客气有加,闫清在医院里很有地位。他指挥医护人员,在车里给楚燔检查、清理、消毒,做足准备工作,之后才采血。
楚燔抽了600cc,又刚经历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车马劳顿,抽完血脑袋昏昏沉沉的。闫清看着护士们拔掉粗针管、按上医用棉,兜里摸出来一小块德芙巧克力,塞进楚燔嘴里。
“还有五块,都给我吃了,六六大顺。”闫清笑嘻嘻地说。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热乎乎的熊猫血。燔少你真是棒棒哒!呐,你需要休息,公司什么的先扔给特助,我给你弄了个病房,过去躺会儿。”
疲劳外加头晕,楚燔很听话。他一连嚼了六块巧克力,在闫清满口的“燔少真乖”和小护士们吃吃的笑声中睡着了。
实在是太乏太累,飞机上颠簸噪音又大,根本睡不着。到了医院,楚燔没有醒。在闫清的指挥下,他被推进病房大楼,一直进到现在的卧室,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士把他抬上床,他竟然也还是没醒。
但是,仲夏接电话时,叫的那声“弃凡哥”,楚燔听到了。
弃凡哥……
女孩的声音,轻快,充满惊喜,飘进了卧室门缝,一直钻进楚燔的梦里。
好熟悉,他在哪儿听过这声称呼呢?
总是笼罩着浓重黑幕的那片记忆死角,神奇地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纹路。透过这个裂缝,楚燔看见了他百般寻求而不可得的东西。
五年前那个炎热的下午,还是陆燔的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送快递。
他高中毕业做了快递员,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很辛苦。但他观察细致、爱琢磨,已经找到了致富的门路,和几个兄弟抱团摸索,快一年了,通了关系铺了人脉,马上就能成立自己的快递公司。
人脉靠积攒,那是养父陆涛留给他的宝贵遗产,以及他自己闯荡结识的朋友们。
只还差一阵“东风”,启动资金略有些不足。这个缺口,他正在努力。
这个时候,楚继雄找到了他。这位通身爱马仕的阔佬本来是想说服他给自己得了白血病的儿子捐献造血干细胞,看到他的脸却激动得说不出话。
却原来,他是楚继雄的亲生儿子。
后来就见到了姚敏,他的生母,一见到他就全身颤抖,大哭着冲过来,紧紧抱住他。
他是何等敏锐,姚敏泣不成声,说得断断续续,他还是从那些破碎的语句中推断出当年他们放弃寻找他的情形。
他没有像姚敏那样痛哭,也没有像一般人想的那样感到狂喜——穷小子忽然多了个富爸爸。
他并不想当这富爸爸的儿子。
他同意了救人,跟着楚继雄去医院抽了一大管子血。
但是,他并不同意改姓,更不用提搬去楚家和他们住在一起。
“我爸养大我吃了很多苦,现在他去世了,我不能抛弃他的姓。”他斩钉截铁地说。
陆涛一直单身,捡到楚燔后,更是没再找对象,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孩子长大,非常非常不容易。
“你这傻孩子。”姚敏又哭了。
楚继雄务实地劝:“我听说陆家人把你赶走了,就是你那些叔叔,为了抢夺拆迁房。”
老京城人有句俗话:“拆迁拆迁,一步登天。”那时候政策好,一套老房拆迁能补偿相当多的拆迁款,还可以换几套新房。
房子,就是钱。陆涛的弟弟们在陆涛死后马上就告诉楚燔,他其实不是陆家骨血,而是“没人要的快死的弃婴”。他们把陆涛在大杂院的房子强占了。
“这样的人也能叫亲人?他们不配和你一个姓。”楚继雄说。
楚继雄打量着四周。这是六十八中一个老门卫住的小屋,捐献者资料库里楚燔留的就是这儿的地址。
小屋阴暗、潮湿、破旧。而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连个单独的房间都没有,只有一张木板床,上面铺着薄薄的褥子,蒙了张很普通的蓝白格子的床单。
“他们不算什么。”楚燔平静地说,“我没必要和这样的人计较,浪费我大好青春。我有我的事业要干。”
“啊,是吗。”姚敏已经擦干了泪,欢喜又酸楚地问,“大、大宝,……你都,在忙什么呢?”
楚燔看了姚敏一眼,他还不习惯这个乳名。
“没什么,小打小闹而已,和楚先生的大企业不能比。”
姚敏眼里又有泪花在闪。楚继雄若有所思,带着满脸不舍的姚敏走了。
生恩不如养恩。这是他们上门找楚燔的第二次,带来了dna亲子鉴定书,依然无功而返。
第三次,楚继雄没去老吴头那间小屋,而是约了楚燔出来,在一家咖啡馆小坐。
“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志向的孩子,很独立,不依赖别人,不占任何人便宜,只想靠自己吃饭。”
楚继雄尽量让语气真诚,“我也打听过你的情况,你在创业,但是钱不够,是不是?我可以资助你。
“你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即便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会这么做的。你肯救弃凡,我怎么报答你都不过分。”
楚继雄说到这里,笑容有些凄凉,“我们不勉强你。如果有空,尽量还是……还是来家里看看,你妈妈她,她很想你。”
按照他们的约定,再过几天就要出国,三个人一起,飞往楚弃凡治疗的医院。
楚燔会作为“行走的血库”,一直待到楚弃凡不再需要他为止。
“陆燔,你在学校一直成绩不错,因为父亲去世才没继续念下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去美国,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经济类院校——或者欧洲,日本韩国……随便你想去哪所学校。你很有商业天分。”
楚继雄离开前,重复了一遍:“我的提议,你考虑考虑,人生拐点有很多,你要对自己的前程负责。”
楚继雄走后,楚燔独自坐了一会儿,也出了咖啡馆,沿街随意走着。
这是京城有名的金融大街,位于繁华的西城区,宽阔的马路两旁高楼林立,全是各类中外资金融机构,正门广场前树立着中国国旗和外资机构的的母国国旗,五颜六色,随风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