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叶芷本在提着心观望,听见他最末的一句心口稍松。
她原还怀疑霍靳琰此举会不会又是在为叶若出头,现在看来, 是她多想了。
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又让叶芷心尖一悚,“你是谁带过来的?”
霍靳琰的话像凝了冰霜,“我记得这次宴我们家并未给蒋家任何一人送去邀请,所以,你是怎么进来的?”
蒋妍脸色一下就白了,无措地向叶芷投向求救的视线。
叶芷心一跳,担忧自己会受牵连,思绪飞转咬牙走上前,“靳琰,其实……”
霍靳琰理都没理他,视线一转瞥向负责查检请柬的酒店负责人,“孙经理,你说。”
“诶!诶……”孙经理连忙点头哈腰地上前来,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蒋妍并没邀请函却成功入内这件事,孙经理自觉也很难做。毕竟先前霍少的确有特殊吩咐过,宴席一定要有邀请函才可入内,否则一律拒不接待。
可蒋妍今日一来,便先声称自己忘了带邀请函,现在再回去取路途又太远。
再半撒娇半命令地要求他一定要放她进去,否则误了她的事未来指定不叫他有好果子吃。
她是随着叶芷一同来的,叶芷与霍少的关系他并非没有耳闻。想着有未来的少夫人作证,估计不会有什么岔子。
加上都是贵客,他到底不好得罪。又见宴上人多,多一人少一人也不一定被发现,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行了。
谁成想,又会闹出这档子事。
一脸毫无表情地听完,霍靳琰声色阴沉,“我早说过,这次寿宴只认请柬不认人。你这个月的奖金别要了,也好清醒清醒。”
孙经理自知理亏,连连点头应是。
他目光又颇不耐地扫了眼蒋妍,没好声气吩咐,“撵出去,别再让她进来。”
门口立刻便有保安上前来。蒋妍大惊失色,连忙后退,“霍少!你不能这么对我!霍少!”
眼见霍靳琰无动于衷,她又急忙望向一旁的叶芷,恳求声急切,“阿芷!阿芷你快和霍少说说阿芷!霍少是你未婚夫,他最听你的了,叶芷!”
叶芷双唇发颤,却压根不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保安毫不客气地推搡拉扯,丢垃圾般将她强行拉出会客厅,中间还夹带着女生歇斯底里的叫骂呼喊。
蒋妍一被带离,场厅内立马静下来。
场面一度寂寂。
被嘲弄被欺辱的保姆女儿结果是主人家亲自发请柬邀请过来的,而嘲弄她欺辱她的大小姐却是偷偷溜进来的。
这种转变无疑太快也太魔幻,众人心有戚戚,尽管满心疑惑想问,却没有人敢先出声。
走到叶若跟前,霍靳琰看了看小梨早已被浸透的妆发衣裙,声音和缓了许多,“带她去换件衣服吧。”
叶若点头,随侍应生走远。
一边的叶芷远远看着霍靳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想上去,又停滞不前。
想了想,她咬咬唇还是大胆走过去,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靳琰,我……”
“我警告你。”霍靳琰不听她说完,语调又恢复成方才的冷漠,“你最好安分一点,再闹出什么事,你也给我出去!”
说完这句他启步便走,步子很快,身影转瞬消失踪迹。
叶芷僵在原地。
周围众人相互交递着眼神,无声交流着。
连未婚妻都迁怒了,可见霍少这一次,真的气的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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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里并没有多余的礼服,仅有服务生私下的常服。随便借了一件身量差不多的,小梨将衣裳换好。
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再回去宴厅参加宴会了,叶若也不愿再回去面对那些人的嘴脸。便由着霍靳琰带她们俩到外面,吹风散心。
园区里有一片小湖,临着树林,风景雅逸。
这一处离宴会厅远,人也少,更是落得清净。
“霍少,今天真是谢谢您了,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了麻烦。”站在小湖旁,小梨诚心道谢。
“不用。”霍靳琰声色平静。
“还是霍少大方,那我就不客气啦。”小梨笑哈哈地回,笑容却总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望得叶若心生担忧。
“小梨。”她在一边轻轻叫她,“你如果不开心想哭的话,就哭吧,这里没有人。”
小梨微怔,马上又大咧咧笑道:“切!我哭什么啊?错得又不是我,我哪有那么脆弱!”
她拍拍叶若的肩膀,“若小姐,你也太小看我黎小梨了吧?我没事的,安心!”
虽是这样说,她眼底的晶亮却掩盖不去,反被皎白月光映得更明。
叶若始终提不起情绪。
天色已经不早了,月光从天幕向下倾溢,将湖面笼了一层轻纱。
“小姐,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回叶家了。”盯着落到湖里的那弯月亮,小梨很轻地叹了声气。
她现在换下了装束,又闹了刚刚那一遭,再回去,难免还会惹人注意。
她又转向霍靳琰,“抱歉啊霍少,您好心好意邀请我,结果辜负了你的好意,还差点扰了你们家的宴席,真是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霍靳琰却说:“是我考虑不周。”
他早该想到以她的身份,来到宴席或会惹人奇异。
小梨微微讶怔。
“欸……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这都是怎么了?要不要这样丧气啊!”她很快笑,斜倾着身子去拱叶若,故意调节气氛,“哎呀快开开心,我都没有不开心,你们怎么还不开心呢?我——”
话还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她忽然跌进一个温暖拥抱里。
叶若抱住她。
她在她耳边低低说:“对不起。”
对不起。
我应该维护好你。
小梨愣住,双手呆呆僵在两侧,鼻尖忽然发酸。
“哎呀你,你道什么歉啊!”她仍佯装无事地笑道,“我没事的,真的没事的。这事和你又没关系,你……你……”
说着说着,她语调里的细颤渐渐开始隐藏不住了,泪水的阀门也像是失了控,汹涌落下来,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你看你……”她用手胡乱擦着泪,声音破碎,仍在执拗说:“这是干嘛啊,都把我眼泪给抱出来了,真是……”
叶若不说话,就这样默默抱着她,手掌在她的背上轻轻一下一下。
霍靳琰站在一侧,静静看着她们俩个。
其实小梨以前不是没曾听过类似这样的话。也不是没曾据理力争、为自己的母亲维护辩解过。但或许是听得多也见得多了。利刃被磨平,伤口也失了痛觉神经,让她也渐渐心生麻木。
她无法否认,她的妈妈就是保姆,她就是保姆的女儿。但她从未因此而自卑自弃过。
其实在叶家这样的人家做事的酬劳很高,叶家虽内部关系复杂,但叶成安对待家中的园丁们却一向大方。
她也很努力争气,凭借自己的实力考上了南川大学。她觉得无论她也好,还是她妈妈也好,她们都是在为自己的生活努力奋斗,她们并没有比谁卑贱微小。
她早就以为自己不在意这些说辞了。
可是今天,当蒋妍当着那众人羞辱她的时候,当众人各色的目光像箭投向她的时候,她仍是不受控地难过了。
毕竟,都是为人,谁又希望自己低人一等?
而今天起,她想,她的信仰唯有坚持与努力。
坚持让自己心中强大。
而努力,让自己走向更高的地方,高到,不会再被任何人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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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好小梨,天已经完全暗了。
小梨执意要先回去叶家,霍靳琰与叶若坚持不过,便唤了辆车送她先走。
在酒店院区的门口目送她上了车,叶若同霍靳琰并肩慢慢向宴厅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夜色很漂亮,半月高悬,满幕碎星。
不知为什么,叶若心中有些感慨。
原本是默默想,不禁却问出来。
“霍少,你说,为什么有的人会被欺负。而有的人,一定要欺负别人?明明别人并没有惹过他们,他们却还是要怙势凌弱,用势压人?”
霍靳琰回答得很自然,“因为有些人,一定要通过弱者的弱,来反衬自己的强。他们需要这种虚荣来确定自己的存在感。”
她没接话,默默踩着脚下的影子,神绪黯淡。
知道她其实说得不止是小梨,而是因此联想到自己。
甚至,想到她已逝的母亲。
霍靳琰眸色微深,低声说:“不过,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永远不受欺负。”
叶若狐疑抬起头来看他。
“做我的未婚妻。”——
他脚步缓缓停下来,面向她,视线一瞬不瞬锁住她的眼,“未来,做我的妻子。”
叶若心脏漏跳了一拍,刹那间,几乎忘记呼吸。
有些问题,她知道自己逃避不过。即便逃得了一时,可是终有一天必须得面对。
她的指尖默默掐紧了掌心。
看着她,霍靳琰小心翼翼问:“叶若,那个问题,你考虑好了吗?”
叶若默了半晌,垂下睫。
“我考虑好了。”
霍靳琰呼吸轻滞,眸光有了紧张的期待。
无声舒了一口气,叶若少顷抬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