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们,是那边的人,对方有狙击手。”这个任务从头至尾就是没瞒着郑子靖的,他还替他们打了好几次掩护,现在任务基本完成就更没必要瞒着,“队长是去找狙击手的时候被伤的。”
“狙击手呢?跑了?”
“死了。”
那就好,郑子靖低头摸了摸明明暗暗的光线中也遮掩不了的惨白唇色,以后唱唱歌就好了,其他事自然有该做的人去做。
车子在医院门口刹住,路遥跳下车的时候腿一软眼前发黑,立刻拽住门才没有跪到地上,迎过来的医生连忙扶住他,“伤着哪了?赶紧把推床推过来!”
“我能走。”路遥推着他往后去,开车的小伙已经拉开了后车门,做好准备的郑子靖没让人帮忙就将人抱了出来,护士见状连忙拖着推床过来扶着伤者放上去,医生边做检查边跟着推床走,郑子靖更是跟得半步不慢。
推床直接进了手术室,看着亮起的红灯郑子靖忍不住想,认识夏夏之前他二十几年加起来都没进过这么多次医院,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她那个身体经不起几次修补了。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秋天的早晨让郑子靖感觉到了凉意,他走到窗前看着天边的那抹亮光长长的做了个深呼吸,一分一秒的熬着这手术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他也懒得回头,双手环胸靠着窗户闭目养神,直到一件衣服扔到身上。
“别显摆你身材好了。”蒋洲把从麦当劳买来的热豆浆递给他,自己也坐下拿一杯喝着,抬头看他慢吞吞穿上外套,啧,大小差不多,身材也没比他好嘛。
“和你说点儿正事。”蒋洲起身走到他身边,“这个拍摄场地估计得换,之前不是还定了两个地方吗?我打算先挑一个出来用着,另外让人再去找一个补上,不过这中间只怕会要停摆几天,我还没法给你确定的时间。”
“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拍摄的事我不插手。”
“我也没想让你插手。”蒋洲拍了拍窗户的边缘,低头看向甩着胳膊从一楼走出来的人,猜着他是病人还是家属,“为投资人节省成本是我的责任,你好说话我也不能浪费你的钱,小乐现在这样短时间内肯定是拍不了,我会先将其他人的拍了,只是她戏份多,又多是群戏,剧组拖住倒没事,都是和我合作过好几次的人,靠得住,可其他演员的档期恐怕没那么好排。”
“不能空出档期就趁早换人。”
“哪里是说换就能换的,谁来演哪个角色都是我仔细考虑过才定下来的,最好是不换人。”蒋洲喝了口豆浆,“这个我来解决,你只要准备好钱就行了,剧组一旦停摆肯定还会要追加预算。”
郑子靖恩了一声,如果可以他倒是想将夏夏换了,追加多少钱都不是问题,拍这个戏太受罪,他现在只想好好养着她,把她身体养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换其他人我还能想到办法,换她绝对不行,小乐肯定也不会同意。”
“她养两个月你也等?”
“等啊,怎么不等,反正你这个投资人有钱。”蒋洲一如既往的不要脸,不但要留下金主的人还要留下金主的钱,“郑总,你相信我的水平,我一定会拍出来一部被人记住的片,也让小乐的付出值得。”
第五百四十章 父女
夏乐醒来时熟悉的音乐传入耳中,是她的歌,还有一个声音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着唱,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郑先生唱她的歌,果然和他说的一样不怎么在调上。
“眼睛还没睁开就笑,做什么美梦了?”郑子靖就坐在床边,伸手戳了戳她嘴角的笑后按了铃,这人比医生说的提前大半个小时醒。
夏乐睁开眼睛对上郑先生的视线,心里那点儿心虚在看到郑先生并没有生气后自动减半,抓住他的手握住后笑了笑。
郑子靖抬起她的手亲了亲,他能怎么办呢?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就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医生来得很快,检查过后笑道“指标都正常,好好休息,能睡就尽量睡。”
这种疼痛夏乐是熟悉的,相比起来这次的不算什么,她点点头道谢,郑子靖客客气气的将一串人送出门去,在床尾将床摇起来一些。
“他们都怎么样?”
第一句就是问这个,也是郑子靖最怕她问的,但他不打算隐瞒,坐回床边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放慢语调说出她每一个关心的人,“同去的九个人路遥中了一枪,林凯轻伤,屈正重伤,其他几个一个重伤,一个牺牲,两个安好。”
“陈飞呢?”
“……还没有脱离危险。”
夏乐垂下视线,陈飞做饵的时间太长了,暴露在狙击手视线内是会送命的事。
“你中了一枪,没有伤在要害位置,这都不是你身上最大的问题。”郑子靖握紧她的手放到脸上贴着,“手臂里的钢板变形,腿上的钢板都露出来了,夏夏,医生说再来一次你的腿就保不住了。”
“不会再来一次了。”夏乐保证,“都结束了。”
“全部结束?”
“……”是全部结束吗?想到爸爸,想到陆叔那未尽的话,想到那一地的毒品,夏乐突然不肯定了,麻药的劲渐渐散去,疼痛一点点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渐渐的哪哪都疼起来。
“前边有消息吗?”
“施浩然接替你指挥,他打过一次电话来问你的情况,你们的任务进展情况他不会和我说,听他语气还不错。”
可那是个自己伤重得快死都能装得若无其事的人,夏乐了解搭档,正要问郑先生要手机门就开了,呼啦啦进来一堆人,只看到站在最前面的人夏乐上身就抬起来了,“爸!”
夏涛在来的路上才剔掉他脸上的胡子,满布的细碎伤疤,颜色不一的肉色让他脸上像开了花一样,面目全非。
可熟悉感还在,眼神也是曾经的眼神,不用再躲在山上相见,不会再有分别,想到这些夏乐的眼泪哗就下来了,她不觉得这些年辛苦,也从来不觉得这样的寻找大海捞针毫无意义,她固执的找啊找,以小蝌蚪找妈妈的精神找到现在,她找到了!
夏涛俯身抱住她,这些年他想过很多种父女相见的方式,可从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他没想到小公主一样的孩子参了军,没想到她会进孤鹰,更没料到会一起执行同一个任务,他有多骄傲就有多心疼,这一路得吃多少苦头啊。
陆春阳抬头看向屋顶,片刻后才提醒道“老夏,我们没多少时间。”
夏乐一听心里就慌,拽住她爸的衣袖看向他,声音也是抖的,“你都还没有回去见妈妈……”
“我要先回去交待这些年的行踪,该处理的事也都要处理。”夏涛在郑子靖搬到床边的椅子坐下,看他一眼后眼神又落回女儿身上,“等这事了了我立刻回去。”
不是再回到危险的地方去,夏乐放下心来,刚才太过用力的后遗症来了,身上的疼痛加倍还给她,她不动声色的忍着,问出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证据足够了吗?地道里的东西损毁大不大?”
“没有损毁,地道里的都守住了,小乐,你做得非常好。”陆春阳走过来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如果不是你果断处理,这些东西一毁我们手里的证据份量就要轻两分,而且你还留住了人,人证物证一样不少,再加上你爸带回来的,足够了。”
“徐麒麟那里……”
“保护起来了,放心。”陆春阳笑,“你爸顺便还救了那王新一命,这边发现不对劲后就想灭口,这灭口的事你爸去做的。”
王新才是最大的人证,他们都清楚这个人的作用有多大,被人拿儿子威胁了这么多年,临到头还差点被灭口,他又不是胆小怕事没见识的人,现在儿子自由了反水是绝对的。
“这些事你不要操心了,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好好养伤。”
“是。”夏乐本就不是爱弄权的人,立刻扔了这事说起别的,“陈飞伤势严重,陆叔,我想给他转到京城去。”
“已经安排了,不止他,所有受伤的都转回京城医治,都要好好治疗,能收回来一个是一个。”陆春阳在心里叹气,利刃小队这个小组这回恐怕真要散了,从那次的大损后他们就陆续打了退伍报告,之前他还能以各种理由压着不批,这回就剩一个施浩然完好无损,最后能把他留下就顶好了。
“很多领导在等着我们解释,我们得先回去。”陆春阳起身,“老夏,将来有的是时间,不急这一时半会。”
夏涛紧紧握了握女儿的手,“最后收尾还要几天,不过爸爸不会再和以前一样联系不上了,以后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夏乐用力点头,那时候,那时候她就是日日夜夜的打那个电话,再也没有打通过,那种绝望她永远忘不了。
“还有,你妈那里先不要说。”
“好。”
夏涛想摸摸女儿的脸,就像小时候一样,可伸出去的手最终落在了头上,十年,他的女儿已经从十六岁走到二十六岁了,不是小姑娘了。
起身看向郑子靖,他拍了拍他手臂,“照顾好小乐,咱们京城见。”
郑子靖受宠若惊,立刻连连应好。
夏涛笑了笑,老陆都夸的人不会差,小乐看人的眼光不错,随他,回头朝女儿挥了挥手,他大步往外走去,最后了,已经走完九十九步,走完这最后一步他的使命就完成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遗书
郑子靖将人送出门外,关上门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老丈人好像对他挺满意的?还别说,在一个满身都带着硝烟味的人面前他也有那么点怵。
刚关上的门又被人推开,路遥和林凯走进来,路遥手上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右边脖子上贴了膏药,夏乐上下打量完毕又去看林凯,露出来的地方就手背上缠着纱布,“其他地方还有伤吗?”
“都小伤,不碍什么事。”两人走到床边,林凯道,“老施说他这段时间都要在承溪镇,直到这件事情完结。”
不在其位夏乐也不过问,“陈飞怎么样?”
“没度过危险期,刚听医生说要转院。”
“恩,政委安排我们所有人转院,去京城医治。”
“我和路遥商量了下,我们就这点伤也不用换个地方治疗,就不去了。”林凯和路遥对看一眼,“老施缺人,我们打算过去帮把手。”
老施不是缺人,是缺有默契的队友在身后,整个小队连屈正都在医院里躺着了,其他人他用起来没那么顺手,有路遥和林凯在他压力就小多了,夏乐问路遥,“伤没问题?”
“没问题,弹片都取出来了,也没伤着骨头。”
夏乐点头,“带句话给浩然,别大意,现在等于是动了他们的命脉,普通百姓也是有杀伤力的。”
“是。”
路遥朝郑子靖伸出手,“队长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老婆,放心。”
路遥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密封袋递给他,夏乐一看就连忙抬起上半身喊了一声,“路遥!”
郑子靖飞快将东西接了过来,不管是什么,夏夏不想给他的他更想看看。
“反正是要毁掉的,谁毁都一样。”路遥敬了个礼,和林凯一起离开。
上了车,林凯打破沉默,“为什么要给郑子靖?”
路遥放下车窗看向四楼找到队长所在的病室窗口,“郑子靖太有钱了,有钱男人的爱情保质期有多久谁敢保证?我想给他们的感情加个码,将来他心里有什么想法的时候想想这封遗书,这也算是他们最情浓时的证物吧。”
林凯点了根烟吸了两口,咬着启动车子,含糊着道:“就你小子心思最多。”
路遥也给自己点了根烟,心思太多的人心思也重,有些事一辈子都走不出来,“这事完了我就打退伍申请,我就说我手不好使了,政委这次应该会批。”
“行啊,退伍来找哥哥,咱们继续并肩作战。”
“我要找也是去找队长,找你做什么。”路遥笑,还是得和自己人在一起才舒服,“陈飞肯定也得退了,养我们好几个,队长得努力赚钱才行。”
说到陈飞两人心里都是一沉,谁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扛过去,哪怕是残了都行,得活下来!
病房内,郑子靖坐到床边扬了扬手里的密封袋,“不想给我看?”
夏乐抿了抿唇,“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路遥既然给我就说明我能看。”郑子靖打开袋子拿出里边分开折着的两张纸,打开上面那张,是留给妈妈的,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这是战前留下的遗书,真正看到了他还是有种心脏被人抓住用力拧了一把的感觉,他折好打开另一张,看到上边那两行字又觉得神魂都像是飘了起来。
‘二十六岁的夏乐只爱过一个人,也幸运的被爱,郑先生,我爱你。’
郑子靖反反复复的看,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恨不得把这几个字一个个摘下来刻到脑子里,再一抬头,发现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扯着被子盖住了头。
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安静的温柔的拥抱着,“如果是在别的情况下收到这封信,我大概就要跟着你一起去了。”
被抱住的感觉特别安心,夏乐也缓过了那股不好意思的劲,当时写的时候她也是有私心的,她不想很快被郑先生忘记,很快有了新人,她想被记得久一点,不想那么大方的祝他找到更好的人陪伴一生,只是想想就很难受。
她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之前会想,你怎么又受伤了呢?现在我却觉得你只是受伤太好了。”
被子里的夏乐偷偷的扬起嘴角,看,他们真默契,连庆幸的事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