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逐渐安顿下来,食物也开始变得充裕,然后这一天,风和日丽,林东佑决定去山崖下面,把两个孩子母亲的尸体带回地面。
“小心……”荣蓝千言万语只汇成了这两个字。
一想到他要下到那么深的悬崖下面,山壁陡峭,就算是最出色的徒手攀爬运动员,也无法保证能够全须全尾地回来。
更何况就算他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下到悬崖底部,还要带一具沉重的人体骸骨上来,荣蓝想到了那些最坏的情况,担心得快要死掉。
“嗯。”林东佑抱了抱她,“我很快回来。”
“你一定要回来……”
活着回来。
“我会的。”林东佑擦去她恋恋不舍的眼泪,声线温柔:“我还要跟你过下半辈子呢,和你生儿育女,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荣蓝告诉自己要坚强,掉眼泪的女人,是没有资格做他的女人的。
“我等你回来吃午饭。“偏过脸擦掉眼泪,她对他笑了。
林东佑的视线转向两个表情肃穆的孩子,蹲下来,他看向最小的bess:“还记得我们前几天吃掉的那头羊吗?”
bess轻轻地点头说”yes”。
“那些羊骨头呢?还记得它们吗?“
“yes。“
他那张被阳光晒黑的脸上泛着温和的笑意:“那些骨头,就是生命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痕迹,但是他们没有死去,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们每个人最后都会去那个世界,只是有些人提早离开了。”
bess和rex对视了一眼,懂事地点头:“我知道,rex告诉我了,妈妈去了另一个世界,她的灵魂和我们同在,simon哥哥现在是去悬崖下面带回妈妈的骨头。”
“乖女孩。”
林东佑拍拍她毛茸茸的脑袋,视线又转向了rex:“我在下面的时候,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要照顾好蓝姐姐和妹妹。”
“我知道。”一系列变故已经让rex褪去了孩子气,“你说过,照顾女人是我们男人的天职。”
“你妈妈会为你们俩骄傲的。”
林东佑这句话让两个孩子眼里都染上了湿意,但都很坚强地都没有哭出来,他们都很清楚他要去做一件无比艰险的事,而他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只是为了让他们日后不遗憾。
“好了,等我回来。”
林东佑站起来向悬崖走去,他腰上围了一圈绳子,为了今天他们这几天都在忙着做绳子,把岛上所有能捡到的材料都做成了绳子,绳子不够,所以他打算下到一半以后把绳子解开,然后背着骸骨上来,爬到一半再让他们把骸骨吊上去,
林东佑下去了,荣蓝捏着那根绳子,嘱咐孩子们不要放手,她目光坚定,发誓就是死也不松开手上的绳。
她目送他趴下去,胆战心惊地看着他踩着悬崖下方的凸起处一步一步往下,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rex也神情紧张,很快,他似乎感觉到远方哪里不对劲,于是站起来,用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望向沙滩的方向。
“船,海上有船,朝我们岛上过来了!!”他叫着。
荣蓝也吃了一大惊,这个节骨点上竟然有船过来,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离开这个小岛了,可是这天大的喜讯在此刻并不能让她高兴起来,林东佑就在下面,除非他安全归来,否则她一点都提不起高兴的劲头。
“rex,我拽着绳子不方便,把望远镜拿到我眼前来。”她冲rex喊。
rex照做,然后荣蓝真的看到了,有一艘快艇朝他们开过来,速度很快,看他们的方向,显然是要登岛。
也许他们只是上岛补充一下供给,马上就会离开,荣蓝深深感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错过这次求救的机会,下一次很可能是几年以后。
她冲悬崖下方的林东佑喊:“佑,先回来吧,有一艘船过来了,也许很快会走。”
有船是大事,林东佑打算先把搬骸骨的事放一放,他本来就没下去多少,便又原路爬回去。
等他回来,船已经在浅滩处听下,三四个人从船上下来,有个男人正举着望远镜四处察看地形。
林东佑警觉地趴下,用望远镜居高临下地观察那伙人,脸色逐渐凝重。
“怎么了?”荣蓝觉得他的表情不太对。
“都是些黑头发的亚洲人。”林东佑说,“三男一女。”
荣蓝开心坏了,抓着他的手臂说:“是不是你爸雇佣的人?专门在海上找我们的下落?太好了,他们一定觉得我们没死!”
“你自己看看吧。”林东佑的眉头还是皱着的,“我总觉得这伙人的气质不太对劲。”
把望远镜交给荣蓝,他的大手摸摸rex的小脑瓜,“别担心,改天我再去把你妈妈找回来,我一定说到做到。”
这句话打消了rex和bess的担忧,很乖巧地对他笑。
与此同时,荣蓝正在调望远镜的倍数,将镜头拉近再拉近,想要看个清楚。
那伙人正把一个箱子往船上搬下来,穿蓝色上衣的男人渐渐扭过脸来。
荣蓝的心猛地一跳,差点跳出胸腔。
遍体生凉的感觉又来了,她手上的望远镜差点拿不稳:“那个蓝衣服的男人,我认得他。”
“那天晚上劫持我的出租车,就是他开的。”荣蓝惶惶不安,“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东佑抿紧唇,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他接过荣蓝的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说:“他们搬下来的箱子里装着枪。”
第107章 疯
荣蓝大脑“轰”一声, 她直觉这伙人是奔着她来的, 耿娜胡德明不信她坠海死了, 于是让这些杀手在海上地毯式搜索, 务必“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安心。
“这些人……”她脸都吓白了,“是来杀我的?”
“暂时先做最坏的打算。”林东佑面容冷峻, “至少这伙人不是来救我们的。”
“这些叔叔是坏人吗?”bess小声地问,很久没有出现在她脸上的胆怯又出现了, 面对陌生人,孩子本能地感到害怕了。
“bess,到我怀里来。”
荣蓝招了招手, 尽管心里同样害怕,可是在孩子面前,荣蓝选择勇敢。
bess很乖巧地躲到了荣蓝怀里,脸上那胆怯的神色才褪去了一些。
“bess乖,那些人确实是坏人, 他们不是来救我们的,但是姐姐和simon哥哥会努力保护你和rex, 别害怕。”荣蓝拥紧了bess小小的身体, 心里也逐渐安定下来。
谁都不想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可既然那些人找上门了,那就坦然面对,就像那天晚上, 她不愿意乖乖束手就擒,靠着最后的一线机会活着逃脱。
那一次她身边没有人,只能靠她自己求生,这一次林东佑就在她身边,所以她没什么好怕的。
“你骗我来非洲是对的。”荣蓝心有余悸地看向沙滩上正在分发枪支说话的那群人,“如果在a市,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凉透了。”
“你继母和她的奸夫已经疯了。”林东佑略一沉吟,“如果确认你意外死亡,你的股份在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只能由其他股东决定股东转让事宜,我怀疑股东内部对于你的股权归属有分歧,荣齐拿不到公司的控制权,甚至……可能有人提出股权交易期限,为的就是拖延时间,期望你你可以活着回来,所以耿娜和胡德明必须要在这个时间内确定你真的死了。”
荣蓝垂眸:“你觉得我爸还活着吗?”
“我们出事前你爸在医院,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林东佑倒是乐观,“只有他活着,才能说服几个大股东阻碍荣齐收购股权的计划。”
“我爸已经把那份报告给你爸了,你爸够隐忍,估计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够凶险。”
荣蓝并不意外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对于荣瑜恒的态度,仍旧感到强烈的质疑。
“老头自负了一辈子,他不会信的,他只会认为你爸在羞辱他。”
“信不信就是他的事了,都这个时候了,我不信他没有求生欲。”林东佑并不在乎荣瑜恒,看向趴在他身边俨然进入战斗状态的rex,问道:“那伙人都不是好东西,害怕吗?”
rex坚定地摇摇头,甚至很狂妄地说,“我连大海都不怕,还怕这些坏人?”
“可是他们有枪。”
“有枪又怎么样?风暴来的时候,大海照样吞了他们。”rex语气极其骄傲,“大海都没能杀死我,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怕那些人!”
“simon哥哥,我不需要你保护!我也是战士,战士不需要被保护!”rex眼里喷薄着怒火:“这个岛是我们的,他们休想把它毁掉!”
“战场上每个战士都有不同的职责,你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女人。”林东佑很凝重地看向rex,“他们很快会找到我们的小屋,不要回去那里,记住我的话,回去就是送死,听到了吗?”
rex眼中盘旋着泪花,那是愤怒的眼泪:“那我们的小屋怎么办!”
“房子毁了还能再造。”林东佑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在这个岛上,任何一个人死了,就和那头死去的羊来说,对于残忍的大自然来说,毫无意义。
所以要活着,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活着。
“把眼泪擦掉,战士以流泪为耻。”
他声线冷酷不近人情,在危机来临之际,那个时而如哥哥时而如父亲的simon哥哥不见了。
现在的他,是一个铁血战士,是一把锋利泛着森寒冷光的刀。
这把刀即将出鞘。
男人之间有时不需要太多语言,一个对视的眼神,就领会到对方传达的精神,rex跟着林东佑那么久,知道他总是对的,他把眼泪挤回去,他明白了,保护家人和冲锋杀敌一样重要,至少那是他能做到的。
“rex,你在岛上时间更久,知道哪里有能藏身的地方吗?”
rex略一沉吟:“有两个地方,悬崖下面有个夹缝,躲两个人没问题,还有一棵老树,那棵树上有个树洞,但是上面有蛇,bess那回吓坏了,我就再也没有带她上去。”
“现在就去那里。”林东佑很快就做了决定,“天黑之前都不要出来,解决完那些人,我会来找你们。”
趁着沙滩上那些人刚上岛还在熟悉环境,他们没有再拖延时间,rex带着他们火速去了那个能躲人的夹缝,这个夹缝确实隐蔽,只够一个人趴着进入,里面的空间稍微大一些,但藏在里面只能坐不能站,rex和bess曾在里面躲雨过,但是由于空间逼仄,他们没有在这里过夜过。
让荣蓝和bess进去躲好后,然后找了许多枯枝堆在洞口,林东佑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之中有千言万语要述说,最后他只对她说了一句:“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来。”
这一刻也许就是生离死别。
荣蓝很想哭,可是她逼着自己不掉眼泪,他要去为她战斗,她不能做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只会没用哭泣的女人配不上那么优秀的他。
至少,她要跟他一样坚强,在危险来临时,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你也躲起来,那些人只是一个岛一个岛地毯式寻找我们,找不到自然就走了。”她仍旧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能够说服他不要硬杠,“他们手上有武器。”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
林东佑望着她苦苦哀求的眼神,摇了摇头。
过去枪林弹雨的经历让他早就放弃了虚无缥缈的希望,危险来临时,他习惯做最坏的打算,只有把这群人变成一具具没有生机的尸体,他和荣蓝才能迎来真正的希望。
“岛上人类生活的痕迹太明显,他们知道我们就在这里。”他的眸光冷冽,“这伙人很幸运,为自己挑选了一个风景极佳的墓地。”
他经历过杀戮,也厌憎杀戮,可那些人既然主动找上门,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做死神手里那把锋利的镰刀。
这样阴冷犹如煞神的林东佑是荣蓝全然陌生的,但正是这样的他,此刻让她无比心安。
她甚至觉得如此冷酷的他,该死的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