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打在金属上又被折射了出去,最终消泯在了一处岩壁上。
看到那道变换了轨迹的光,路俏愣了一下。
很多年前方启航曾经提出人们可以用获得的飞船残骸来制作铠甲抵御蓝色的死亡光线,可惜试验之后人们发现飞船上的金属虽然能让人不被蓝光伤害到,也能够将蓝光折射到别的方向,对于以整队方式出战的铁骨战队来说,这样的铠甲并不是防御的武器而是极大提高了误伤和误杀概率的黑科技。
但是今天不一样。
对于一个没有战友的人来说,误伤和误杀都是不存在的。
路俏握着手里的藤蔓和巨爪,手臂上的纹路殷红如血,在又一道蓝色光线袭来的时候,路俏的身体已经带了和空嗒一样的金属光泽。
她把自己和空嗒的材质同化了。
这种变化有利有弊,好处是她可以不再惧怕蓝光的侵扰,坏处是因为变得和那些金属材质一样,她承受物理伤害的能力大幅度降低了。
世事总不能两全其美,路俏吐了两个泡泡就把巨爪背在身后充当保护,迎着不断射来的蓝色光线冲了过去。
蓝色的光像是一个又一个长了美丽翅膀的蝴蝶,它们翩跹而至撞到了路俏的身上,像是打了个招呼又轻轻飞开,最终身后的光柱小时,他们归于无尽的幽暗,带着迷离又妖娆的幻影。
路俏又一次的飞速靠近让空嗒惊慌失措,面对不畏蓝光的超强人类,它只能用藤蔓将无数巨爪和獠牙砸向路俏,以这样的方式阻止她的靠近。
因为物理防护能力下降,曾经的救世主不敢再迎接那些坚硬的攻击,她躲避了几下之后,发现空嗒这样的抽打也是别有深意的,那些囊泡和幼体的残骸在它蓄意的搅弄下被海水翻卷起来变成了一道屏障。
各种碎屑、海藻、泥沙甚至鱼的骨骼都在翻滚着,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路俏前行的道路。
在这样的屏障之外,还有虎视眈眈的袭击者们。
路俏的手中只有藤蔓和巨大的金属爪子。
贸贸然地冲进混乱中很有可能被空嗒伏击,可是如果等这些混乱平息,空嗒大概早就拖着自己的“妹妹”们逃之夭夭了。
路俏把手上的那截藤蔓卷到了自己的腰上,她接触了身体的同化状态,以最坚硬的自己作为圆心,顺着藤蔓的方向转着圈儿地滚了过去。
随着滚动的动作,她一个又一个地徒手捏爆了藤蔓上的囊泡,银色的液体在她的手上淋漓,它远比海水更加浓稠和沉重,在深海中让这种金属的生物也有了人流血牺牲一般的悲壮感。
成熟体的空嗒只能以自己控制的巨爪为武器,砍断了自己的的藤蔓,否则,路俏就能以这种滚动的方式直接发现她它们用来汲取地下营养的根系。
腰间盘着粗重的断藤,眼前是浑浊的海水,各种碎屑依然漂浮着。
路俏挣断了藤蔓,她把藤蔓段中最长的一截挑出来“握”在手中开始抡动。
随着圆周式的搅动,路俏身边的水开始呈现出一个漩涡的状态。
她自己就是这个漩涡的中心。
借助着由抡动产生的旋转,她高速旋转着继续往海底追击,那些碎屑更在离心力的作用下上浮,彼消此涨,路俏终于再次看到了空嗒。
临时舍弃了根系,拖着自己一串半妹妹沿着海沟飞速划动的空嗒才不过成熟了不到一天,可它显然是已经被这个人类打出了心理阴影,那些徒手撕裂的画面简直让她胆寒,除了逃命,她没有别的选择。
可怜的孩子逃亡之旅一点也不愉快,因为它的另一条金属藤蔓又被抓住了,这次它还没来得及壮士断腕,一股巨力挥动了一下那条藤蔓,就让它们全体都在海底玩了一次“载沉载浮”。
在这样的让人无力的巨大波动中,空嗒的一条藤蔓被完整截断。
两只手各拿着一长一短的藤蔓,路俏已经开始把它们两个当鞭子使,空嗒的种种攻击都被她抵挡或者抽飞,只有她自己,不断地彻底破坏那些空嗒的囊泡,也渐渐靠近了成熟体的空嗒。
因为没有吸食到足够的生命力,这个刚刚诞生的空嗒根本不能产出各个级别的攻击设计,所以他的保命技能非常稀少在深海中依然打不过曾被人们称为女武神的路俏,终于,它被路俏逼在了一处。
“你的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路俏的脑海中响起,就像当初的纳缇突然开口说话一样让人感觉到极其的惊奇。
路俏的回答是继续逼近,顺便抽飞两个怪模怪样的巨大黑虾。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杀死了妈妈的人。”
空嗒的记忆一向以特殊的方式传承,路俏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是不管怎么回事,都不会耽误她干掉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空嗒。
“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好强大。”
路俏一直沉默,小空嗒这一套都是当年纳缇玩剩下的,无论是高官厚禄还是长生不老,纳缇都说出来过,照样还是被她杀死了。
她手中较短的藤蔓被她用一只手慢慢捏的尖细,无论是长度还是锋利度都已经足以用来刺穿这个刚刚成年的空嗒。
“我的妈妈给我留下了讯息,用我们的晶石,能够让僵化的铁骨战士恢复健康。”
女孩儿的声音是那么的无辜又可怜,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似乎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使命,语气都是轻松和愉悦的,似乎已经笃定,这句话就是她的保命符。
路俏依旧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停下步伐。
“真的,你的身上有妈妈的味道,你现在的强大是因为你已经是和妈妈一体……我能让更多的铁骨战士活过来,你一定要相信我~”
路俏笑了,嘴一张开,一串泡泡咕噜咕噜地飞了出来。
在这个笑容中,她手中被捏成了□□形状的藤蔓狠狠地刺入了空嗒的核心部位,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空嗒剧烈地挣扎着,路俏小心地闪避也还是被它在剧痛中混乱袭来的武器击中,可她的手没有一丝松懈。
“我……真的,你杀了我,他们就再也不能恢复了。”
这是空嗒的遗言。
稚嫩可爱的声音在路俏的脑海中支离破碎,最后的尾音颤抖又尖利,像是警告也像是不祥的诅咒。
这场战斗的最后,只有一个惯常沉默的女人在思考,她从不相信敌人,也从不把世间安危放上衡量的天平。
从来最重,绝无妥协。
她绝不会让这个世界再次被危机笼罩,无论是为了谁。
只是心里太疼太疼,这种疼是那么的熟悉,总是出现在她看似痛快实则痛苦的一次又一次选择中。
她又一次舍弃了自己的战友,这样的痛苦差点让她难以支撑自己受伤的身体。
在女人垂头捂着胸口翻看空嗒藤蔓根系的时候,一只被惊扰了休眠的巨大海怪慢慢地探出了头。
第49章 屋外屋内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这个冬天的雪已经一场又一场洋洋洒洒的落在了大地上。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现在的人们必须穿着棉衣缩着脖子揣着手行走在枝头空落的树下。
大爷们下棋早就有了更好的选择——小区的棋牌室里有暖气和限量供应的瓜子,可是他们说他们舍不得路俏家门口的那个漂亮的石头棋盘,所以,干脆你拿一个架子,我拿几床被子,把棋盘周围建成了一个厚厚的暖亭。
暖亭的外面就是那个主人一直没有归来的灰色房子。
这一天,踩着薄薄的一层雪,陈大妈给自己下棋的老伴送来了厚厚的棉毯子。刑大爷的一条腿曾经受过伤,今天的天气预报说是不冷,偏偏过了中午头风就打着转儿地往人的骨头缝子里钻。
大冷天的,陈大妈真是生怕他坐在外面下棋腿会冻着。与棉毯子还有一壶浓浓的姜茶,看棋的下棋的人每人来一杯,热劲儿顺着喉咙往下走,人也就不觉得那么冷了。
邢老爷子皱了一下眉头,老宁头嘴巴损得要命,自从看见这个毯子就一直说这东西盖在他腿上就好像是他穿了一条破棉布裙子一样。
今天他本是看着天气不错可以趁机不拿,没想到还是被自己的老伴儿追来了这里
既然送来了,那就肯定要穿上的,在外人面前陈大妈一向非常保护刑大爷的面子,所以表面上来看,她不过是送姜汤为主送棉被为辅,事实上嘛,大家都懂的。
老爷子面不改色地慢慢给自己围上了棉毯子。毯子放在家里暖气上烘了半天,热乎乎的,包在了腿上确实舒服的很。他呼出了一口气,把车往前推了四步?
“将军。”刚刚还想嘲笑他穿了棉裙的宁老头儿瞬间蔫儿了,两只眼睛盯着棋盘寻么着活路。
陈大妈掀起棉布帘子看着暖亭外面那栋白灰色的建筑,叹了一口气:“老刑,你说小路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赢了一把棋也不见得色的刑大爷拍了拍自己老伴的手。那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温存差点闪瞎了对面宁老爷子的五十年老近视眼。
刑老头儿另一只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棉裙子”等着老宁头儿下棋,他身后还有一个胖乎乎的老爷子举着大平板电脑在刷着新闻,看到了什么热点,也不会忘了跟身边的老伙计们分享一下:
“今天两个新闻很有意思啊,一个是咱国家的深海潜水爱好者在国外出了事故,对方居然允许咱们国家的船去协助营救。”
“不稀奇,上次他们国家自己出了事儿不也请了咱们的飞机么?”
“不一样啊不一样。”
搞了多年政治宣传工作的胖老头儿摇了摇头,这事儿太反常了,很明显国家是在那里采取了什么行动现在去收尾,如果只是这样,那也不过是件“不驯”的事儿。可这次,对方就连外国的船跑到他们海域上游荡都持有支持的态度,说明这次的问题一定是对方无法解决的大事件了。
这么想着,已经参悟透了官方辞藻的胖老头儿手上一划,今天的头条新闻就映入了眼帘。
“恒星舰拆解获得巨大突破,救世主传说或为现实。”
说的是三年前在北极发掘的恒星级星舰中似乎有了当初星舰如何坠毁的确凿证据,为了尊重历史和为英雄证明,官方将在近期公布研究成果以及一直属于机密的个人历史档案。
在新闻的最后,撰稿人并没有忘记强调一下自己的特殊作用“据本报记者获得的内部消息称,有些档案是红色的封蜡,相当于是绝密级别的文件。”
绝密档案,坠星战争,英雄,这三个词放在了一起,所有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难不成这是真的要给路上将正名?”
早就听到了风声的胖老人摇了摇头,仔细又看了一遍才谨慎地说,“我记得前一段时间的主流还是大家参加澜海战争胜利纪念日,媒体除了鼓吹澜海义士的英勇之外也说了一句‘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所有熟悉坠星战争历史的人都知道,澜海战争除了有参战铁骨战士全数阵亡的惨烈之外之外还牵涉到了旧王朝借助外星入侵者意图复辟的不堪历史。
也是在这场战争之后,路乔上将因为延误军机、放走景颂月而被革去了铁骨战队领导者的职务,又因为她在发现了复辟者们想要浑水摸鱼之后的血腥手段,使得她在一百年后还被人们更多地称为“杀人者乔”。
主流媒体念念不忘路乔的“黑历史”,何尝不是另一种否定她曾经拯救世界的方式?!
现在突然转换了口径,让在场的老人精们都沉吟了起来。
“话说,小路叫路俏啊,我一开始还以为她爸妈喜欢路上将非要叫她路乔咧。”趁着老刑听了新闻后思索的空档,宁老头儿一边说话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另一边的那只手在棋盘上一扫,老刑就少了一匹马。
当然,现在人去在意这种没节操的小细节,他们都在思考新闻,也有人忍不住说:“别说啊,还真有点像,小路力气大,路上将的力气也不小。”
“呵呵……”老人们想起了那些年被人抗在肩头上的煤气罐子,被人抱在怀里的还有摔伤老人,被人扔出一条抛物线的彪形大汉。
一个看棋的老人笑着说:“老宁你也真会想,小路虽然不笑的时候挺严肃的,但是一笑可甜,哪会是路上将。”
老宁偷棋成功心里得意,嘴皮上就更没了能关上闸的:“路上将就不能笑了?我记得英灵塔的那个俯瞰雕像,路上将的脸上可是带了微笑的,别说啊,那个雕像如果年轻个几岁和小路就更像了……”
“呵呵……”老人们又想起了刚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呆呆小路俏,似乎说是受伤了的退役军人?才十九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一身本事还退役那么早吗,说是有问题现在看起来除了脑子也没问题了。
偷了一颗棋子,老宁研究了半天发现,偷了也没用,自己还是不能给自己解套,于是又信口胡诌着炸弹:“现在没啥战争,小路的本事可都带着血腥味,前两天李成鹏那孙子(zei)家的墙还真像是被人用弓箭射穿了。”
路乔,正是人类历史上最有名的弓手。
“……”邢老爷子裹了裹腿上的棉毯子,老宁头儿明明说的是不负责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直觉很合理。
陈大妈又看了一眼亭子外的那栋楼,斩钉截铁地说:“我可不管小路是谁,她就是砸了天王老子的天花板,那也是小路。”
作为对自己妻子语言的支持,老刑一把拽住老宁藏着棋子的袖子,从里面掏出了自己的小红马。
房子外热热闹闹,房子里面更是鸡飞狗跳。
方来来一大早就砸开了卿微的房门,在过去的十几天中他一天比一天暴躁,找不到路俏的焦虑和紧张无从排解,最终变成此时砸烂门锁的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