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对不起委屈极了,竟带丝丝缕缕的哽咽。她当然委屈,自己九死一生去购药,换来的是韩江雪的责备。
如果冷眼旁观,理智对待,月儿也知道韩江雪的责备里是无尽的惦念,是入了骨的爱恋,是生怕失去她的恐惧。
甚至如果易地而处,月儿相信自己也会怒发冲冠的。
可此刻,月儿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委屈,泪水,在眼眶中打起了转。
韩江雪居高临下地看着月儿的神色,月儿此刻眼底的泪花如一双手将韩江雪的一颗心扔进了油锅里煎炸了一番,又骤然捞出,扔进了极寒深渊。
他如何不知道月儿此行是为了他,可他又如何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为了他九死一生?
此刻,冷清的月台之上没有了旁人,两个年轻的灵魂就这般一软一硬的对峙着。
月台墙壁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秋风吹乱了两个人的发丝,他们谁都不肯相让,谁都不肯再向前一步。
一步之遥,就可以抱住对方。
终于,冰冷的寒风散尽了所有的怒火,终于,吹散了韩江雪心中的琉璃瓶,把那块最柔软的血肉袒露出来。
他的眼神那般痛苦,痛苦到如同失去了一生的挚爱:“月儿,我知道,如果是理智的,我该满怀欣喜地和你说一声谢谢。可是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让我的女人去为了我玩命,我靠着女人的命换来的胜利,地位,荣耀,我觉得可耻!你要我怎么做,对你的付出感恩戴德,然后一辈子活在愧疚里无法自拔……”
一腔意难平在此刻全部被打翻,绅士,理智,都在一刹那难以为继……
韩江雪的眼底布满了血丝,月儿仰头看去,才发觉他此刻的疲惫,一点都不输于舟车劳顿的自己。
是啊,她口中的“几日而已”,他从未合眼。
“你知道我都想过什么吗?我想着你如果真的遭遇意外了,我该带着兵一路杀到云南去,还是直截了当地一死了之,陪你去。我想过我们还有大把的人生路要走,我们应该很幸福,我们应该可以共同好好把东北经营下去……”
韩江雪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他笔挺的身姿柔软了下来,近乎虔诚地看着月儿:“可是如果没有你了,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月儿看着他的痛苦,他的煎熬,情不自禁已然泣不成声。月儿走上前,抱住了韩江雪。
像是抱住了一个无助的孩子,抽噎着,却仍旧昂着头,保留着最后一丝自尊。
可坚强的躯壳,最终被心底的柔软击毁,溃不成军。
“月儿……我只是很爱你。爱你爱到自私了,失去理智了,可鄙可弃了……可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愿意。月儿,我心底是有窟窿的,那个窟窿,严丝合缝地就够装下个你。月儿,这太残忍了。”
月儿第一次觉得,韩江雪是有软肋的。而自己,就是那软肋。
“江雪……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可是如果再给我选择的机会,我仍旧会选择这么做的。同样的,易地而处,你也会这么做的。”
月儿说的是实话,她知道韩江雪此刻煎熬的内心,但她知道,爱从来不是顺从,而是真心实意地为对方排忧解难。
她即便要去承担韩江雪的怒火,她也要说出实情来。
她怀里的颤抖慢慢凝滞下来,韩江雪的情绪也渐渐恢复平静。
良久,韩江雪逝去了彼此脸上的泪痕,他片刻的脆弱和无助如今已然烟消云散,眼底仍旧清冷,只是不再咄咄逼人。
“对不起,我……太情绪化了。”这句话说得很小心翼翼,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面护着自尊,一面渴求着原谅。
“答应我,最后一次了,好么?”
月儿点头,一身的疲惫袭来,她却只顾着欣喜于对方终于放下了心结。
“好,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了。”
韩江雪长长舒了口气,喜难自抑,好整以暇地道:“你一路太辛苦了,碰到了危险么?”
月儿自知不能火上浇油,容易死灰复燃,赶忙摇头,将一路的艰险埋在了心底:“没有,特别好,很顺利。”
月儿几日往返,没算耽搁,韩江雪估么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是还挺顺利,于是便信了她的话。
“你辛苦了,得好好休息一下。”
月儿乏累得紧,顺理成章地点头,可突然她发觉对方的话好像不仅仅是字面的意思,自己竟然双脚悬空,整个人被扛在了韩江雪的肩头。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一会让你的手下看见了!”
韩江雪却毫不以为意:“我说了,你得好好休息休息了,不能走路了!”
言罢,大跨步出了月台。众人也看得明白,皆是一脸会意,不多言语。
韩江雪路过生无可恋的槃生身边,停住了脚步:“你作为我的兵,倒是很听夫人的话嘛。”
槃生不知该如何回答,韩江雪继续说:“从明天起,你被调离夫人身边了,去炊事班好好磨砺一下心性吧。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说罢,便上了车,将月儿放在了车后座上。
司机回头询问该去哪儿。
韩江雪眉毛一挑:“去我住的营帐吧,我刚才可答应夫人了,要好好帮她休息休息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五章指路wb:写小说的小谢娘
我还在努力解锁,着急的先wb见,爱你萌。
第六十五章
月儿看着韩江雪戏谑的神色, 即便再呆, 也能猜到他言语中的隐晦之意。她透过后视镜看见司机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登时红了脸,转头锤了韩江雪的胸口。
一拳软绵绵的, 不痛不痒。不对, 应该是不痛,但真的心痒痒……
即便在锦东城内, 韩江雪仍旧没有回家, 而是直接带着月儿北上去了军营。
玩闹归玩闹, 月儿一路实在是疲乏, 去军营这小半天的路上,她窝在韩江雪的怀里,柔软而安静地浅浅睡着。
呼吸都是极其轻的。
月儿也不知自己昏昏沉沉睡了多久, 汽车缓缓停下时,她依旧没有醒来。只觉得全身被托着, 才回过神来。
大醒时, 方发觉天已将将黑了,而自己被韩江雪抱着,下了车,正往他的营帐走去。
一路上有在换岗的将士,本列着队等候交接,见少帅抱着佳人入门,即便军纪严明不敢转头,但眼神已经一路尾随, 看了个够了。
行伍之人,多是粗人,本是血气方刚的年华被困在这纪律严明的队伍里,脑子却仍旧是活络的,对于男女之事的桃色幻想,从未有断绝过。
有伤兵是见过少帅夫人的,彼时一身粗布袄子,便有着几分颜色。如今更是娇花一般的艳丽,难怪少帅这般捧在手心里了。
这天色渐晚,晚霞迷蒙,这少帅抱着娇妻进营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了。
月儿被冷风一吹,才真切地恢复了神志,她怎能感受不到这些灼灼目光,忙低唤道:“放我下来,你注意点影响。”
韩江雪此刻却幼稚起来,倒像是得了新宝贝的孩子,月儿越这么说,他偏越要大大方方地显摆一番。
韩江雪抱着月儿,像抱着温顺可人的小猫,他丝毫不会因为这份赘余而感到一丝疲累,身姿依旧笔挺,气息沉稳:“如今我方势如破竹,屡战屡胜。但诸位也知道,伤亡一直存在,西药紧缺,受伤的将士们苦不堪言。我看在眼里,也是急的。夫人心慈,见不得跟着我的弟兄们这么受苦,一个女人家,只身犯险,去云南买到了急用的西药!”
副官机灵,明白少帅骄傲的落脚点在哪,旋即高呼一声:“夫人万岁!”
有被少夫人照顾过的伤兵,一时间情绪被感染起来,紧跟着附和,大喊:“夫人万岁!”
一时间,群情激奋,士气高涨,月儿被众人喊得不好意思了,想别过头去躲进韩江雪宽阔的怀中,然而又觉得当着众人面,扭扭捏捏太过小家子气了。
月儿只好朝着众人微笑,抬了抬手,礼貌地挥舞了两下。
虽仍是被抱在怀里的骄矜,却丝毫不失优雅。
韩江雪昂首凝神:“好了,继续交接。夫人舟车劳顿,需要好好休息……没有大事,不必来打扰。”
韩江雪后半句语速放得极慢,眸光一转看向副官,副官即刻会意。
“是!”
此行北伐,月儿还没去过韩江雪的营帐,她深知出征艰难,即便是主帅,居住的条件也是十分有限的。
果不其然,虽不至于四下漏风,但毕竟是这绿色帆布搭起来的帐篷,保暖与隔音的效果都十分有限。
韩江雪将月儿轻柔放置床板上时还不忘了用一只手护住了月儿的后脑。
“床硬,将就些。”长眸之中透出了丝丝缕缕的愧疚。
月儿清浅一笑:“你能睡的,我有何睡不得?”
天地良心,月儿此言之意,是说“你能吃的苦,我也能吃”,可飘到韩江雪耳中,便生出另外一份缱绻含义来。
他唇角勾笑:“是啊,你当然睡得。这屋里有什么人和物,是你睡不得的?”
言罢,突然间俯身,一把遏住了月儿的脚踝,月儿不明所以轻轻挣了,却是蚍蜉撼树,纹丝未动。
韩江雪将那双脚放在自己的怀中,果不其然,冰冰凉的。
暖流从月儿的脚底弥漫到四肢百骸,月儿半是贪恋,却又羞赧不已。她看了眼昏黄的灯泡,又看向帆布帐子。
压低了声音:“快别闹了,这东西不遮光。让兵士看见了,说他们长官如何不正经的?”
韩江雪却不以为意,脸上依旧调笑:“给自己女人捂捂脚,也叫不正经?那你们还真是少见多怪……”
言罢,手上的力道突然向上,月儿一条腿被骤然抬起,韩江雪近乎虔诚地颔首,在那小腿上落下轻轻一吻。
那吻不似他的胸膛,而是清凉的,惊得月儿不由颤栗。
同样,也不由酥软。
月儿的上身不自主地蜷缩起身,苦苦支撑着她奇怪的姿势,她的声线都跟着颤抖起来:“别……”
月儿的小腿匀称而又紧致,蜷缩挣扎间,尽显着少女灵动的美感。
她的小腿猛地回勾,结果挣脱不了不说,身上缺乏着力点,上身实实在在地摔回了坚硬的床板上。
后脑“咚”的一声,一时间晕晕乎乎的,让月儿短暂的目眩神迷。
即便如此,她仍明白此刻帐外的人是看得见剪影的,口中仍旧呢喃:“停下……”
太过于羞赧了。
时间仿佛随着周遭万物都停滞在了这一刻,韩江雪身姿笔挺,双手抓着月儿的脚踝。而月儿此刻风姿绰约的娇柔完完全全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空气之中早已弥漫开来一触即燃的缱绻气息。
韩江雪的笑更加恣意了,眉梢眼角的戏谑已经充斥着情迷的意味。
他的身心都在动容。
“不向下了……好,夫人这么急,那我们就向上好了。”
韩江雪的吻攻城略地而来,一路开疆扩土,逆流而上。
他于她,总是温柔的攫取,温柔的释放,那么势在必得,却仍旧并不急躁,他坚信他可以四两拨千斤……
帐子之中一根粗劣的电线挂起来的孤零零灯泡给这暗夜之中带来无尽暖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