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前曾经来过一次有熊山林，那一次，凫风初蕾说：我真担心一进去了，几个月出不来。
凫风初蕾，曾被困在这里，她说是一天，结果出来是半年。
早前，姒启并不是太相信这话，可今天，他想起这蹊跷，总觉得这有熊山林十分古怪。
夜深了，鱼凫国的士兵已经停止了寻找，可半山腰还是隐隐传来杜宇的一声声呐喊：“少主……少主……”
再加上大熊猫不时凄厉的嘶吼，就更加令人不安。
悍匪们说，是一名道士散播了蛇妖的消息，悬赏千金，所以，无数人前赴后继。可是，有熊山林，岂会有蛇妖？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的月色，但觉那一轮圆月和当初那轮月亮截然不同，可究竟哪一点不同，又说不上来。
这时候，他也觉得诡异了：内心里有一种直觉，凫风初蕾真的在有熊山林。只是，到底会在哪里？
大雪初停，月色更加清晰。
小狼王盘踞在一个山洞里，生一堆火，掏出怀里的干粮。
那是一个面饼，冻得已经发硬，放在火上烧一阵，没有任何软化的迹象，反而焦了。
他恨恨地凑合着啃一口，随手抓一把雪花放在嘴里，忽然又想起有熊广场上堆积如山的白骨，一阵恶心反胃，满口的面饼立即吐了出来。
门口，人影一闪。
他看到姒启站在那里。
他懒洋洋地：“你不是要找凫风初蕾吗？你来这里干什么？”
姒启死死盯着他：“小狼王，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他却听着远处一阵阵传来的“少主”呼声，叹道：“他们这么鬼哭狼嚎，真有蛇妖也被他们给吓跑了……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干嘛要在这里来找凫风初蕾？她那么大的本领，就算死，也最多死在九黎，怎会死在这里？你们难道是疯了吗？这里妖气十足，她那么讲究的人，怎会来这里？”
姒启却脸色大变：“蛇妖？你也是来找蛇妖的？”
小狼王听到这个“也”字，冷笑一声：“莫非你启王子也是来凑热闹的？”
多方势力，汇聚有熊山林，竟然全是杀蛇妖而来。
“你到底奉了谁的命令要来找蛇妖？”
他冷冷地：“听说有熊山中有一条蛇妖，我想来看看稀奇，不行吗？”
姒启总觉得这件事情有古怪，可是，究竟古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只死死盯着小狼王，沉声道：“小狼王，你如实道来，究竟为何来到这里？蛇妖的传闻是怎么来的？”
他一翻白眼：“我要是知道还用呆在这里吗？”
“谁让你来的，你也不知道？”
“我不想告诉你不行吗？”
“……”
姒启厉声道：“除了委蛇，这天下哪里还有别的蛇妖？小狼王，你总不会是为了杀委蛇而来吧？”
“哈，你居然也认为委蛇是蛇妖？也罢，那老蛇奴的确很可疑，居然会讲话，我一直认为它是个妖孽，可惜，我却不是它的对手，想杀它也有贼心没贼胆……不过，我要找的可真不是它。而是一个女蛇妖……”
“女蛇妖？”
“没错。江湖传言，有熊山林中潜伏了一条女蛇妖，但凡砍下她的头颅者，可获得珍宝无数，甚至能长生不老……”
“小狼王，你也信这种无稽之谈？”
小狼王懒洋洋的：“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得到的消息是非常可靠的，有熊山林中，的确有一条女蛇妖，可是，究竟在哪里，我却一直找不到。”
“这女蛇妖是什么样子？美貌如花？人首蛇身？”
“我呸！一条蛇再美能如花吗？据说这条蛇妖很丑很丑，满头头发全是绿色的毒蛇，但凡被她的眼睛看上一眼，你就会中毒身亡……”
“那你还敢去？”
“我既然敢去，自然就有我的办法……”
小狼王狐疑地看着他：“倒是你！姒启，我倒奇怪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蛇妖。可你和杜宇来这里是要干啥？你们一声声鬼哭狼嚎的，凫风初蕾怎会在这里？你们是疯了还是傻了？”
姒启根本不理他的转移话题，还是追问：“你要是找到这条蛇妖有什么好处？也有人赏赐你一千两黄金？”
小狼王摇头：“区区一千两黄金，也能劳我大驾？”
姒启更是惊心，“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又给了你什么好处？”
小狼王忽然笑起来，神神秘秘的：“姒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想抢在我前面杀了那条蛇妖，提着蛇妖的头颅前去领赏。可是，就算你本领比我大，你也不见得能找到蛇妖，要不，我们合作一把？”
他分明是怕姒启抢了自己的风头，根本不愿意说实话，可姒启却越听越是胆颤，可蹊跷究竟在哪里，却又怎么都想不明白。
再看小狼王，越看越觉得可疑。
小狼王被他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怒道：“姒启，你他娘的这样盯着我算什么？难道你看上我了？”
“小狼王，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
“有熊山林可是黄帝的发源地，也是黄帝后裔的聚居地。可是，前几年开始，有熊氏一族纷纷撤离有熊山林，有人说他们去了泰山脚下，可是，据我所知，泰山脚下并无有熊氏族人。再者，有熊首领父女又在金沙王城无故失踪了……”
他不说则以，小狼王听了也觉得奇怪了：“难道有熊氏一族一个人也没有了？他们的几十万人呢？”
这便是问题之所在。
几十万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有熊广场，白骨累累。
可是，到底是谁杀了他们？
这里又没有听说发生过任何战争！就连东夷联军也不曾来过这里。
“钧台之战后，我曾和凫风初蕾来过这里一次，当时，凫风初蕾就一直说这里有古怪……”
小狼王大吃一惊：“这里有什么古怪？”
“小狼王，你还记得钧台之享那场盛会吗？”
“当然记得。”
“你还记得凫风初蕾那天穿的衣服吗？”
“衣服？我哪记得那么清楚？哈，不对，我想起来了，那天，凫风初蕾一身脏兮兮的就来了，靴子上满是泥土，头发上都还有草叶。我就在奇怪，她在这样的盛会上怎么没换一件衣服就来了？好歹也是鱼凫王，也太掉价了吧？”
第488章 初蕾得救4
“钧台之战后，她和委蛇去了有熊山林。事后，她告诉我，记忆中，来去不过两三天，可她从山林中出来时，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小狼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说什么？有熊山中一天，是外面的半年？”
“也可能是两三天是外面的半年！”
小狼王失声道：“天啦，凫风初蕾还真的在有熊山林中遭遇什么不测了？”
姒启沉声道：“因着黄帝的原因，有熊部族，自来受到华夏百姓尊崇。他们聚居的地方，何来的蛇妖？小狼王，你不觉得这个谣传很奇怪吗？”
小狼王一直就觉得这个谣传很不可思议，可是，从他掌握的情况来看，又千真万确是“神迹”的体现。可是，有关姬真和“神迹”，他又万万不可告诉姒启，只转移了话题：“我之前看到一副蛇骨，很像是委蛇的骸骨，会不会那老蛇奴真的死在这里了？”
姒启面色剧变：“委蛇的骸骨？在哪里？”
小狼王好生意外：“你真没看到？不就在有熊广场的那颗枯树旁边吗？”
“你说那些悍匪曾经挖掘的那副巨大蛇骨架？那怎么可能是委蛇？”
“怎么就不可能是委蛇了？这天下，除了委蛇，我还真没见过别的双头蛇？”
姒启面色剧变：“双头蛇？”
“你去的时候，不是看到一群悍匪正在挖掘蟒蛇骨架吗？幸好我早掩埋了委蛇的双头。否则，这老蛇奴的头都要被人家拿去卖了。唉，也算是相识一场，只可惜，我不是那么多悍匪的对手，没法将老蛇奴的骨架一起掩埋，只好任其露在外面，看吧，等我们走后，别的悍匪迟早会来将这蛇骨架挖去卖了……”
姒启面色忽然白了。
小狼王试探性的：“对了，蛇骨的对面，有一具僵尸，一直横着一只手，简直太吓人了……你看到了吗？”
“僵尸？你说那具僵尸？”
小狼王几乎跳起来：“你还真的看到了？天啦！那僵尸果然邪门，而且是个女的，我本要切下她的头颅时，她忽然消失了，就像一只鬼似的，具有随时隐身的能量，喂，姒启，那僵尸还在原地吧？我怀疑她就是我们要找的蛇妖……”
姒启没听他说完，转身就跑。
一路跑，一路战栗。
脚步轻飘飘的，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下了多么可怕的错误——蛇骨！自己竟然没有看到双头蛇的头骨。
可是，他分明是看到那伸出的僵尸一般的手臂——然后，还有风中吹来的细微的祈求：救我，救我……
彼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方醒悟，那是真的。
委蛇的蛇骨旁边，还会有别的谁人？
而且，谁人会向自己呼救？
他径直往有熊广场奔去。
大雪，又慢慢飘落下来，通往有熊广场的山路，变得特别漫长，崎岖，加上滑溜溜的冰块，好像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了。
姒启一再加快脚步，因为心慌意乱，中途脚一滑，重重地便摔了下去。
追上来的小狼王措手不及，被他这么一滚，二人一起滚了下去。
待得醒来，几乎摔得七晕八素。
小狼王坐在雪地上，揉着几乎快被冻僵的脑袋，破口大骂：“姒启你真是个卑鄙小人，一听有蛇妖，你立即就想去抢功劳。你别做梦了，那僵尸可是个鬼魂，没有我的帮忙，你根本不会找到……”
姒启飞快地爬起来，可是，脑袋上一大块淤青，已经恐惧得连和小狼王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转身又挣扎着往山上爬去。
彼时，杜宇正停留在一颗枯树下面。
一阵风来，吹动积雪，枯树和后面的石屋都发出簌簌缀雪的声音。然后，他看到一截灰白的手臂。
手臂上面洒满了雪花，可依稀还能分辨出来。
很细很细，近乎骷髅，可又不是纯粹的白骨，仿佛一个饥饿了很久很久的人，就这么穷尽一身鲜血干涸死在了这里。
这令他想起大熊猫匍匐在地的那张干涸的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