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话题林苒,纪韵不想谈,怕伤了林暖的心。
陪护在和傅怀安说纪韵的状况,说似乎有些不太好。
傅怀安请的陪护陪过不少有钱人家的精神方面有疾病的病人,有的到最后离世都是糊里糊涂,有的却会在离世前清醒一会儿,就和人即将要死亡时的回光返照一样。
护工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对不对,不想贸然说出来让林暖担惊受怕,所以告诉了傅怀安,看傅怀安决定要不要把人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就在护工和傅怀安说这件事儿的同时,纪韵也幽幽对林暖开口:“我可能……时间不多了!”
林暖理了理纪韵盖在腿上的毛毯,以为纪韵说的是清醒的时间。
“你爸爸刚才来接我了,可我总想着和你说句话再走……”纪韵轻笑着,“你出生的时候我清醒过两天,给你喂了母乳,可后来……你就被送走了!我都忘了你小时候的样子!”
林暖心里咯噔了一声,拽着毛毯的手一顿,抬眸望着纪韵。
纪韵这才攥住了林暖的小手:“对不起!没能让你在我身边长大……”
“你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不要多想!林苒说春节还想带你出国玩儿一圈,她的男朋友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她带来见过你,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结婚了……”
纪韵用力握紧林暖的小手,听着林暖语速略快的絮叨,她开口:“替我向你林家的妈妈说一声对不起,我和你爸欠她的!”
林暖抿住唇,眼眶有热流,却硬是忍着没有掉下眼泪。
纪韵看起来很疲惫,上下眼皮似乎在打架:“我想睡一会儿……”
点了点头,林暖亲自扶着纪韵上楼。
安顿纪韵睡下,林暖关了房间门出来,心里慌得不行,见傅怀安在门外眼眶红了一片,走过去抱住了傅怀安的窄腰,把头埋在傅怀安胸前。
傅怀安轻抚着林暖的长发,吻落在她的发间。
“我想打电话叫林苒过来!”林暖闷闷的声音从傅怀安胸前传来。
“好!”
已经清楚纪韵的状况,傅怀安没有拦着。
见林暖站在落地窗前,单手抱着手臂和林苒打电话,傅怀安野给白瑾瑜打了一个电话,询问纪韵突然清醒过来的事情,问白瑾瑜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应对。
白瑾瑜是神经外科的一把好手,可精神方面的问题还需要请教更专业的专家。
白瑾瑜说他打个电话问问……
林暖这边儿和林苒挂了电话,想了想电话又打到了吕晗子那里,和吕晗子说了纪韵的情况。
吕晗子怔愣了片刻之后才开口:“以前是有精神病患者糊里糊涂了一辈子,却在快要离世的时候突然清醒过来的例子,虽然不常见但是有!”
林暖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作为心理医生吕晗子对纪韵的状况很感兴趣,再者林暖是吕晗子的病人,她也很想从纪韵这里弄清楚,纪韵的精神病到底是不是遗传的!
到目前为止,林暖不清楚自己亲生母亲的身世,所以吕晗子也不好胡乱猜测。
吕晗子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带你母亲过来看看,或者我可以去看看你母亲!”
纪韵现在这种状况,林暖的确是比较担心,可让吕晗子过来林暖觉得还是得征求纪韵的意见。
“等我母亲醒来之后,我问过她再给你打电话吧晗子姐!”
吕晗子没有勉强,在电话里叮嘱林暖有什么状况随时给自己打电话。
白瑾瑜的电话也是打到了吕晗子那里,吕晗子一听这分明就是林暖母亲的状况,便问:“你这个电话是林暖让你打的?!”
出于职业操守,吕晗子没有告诉白瑾瑜林暖是她病人的事情,只说林暖是老同学林琛的妹妹,所以认识。
白瑾瑜得到的回答和林暖从吕晗子那里得到的回答一样,但白瑾瑜还是把电话回到了傅怀安那里,让傅怀安有个心理准备。
林苒来的要比林暖预计的快,除了林苒之外,梁暮澜也跟着来了。
林景全原本也是想要跟着一起过来的,可梁暮澜觉得这事儿林景全先别过去,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进门时,林苒的眼眶和鼻头还是红得,明显哭过。
“妈……”林暖和梁暮澜打招呼。
“妈!”傅怀安扶着林暖消瘦的肩膀,对梁暮澜开口,“里面坐吧……”
梁暮澜一脸忧心的点头,拉住林暖的小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林苒问:“怎么回事儿?!妈呢?!”
“在楼上睡着了……”林暖道。
林苒没有耽搁,放下手中的包就急匆匆往楼上走。
“你说你妈说你爸来接她了?!”梁暮澜拉着林暖一边往会客厅走一边问。
林暖点了点头,克制不住泪水……
傅怀安口袋中手机振动,看了眼往会客厅里走的梁暮澜和林暖,不动声色悄悄出门接电话。
梁暮澜沉默了片刻,扭头看了眼身后没跟着人,猜对林暖道:“那你心里就要有数了,你别怪妈和你说的直接,可有些事情你要有心理准备!”
梁暮澜这话让林暖喉头微哽,她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虽然林暖和纪韵相处的时间没有林苒多,她从小到大的母爱都是由梁暮澜给予的,可人仿佛天生就有那种血缘天性……
林苒这一生该如何安宁?!
听到纪韵可能快要离开这个世间,林暖还是忍不住难过忍不住泪水。
梁暮澜把林暖拥在怀中,轻拍着林暖的脊背,像儿时哄林暖那样低声说着:“人都有这么一天的,只不过是早到和晚到的区别,你妈妈这些年这样过的浑浑噩噩,被你爸爸接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林暖在梁暮澜的肩膀上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梁暮澜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林暖越不吭声,心里越是难过……
她拉着林暖的小手在沙发上坐下来:“你妈妈生病这些年,你爸爸都没有离开过你妈妈,可见你爸爸对你妈妈爱的是非常的深的,你妈妈应该也是想念你爸爸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林暖还是不吭声,点了点头。
这种亲人离开的痛不是别人劝说能管用的,梁暮澜也经历过,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林暖痛,大概林苒会比林暖更痛……
林苒除了对纪韵有亲情之外,还有愧疚!
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弥补纪韵,如果纪韵就这样走了,林苒这一生该如何安宁?!
那天林暖没有去录节目,静静和梁暮澜坐在壁炉前,想等着纪韵醒来后,一起吃顿饭,在和纪韵谈一谈,看纪韵有什么心愿。
梁暮澜已经想好了,如果纪韵的心愿是看着林苒结婚,那她就算是腆着自己这张脸,也去顾家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
现在两个孩子的感情方面,梁暮澜能看出没有什么大问题,问题就在于顾邵庭的那个妈妈,她一直瞧不上林苒从小在那种弄堂胡同里长大,觉得林苒没法成为顾邵庭的贤内助。
这件事儿顾邵庭的母亲已经很隐晦的和梁暮澜说过,梁暮澜当时也时图一时痛快,隐晦的告诉顾邵庭的母亲,现在是顾邵庭追着他们家女儿不肯放过,让顾邵庭的母亲管好自己的儿子!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明面上的含笑暗地里讽谁都听得出其中意味,表面上没什么,可那次见面却可以称作是不欢而散。
没有多久,落地窗外就飘了起了雪花,白色以雷霆之势,占据了窗外的景色,茫茫一片……
天空逐渐暗了下来,树枝和篱笆墙上被寒风吹散的积雪,却又再次被覆盖,林暖站在落地窗前有些走神。
接到方言的电话,说是把录节目的日期推到了后天,让林暖安心处理家里的事情,不用着急。
挂了电话,就见林苒从楼上下来,她站在楼梯中间的位置,多一不都不肯往下挪。
梁暮澜先注意到林苒,放下手中水杯站起身,心中已有预感。
见所有人都朝着她的方向看来,林苒单手扶着楼梯扶手,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直到林暖转过头视线和林苒撞在一起,林苒才哽咽着开口:“走了……”
只有两个字。
林暖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往下掉,还是控制不泪水,她低头用手掌和手背蹭去眼泪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的事情。
纪韵走的很安详,她亲自被林暖送上楼安置在床上,又由林苒陪着,就那么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
什么时候走的,林苒不知道!
她只是看已经到下午,该让纪韵吃点儿东西,低声在纪韵耳边唤了几声,才察觉到不对劲儿,伸手去试探纪韵的鼻息时,已经什么气息都没有了。
纪韵清醒了,可一句话都没有和林苒说过就已经走了。
林苒脑子里全都是她曾经对着纪韵吼,对着纪韵喊,甚至推搡纪韵的画面,懊悔的咬着自己的胳膊在房间里不敢放声痛哭。
林苒的手臂被自己咬的鲜血直流,懊悔到想要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她觉得纪韵一定是恨她的,否则为什么在清醒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肯和她说就走了!
梁暮澜眼尖看到林苒颤抖的手背上红色痕迹吓了一跳,忙小跑向楼梯方向抬脚朝楼上走去:“小苒!这是怎么了?!”
被梁暮澜抱在怀里,林苒脑子里的一根弦崩断,她抱着梁暮澜放声大哭:“我还没道歉!我还没有好好补偿她!我该怎么办妈!我妈妈死了……我妈妈死了……”
林暖听不下去林苒的哭声,转身看着窗外双手紧紧扣着自己的双臂,指甲几乎都要穿透毛衣陷进嫩肉中去。
她被拥入一个温热坚实怀抱里,原本她也差点儿情绪崩溃!可林苒已经崩溃的一塌糊涂,她得稳住!
纪韵身边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仿佛孑然一身而来,孑然一身的过完一生,又孑然一身而走……
两个护工都比较有经验,又有梁暮澜在一旁看着,买寿衣安排后面的事情傅怀安也已经安排小陆去办。
凌晨,殡仪馆的人来要把纪韵带走,林苒含着泪倔强的用毛巾给纪韵擦了一遍又一遍的手和脚。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此时此刻大概没有任何人比林苒把这句话了解的更为透彻。
她对纪韵多少个对不起,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见惯了这种情况,十分有耐心的站在一旁等着一点儿都不着急。
纪韵的丧事办的很简单,不是他们不愿意给纪韵大办,而是纪韵生前的朋友家人在哪儿,别说林暖,就连林苒都一概不知。
纪韵入葬那天,天空下着和她去世时一样的大雪。
林暖手中捧着纪韵的骨灰盒,林苒怀里抱着纪韵的照片,在林家人的陪伴下,把纪韵和林暖的亲生父亲合葬。
黑色的大伞下,林暖和林苒并肩站立……
墓碑上刻着女儿:陆暖,陆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