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您手上的伤……上点药吧?”姜橙把怀里的瓶瓶罐罐推到案几上,咬了咬唇,诚恳道歉:“今日是我鲁莽了,没有考虑后果,连累上仙受了伤……”
清阳微怔,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将左手缠绕的丝帕取下,他朝姜橙摊开掌心,只见方才还皮开肉绽的几道伤痕,现在竟已全部愈合,长出了粉嫩的新肉。
姜橙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啊,上仙可以自己施法治愈啊!
怎么忘了这一茬哪啊啊啊!深感智商欠费的姜橙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清阳摇摇头,找了个食盒把药罐子悉数装进去,免得她抱进抱出的平白惹人注意。
真是细心体贴的上仙,姜橙心想,可惜昊元殿没有小厨房,整个行宫唯一的膳房每天都在马不停蹄地处理各家送来的猎物,忙得四脚朝天,她也不好意思再挤进去给清阳做甜点了。
***
首日大规模围猎之后,接下来是自由活动,三十多个围场全部开放,有爱跑远一些的,宫中还提供野营装备。
清阳每隔几日便会被兄弟臣子们约出去打猎。但更多的时候,他都在书房里批阅奏折、接见大臣。大半个朝廷搬到琅山来避暑,政务却不能停摆。燕皇一到行宫就放飞自我了,每天陪着皇后泛舟赏花,骑马郊游。他嘱咐内廷太监把所有阚京来的奏折悉数搬去昊元殿,直接让太子处理。
太子并未因此而志得意满、目中无人。每日清晨夫妻俩去紫宸殿给帝后请安,姜橙陪着魏皇后说话,清阳便挑些昨日处理的重要政事向燕皇禀报,恭谨地请他指点。
燕皇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
消息流传出去,前廷后宫都很惊讶,朝中的风向开始隐隐发生变化。
老的玩得不亦乐乎,小的忙得脚不沾地,书房里常常到子时才能歇灯。姜橙知道清阳精力充沛,但他用的毕竟是凡胎,得细心养护才能健康长寿。
于是每天夜晚等膳房忙完了,她便去缠着司马锦继续学做糕点,再送到书房里给清阳当夜宵。得知他常与臣子议事到深夜,姜橙还拉着拂晓和唱晚一起做,给大臣们也准备一份。
姜橙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从前吃过的某记甜品,和司马锦一起讨论配方和工艺。最近她用抹茶粉、羊乳、牛乳调制成前无古人的抹茶蛋糕,得到了清阳和司马锦的一致好评。
渐渐便有风声传出去,太子妃得天下第一名厨真传,点心做得极是美味。常有臣子为了蹭一口吃的,抱了一堆折子大晚上的去谒见太子。虽然只有太子的那份是太子妃亲手做的,但其他的味道也很不错。东宫君臣和睦,夫妻相谐,一时传为美谈。
燕皇听说后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气哼哼地想了半天,终于揪到一个太子的小辫子——
他没有儿子啊!
朕可比他能生多啦!!!
还没有儿子的皇太子殿下今天终于忍无可忍地闭门谢客,酉时不到便回宫打算和姜橙一起用膳。
姜橙最近大约是忙得有些狠了,特别容易瞌睡,常常天还没黑就哈欠连天。清阳踏进内殿的时候,她正准备躺到贵妃榻上去小眯一会儿。唱晚望着自家主子那张永远睡不醒的脸,喜忧参半道:“娘娘莫不是有喜了吧?”
姜橙吓了一跳,屁股还没坐稳就滑了下去!本能地想去抓扶手,抬眼就见清阳立在门帘下,神色莫辨地望着她的小腹。姜橙心里一慌,手一抖没抓住,整个人“砰”的坐倒在地上,尾椎尖儿疼得眼泪汪汪。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会出人命的啊!姜橙捂着屁股痛心疾首。她刚才的样子肯定丑爆了,一世美名毁于一旦嗷嗷嗷!
唱晚赶紧将她扶起,一边告退去准备晚膳,一边琢磨着明日要请太医来诊平安脉。姜橙也不知清阳听到那些胡话没,她可绝对没有——也不敢给上仙大人戴绿帽子啊!正准备举手发誓,清阳却似浑不在意般环顾四周,问:“你那只雪兔呢?”
“养在院子里了,拂晓喂着呢。那小东西简直是个吃货,青菜白菜胡萝卜、番薯南瓜豆腐渣,来者不拒。”说起爱宠,姜橙的少女心又发作了,满脸都是老母亲般的欢喜,完全把小兔子当成了自家儿子。
清阳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指尖一动,传音入密:“你知道,他已经修炼三百多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大股东猜剧水平一流,开车水平超流,根本不想让作者活,跪了(シ_ _)シ 不过鉴于你们是草莓味的,我喜欢,还是要挨只嘴嘴(づ ̄3 ̄)づ
第37章 别扭
“你知道,他已经修炼三百多年了吗?”
姜橙:???!!!
喵的!
我他喵的!
姜橙呆呆地望着对面的神仙, 满脑子都飞舞着和谐词。
嫁个夫君是神仙, 收个迷弟莫名其妙就会说话了,捡个宠物居然也不是正常宠物——为什么受(眼)伤(瞎)的总是我??
“那日你救他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一个三百岁的兔子精,居然差点被马踩死?说不是为了接近你, 还能是为什么。若不是看它气息纯净, 身上没有人命, 我早就一箭射过去了。”
“也可能是为了接近你啊……”姜橙艰难地吐出几个自己也不相信的字。
清阳轻笑一声:“他一见我就急忙收敛妖气, 装出一副灵智未开的样子,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想来早有谋划,千算万算骗到了你,却没料到还有一个我。”
圣母姜橙·玛利亚沉默了。
脑中闪过一帧又一帧画面:酱兔头、干锅兔、香烤兔子腿、粉蒸兔子肉、孜然兔子尾、奶油兔子蘑菇汤、雪梨酒汁烟熏兔子肉卷……
庭院里的某兔子忽然打了几个喷嚏。
“目前还没看出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你好生喂着,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清阳不知道姜橙已经在脑海里做完了满汉兔席,本想叮嘱她不要懈怠修炼的,但见她脸色实在不太好,话到嘴边打了个转, 最终还是咽下去了。
***
热闹喧腾的避暑秋狝本会持续近两个月, 然而刚刚过了处暑,众人就急急忙忙地打道回府了, 原因无他——燕皇突然病重了。
燕皇已过知天命之年,早年征战沙场落下的伤病,老了逐渐发作出来。太医日日诊脉,汤药开了无数,却始终不见起色。
后来太子高楚巍在琅山失踪, 一下子就压垮了燕皇的精神。白天强忍悲痛听侍卫们战战兢兢地回报“尚未找到”,晚上和魏皇后躲在寝殿里抱头痛哭、彻夜难眠。他甚至怀疑太子的失踪有另外三个儿子的手笔,越想越是惊怒,身子急转直下,差点卧床不起。
万幸的是最后太子找回来了。经历了生死,这个早就能独当一面的儿子变得更成熟更优秀了,燕皇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精神慢慢恢复起来。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他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次来琅山,明着是为秋狝,实则是陪魏皇后散心,顺便试探太子的能力。妻子花颜不改,每每带她出宫,都笑得像少女一般开心。太子多谋善断,已经完全能掌控朝局,他着实肖似年轻时的自己,甚至比自己更出色。
燕皇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伴妻儿多久,但他此生已经很知足,决定等一回京就宣布退位。自己当个优哉游哉的太上皇,那些麻烦事儿就统统扔给新皇去解决吧!
打定了主意,心气儿一松,秋寒趁机入体,他立刻就病倒了。
琅山的秋天阴寒湿冷,并不适合养病,何况这次出门只带了一些简单的药材。燕皇这病来势汹汹,必须回京接受更为精心的治疗。
皇帝病倒,皇太子正式出面主持大局。清阳下令所有人整顿行囊,即刻回京。他带着燕皇和部分精锐侍卫先行,三天的路程硬生生赶成了两天。回宫之后,所有太医轮流守在龙榻前,又是针灸又是药浴,折腾了一旬日,燕皇的气色才终于好转了一些。
魏皇后带着妃嫔们日夜侍疾,暗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姜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婆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她和清阳上仙自然是不会出手干涉的,做完凡人子女该做的,剩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她私底下问过清阳,燕皇的寿命还有多久?清阳沉吟了许久,最后竟敛眉道:“算不出来。”
姜橙讶然。看来身怀真龙之气的天子,真的是天道之子,不是他们这些小虾米可以随意窥测的。
身体渐好之后,燕皇数次召来魏皇后和清阳商议退位之事。清阳严词拒绝,只道父皇春秋鼎盛,大燕在他福泽之下方能四海升平。自己初入朝堂,才蔽识浅,尚不足以担天下之责。
姜橙也听到了风声,好奇地问清阳为何不接受。他解释说:真龙之气有延年护体之效,燕皇若是退位为太上皇,周身龙气就会淡却,加速他的衰弱。
所以他不接受册立,其实是为这个父亲好。
姜橙暗叹,上仙嘴上说着不会出手相助,其实心底还是柔软的呢。
***
从琅山回京之后,姜橙又重启了初一、十五接见太子侧妃的生活。事实上,她和清阳回宫的第二天,四个美人就迫不及待地来拜见了。裴良娣的禁足已经解了,再次见到她,仍是端着一副娇柔楚楚的模样,只是再也不敢在姜橙面前作妖了。
陈昭训的规矩更妥帖些,见了姜橙先问候帝后安好,随后便笑道:“奴婢看外院有只雪兔,毛绒绒的甚是可爱,可是娘娘这次从琅山带回来的?”
姜橙微笑:“正是殿下在琅山为本宫抓的。只不过本宫玩了几日就厌了,昭训若是喜欢,等会儿便带回去罢。”
正好,死兔子不是故意讹上她吗?她倒要看看,把他送了人,他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谁知陈昭训一听,脸都白了:“奴婢惶恐!这是殿下送给娘娘的礼物,奴婢怎敢夺人所爱。只因自幼家中养猫,所以对这些小动物多有好感,奴婢绝无讨要之意。”
若是在刚进宫时,她还不至于这么惧怕姜橙。只是之前他们还没从琅山回来,便有风声传回阚京,说太子和太子妃在行宫如何恩爱,贵族大臣们都是亲眼所见的。陈昭训的母亲特意让人递了话进来,叮嘱她安分守己,不要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才能守得住富贵。
姜橙自是不知道里头还有这一出,她还纳罕几个小妾怎么都老实起来了。当然裴情除外——裴情还在做霸宠的美梦,对裴家夫人送来的劝告嗤之以鼻,抛之脑后。
请安了几回都没见到太子,裴情就有些急躁起来。姜橙看得好笑,其实她自己现在也不怎么见得到清阳。回京后他愈发忙碌了,燕皇摆明着想撂挑子不干,见清阳不愿继位,索性称病不再上朝,下旨让太子监国。
清阳对这老小孩也是无奈得很。
算起来,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监督姜橙修炼,书房里的灯火常常燃到天亮,朝臣们都称赞太子是个勤勉的储君。姜橙不敢去打扰他,只做些点心送过去,晚上就呆在自己房里修炼。
这般情景落到有心人眼里,又成了攻讦姜橙的炮火。裴情第一个忍不住,趁着来请安,就把矛头指向了姜橙:“听说殿下已经在书房里睡了半个月,想来娘娘这儿也不比臣妾们屋里热闹。不知娘娘有些什么消遣玩意儿,可否介绍给咱们?”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姜橙心中冷笑,消遣玩意儿?可不就是你们么?简直不知道该说她没脑子还是没脑子,太子忙于政事,便想借机讽刺她失宠。她哪里失宠了?他们明明隔三差五就要一起吃饭的好吗!——虽然都是拂晓唱晚逼着她找上门去的,不然以她的性情,两个人各玩各的不是挺好……
冷眼扫过裴情,对方慌张地撇开视线。姜橙一搁茶盏,笑道:“本宫可没空消遣。近来诸多命妇递了帖子进宫,本宫需得好生接见,为殿下分忧。皇后娘娘又常召我过去,把六局二十四司的事务传授于我。说起来,本宫才羡慕你们日子舒坦,没甚可操心的。”
她话音一转,敛容道:“殿下如今忙于朝政,咱们更要谨身克己,不给殿下添麻烦。外头那些玩乐的事儿,能少去便少去罢。”
几个侧妃脸色微变,不敢再说什么,赔笑了几句便惴惴退下了。
姜橙目送着她们离去,揉了揉太阳穴,眉间浮起一丝烦躁。
男人就是祸害!如果没有男人,女人们活在世界上得少多少烦恼啊!像在这深宫里,还能凑一桌麻将、打个叶子牌什么的。
心累的太子妃当然不敢把气撒到她家大腿身上。她腾的站起来,索性甩开宫人,去荷塘边“散步”了。
小玄已经许久未见姜橙,忽然见她从荷叶里钻出来,不由惊喜万分,尾巴一甩飞快地游过去和她亲昵。他修炼数月,已经能轻松把上半身变成人形,下半身的大尾巴也越发华美,成为荷塘中一道熠熠闪耀的风景。
姜橙陡然被一条正太形状的锦鲤(锦鲤形状的正太?)飞扑,有点懵圈。黑黑软软的发髻,婴儿肥的小脸蛋,圆溜溜的大眼睛,姜橙抱着小正太揉揉捏捏,赞叹不已:“不愧是我的徒——师侄啊!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随我、随我!”
小玄羞涩地摇了摇小狗尾巴:“师叔前阵子去哪里玩了?好久没见你来找小玄了。”
“去秋游啦!”姜橙兴致勃勃地给他讲琅山狩猎的经历,还说到自己回微霜湖探望了唐丝丝和胡非,听得小朋友两眼发光,羡慕极了!
“我什么时候也能去琅山修行就好了。”小玄满心向往地喃喃道。
姜橙一听,惊痛交加:“你想去找你师父师弟?连你也想离开我?!”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小的是小猪蹄子!!
姜橙抱着尾巴嘤嘤嘤,小玄慌了,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开启灵智后,他便看清了自己生活在一个怎样狭小的世界里。荷塘太小,他就沿着暗渠游去了太液池,太液池是宫中最大的湖泊,他是湖里唯一有灵智的生物,他已经很满足了。外面的世界虽然更大更好玩,但也危机重重,没有人保护,他还不敢顺着水道游到宫外去玩。
“师叔……我、我就想着,你有小兔子陪了,就不需要小玄了,所以……所以……”
姜橙猛地放下尾巴,眼睛盯着小玄:“你刚才说什么兔子?”
小玄见她的表情不对,怯怯道:“就、就是花园里新来的那只雪兔,我看见他变成了一个小哥哥。”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半夜……”
那天小玄趴在荷叶上赏月,小雪兔蹦蹦跳跳地过来,三两步跃到假山石上,耳朵一转就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他没有注意到小玄,面上忧虑重重的,不知在烦恼着什么。
小玄很聪明,打不过的一律不招惹,他悄悄躲到莲蓬下观察他,见他抱膝坐了一整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变回雪兔的样子,慢慢地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