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歹心里的疙瘩打开了,蜜月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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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在饭桌上锵锵然拍板拒绝带夫人上路,今早便宣布二人的天津蜜月之旅即将成行。
韩家上下表面都是恭贺道喜,背地里谈论起来,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三少奶奶在御夫方面当真有一套。一晚上足以扭转乾坤,恐怕床笫间的功夫和枕边风的能力非常人能及。
按理说,这话自然不能传到月儿耳中,但靠着几句洋文收买了的小姑子韩梦娇,倒成了月儿最好的心腹。
“小嫂子,她们都说你在那方面本事过人,把我三哥拿捏得服服帖帖的。”
月儿消化了好一会才明白什么意思,她怒嗔含羞,用手指点着韩梦娇的眉心:“你这小丫头,也学起老妇人嚼舌根子了,还没出阁便什么话都往出说,不害臊了!”
说了这话仍不觉得解气,继续:“赶明我让三少和大帅说说,看来四小姐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大帅虽凶,但韩梦娇是不怕的。不过被揶揄了“盼嫁人”,她也知道了不好意思,只得赶忙转了话题。
“反正无论如何,说明一个问题,三哥当真是爱嫂子你的。”
月儿正收拾行囊的手骤然在空中顿住,她看过些话本小说,也读过经史典籍,旧派国人是不兴谈“爱”的,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里,情爱也半是隐晦,半是情欲,没有人坦坦荡荡地提到过爱。
她于三少心中,真的能提到“爱”的程度么?
韩梦娇随口一说,月儿却愣神了半晌。韩梦娇嗅到了一丝不对的气息,她试探性问了句:“三哥不会是……都没说过‘我爱你’吧?”
月儿眼底落寞,摇摇头,他确实没说过。
“天啊,”韩梦娇像触了电似的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继续核实,“那你呢?你也没对他说过么?”
月儿颔首,又是摇头。
韩梦娇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等月儿已经缓过神来,继续收拾起行囊时,惹人烦的韩梦娇才自言自语起来。
“你们两个真是从浪漫的法兰西回来的么?连句‘我爱你’都说不出口。”
少女难以在自身实现的浪漫情怀都诉诸给了最可能浪漫的三哥三嫂,听闻二人保守至斯,兀自失落起来。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无病呻/吟,却让本就敏感多情的月儿更加自卑起来了。
法国人是最浪漫的么?她未曾受过熏陶,不曾知晓“爱”是要说出口的。可韩江雪是实实在在的留洋派,他怎会不知道呢?
或许在他心底,她还不配到“爱”的地步吧。
去往天津的火车一共十三节车厢,满满当当地都是东北军官兵。对于小儿子儿媳的安危,大帅还是很上心的。
韩江雪与月儿的套房被设置在火车头后面的那节车厢。套房内有卧室,有书房,有洗手间,还有给卫兵休息的隔间。每个房间都不是十分宽敞,但作为车厢,已经穷尽其奢华了。
韩江雪在欧洲留学这些年,欧洲的战事也是时有时无,有时候也迫不得已挤在流民成堆的三等车厢里。相较于那时的艰苦生活,这次旅行舒服许多了。
汽笛声宣告了此次旅程的开始,滚滚浓烟从火车头处冒出,车身与铁轨之间韵律十足地敲击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从未曾坐过火车,从未离开过锦东城的月儿一脸兴奋地将下巴抵在窗沿上,满目新奇地看着路边的风景风驰电掣地向后移去。
夏风拂过月儿红扑扑的脸颊,吹起她那乌黑蓬松的长发,几缕发丝薄云遮月般地笼着她的面庞,仍旧无法掩盖其光彩夺目的美。
月儿看见远处的山丘原野,这都是生来就困在锦东城里的她从未曾见过的景色。她兴奋地向窗外大喊了一声,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回头看向韩江雪。
而韩江雪倚在沙发上,正出神地端详着她。她在看风景,而她亦然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月儿半是被凝视得羞臊,半是意识到自己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实在可笑,红着脸赶忙关上了窗子,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不肯言语了。
兴奋劲没持续多久,月儿就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头开始昏昏沉沉的,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第一次坐火车的月儿并不知道这种现象叫做“晕车”,她紧锁眉头,仔仔细细思量起今日自己都吃了什么东西,是否受了凉。
想了半天,种种猜测也都被自己否决了。
月儿突然忆起了自己在话本小说里看到的情节,女主角猛然间嗜睡恶心,多半都是怀了身孕的前兆。
思绪一到这,月儿登时百感交集,半是欣喜半是害怕,自己不会是有了孩子吧?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病症加重了,月儿思量到这,感觉头疼得更甚了,脸色也跟着惨白起来。
韩江雪看书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月儿,正瞧见她病恹恹的样子,心中便猜到她可能是晕车了。
“怎么了?”
月儿忙不迭摇头,像是掩盖什么似的,紧张极了。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最近喜欢吃酸辣口味的东西,于是笃定自己有了身孕。她可不想在旅程刚一开始就给韩江雪拖后腿,于是下定决心把这秘密先咽回肚子里。
“没什么,只是……只是略有些头晕罢了。”
韩江雪点点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唤来勤务兵去餐车寻些生姜片,又拍了拍沙发上空出的位置,示意月儿过去。
怀揣心事的月儿想也没想,坐在了韩江雪的旁边,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抻到了腹部,动了胎气。
韩江雪睨了一眼月儿,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月儿这才明白韩江雪的意思,他不是让她坐在这的,是让她靠在他身上的。
像一只温顺的小奶猫,月儿蜷在松软的皮质沙发上,将头轻轻枕在韩江雪的大腿上。韩江雪放下手里的书,冰凉的指尖为她轻柔地按抚着太阳穴。
冰冰凉,爽利了不少。
“睡吧,睡一觉就能好很多了。”
月儿乖乖闭上眼,可惊喜交加的她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便想着转移注意力,与韩江雪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起来。
“你留洋时候是学的医学,回国后却去军营做起了少帅,不觉得可惜了么?”
“倒也不可惜,当年一腔热血去学了医,见多了生死,便诸事都看淡了,也很少觉得什么事情是值得惋惜的了。”
月儿没这般经历,只觉得自己还是读书少见识少,未领略这般大彻大悟,试探着问道:“你是觉得行医不能救世人,才选择从戎的?”
韩江雪轻哂:“倒也不是,主要原因是学医时成绩平平,不想从事这一行,误认性命罢了。”
月儿不懂韩江雪是坦荡还是幽默,只能随着他一同笑了笑,但笑过之后又有些后悔了。万一他以为她是在嘲笑呢,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赤诚坦荡了?
于是想起了近日里背过的法语句子,柔声细语地说了句法语的“对不起”。
“je t’‘aime.”
je t’‘aime?我爱你?
韩江雪正揉搓着月儿发梢的指尖突然停住了,他错愕低头看向月儿,月儿也感受到了他须臾间的僵硬,想来觉得自己的道歉并不显得诚恳吧。
于是月儿也抬头,满目真挚地凝望着韩江雪的眸子,乌黑而澄澈,惊与喜随时都能流溢出来。
韩江雪深吸了一口气,他想不明白月儿为什么会如此猝不及防地,满怀赤诚地对他诉衷肠。
他是位留洋人士,热情奔放,主动追求男士的女孩子他见得多了,可保守的性格却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总觉得,“我爱你”这种话,是该由绅士去先捅破的。
月儿先开口,于她这般乖巧恬静的女孩子而言,该是怎样一番心里挣扎后的勇气呀?这是他的失误。
一枚轻柔得仿若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吻,冰凉地落在月儿的眉心。
声音嘶哑低沉:“je t’‘aime.”
月儿诧异,又不敢贸然开口。她说了声“对不起”,他不应该回一句“没关系”,或者什么她听不懂的,也能理解。为什么他也会回应一句“对不起”?
难道这是法国独有的语法习惯?
月儿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此时韩江雪不在场,她一定仰天长叹。
学法语太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江雪:嘻嘻,夫人好主动啊。
月儿:呸,还不怪你?让你瞎写什么笔记本?
你的好朋友·自己瞎琢磨·内心戏十足·没有医学常识·以为自己怀孕了的月儿上线。
感谢大家看到这。
第十九章
正值盛暑, 月儿又关了窗子, 不出半晌, 车厢内便开始燥热起来。
月儿昏昏沉沉地假寐,韩江雪既不敢起身关窗, 又不敢出声唤卫兵进来, 便只能强忍着憋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隔间里的副官听着门外的喘息声, 似是懂了什么, 颇有眼力见地将隔间的门关得更紧了, 他可不想正撞见长官擦枪走火。
于是连从隔间透过来的一点清凉空气也没有了。
韩江雪一时心浮气躁, 扯开了军装的衣领,解开了扣子的衬衫松垮地掩抑着紧致的线条,那是常年自律的结果。他突然觉得透过气来了, 左右此时没有旁人,月儿又睡着, 没人能看得到他慵懒的模样。
铁轨的基石一块一块间隔, 火车的晃动便一阵一阵韵律十足。月儿的小脑袋枕在韩江雪的大腿上,随着火车的摇动而跟着晃动着,隔着夏季军装薄薄的布料,摩挲着韩江雪的神经。
起初所有的精神力都聚集在车厢的憋闷上,待透过气之后,这份注意力便向下移动了。
很快,韩江雪感受到了真实的,难以忍受的……心浮气躁。
他的喉结几度滑动, 想要唤月儿起身,可嗓子里干痒得紧,竟开不了口。
他该和月儿说什么,说他在人家晕车昏睡的时候动情了?这岂不成了最大的一桩笑话。
终于,原本躺得颇为舒适的月儿在昏昏沉沉间感觉到后脑处被抵住了的异样,像被一瓢凉水浇了个透心凉一般,她骤然清醒了,赶忙坐起身,回头时,是衣襟敞开,满脸绯红的韩江雪。
月儿及时往后靠去,却被沙发扶手阻住了去路,韩江雪见月儿清醒,亦知晓了他的窘境,左右夫妻一场,又何必隐瞒呢?
欺身过来,身形遮住了窗外的旖旎风光。
窗内的暧昧气息,缱绻更甚。
月儿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假想里,笃信肚子里怀了孩子。正是关键时期,定然不能胡闹,于是赶紧伸手阻了韩江雪继续靠过来的身子,低声喝着:“隔间还有人呢,你……别乱来。”
韩江雪一条腿跪在沙发上,双臂将月儿牢牢环在中央,脖颈处已然泛起了青筋,迷离的双眼中血丝横布。
他高昂着头颅,大喊一声:“李副官!”
一门之隔,铿锵有力的回话传来:“是!少帅吩咐!”
“没我的命令,死都不许出来!”
“是!”
韩江雪眼角眉梢的邪魅之气慢慢凝聚起来,胸膛起伏着,像一个移动的火炉,慢慢靠近月儿。
月儿死死地抵着他坚实的臂膀,从未有过的抗拒,让韩江雪亦是一怔。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缘由,套件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不知是火车年久失修,还是房门本就没关严,卫兵的手乍一触到门板上,门便“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半跪在沙发上,敞开胸怀的少帅,躺在沙发上,一脸惊慌的少帅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