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陆东深似乎不满她的用词,“不过是问了一下成分,需要很长时间吗?是你说的事态紧急。”
“啊?啊……”蒋璃嘟囔了句,“做你的女人估计也没啥意思。”
声音很低,但还是被陆东深先听到了。
他笑,“你又没做过我的女人,怎么知道做我的女人没意思?”
这话说着正常,听着就暧昧了,促使蒋璃的心忽悠一下,像是被人抓起来抛高一样,不知怎的,竟觉得脸颊有点热。
“那个……你情人怎么说?”
陆东深给她倒了茶,“她叫陈瑜。”
“好,陈瑜怎么说?”蒋璃剜了他一眼,叫啥不都是你情人?
不过这个陈瑜挺厉害的,应该不会年龄太大吧,像是陆东深这种成功人士,双眼都是盯着年轻漂亮的姑娘看的。那么她有此成就着实厉害。
处理气味空间也是调香师的工作范畴之一,事实证明,气味会跟一个人的记忆相关。一个空间,或商场或酒店有了自己独特的气味会更让消费者记得住,越是大型商场、店铺和酒店就越是有自己象征性的气味,这气味就跟品牌效应一样至关重要。
有的气味不是很明显,甚至会让消费者闻不到,可置身其中就觉得温暖愉悦,下次还有光临的欲望,这就是调香师调香的最高境界。
“除虫剂里的成分跟你描述的一样,里面含有藒车香、艾纳香和白千层。”陆东深说回正事,“只是,你怎么确定这里有对邰国强过敏的成分?”
“艾纳香的全草主要成分含有5个,白千层的全草成分含有39个,这两种植物的叶、茎都可提取香氛,或经过提炼后都有驱虫和防腐的效果。艾纳香和白千层因为还具有镇痛等药用价值被很多调香师、芳疗师甚至是中医青睐,使用广泛、栽培也普遍,性温,所以几乎不会有人对这两种植物有反应,唯独藒车香。”蒋璃顿了一下。
陆东深抬眼看她,“藒车香很特殊?”
“是。”蒋璃如实相告,“事实上,藒车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植物,大多出现在古籍中,别说大众,就连很多专业研究植物学的人都未必有幸见过,或者就算见过也不认识。这种植物气味很淡,黄色叶子开着白花,主要芳香就来自白花。花跟叶脉经过晒晾再蒸馏提香,如果封存泥坛数月再拿来制成香丸,清淡的香气能维持一周多,蒸馏出的水能起到最好的除虫效果。”
“所以,就是因为它不常见,你才怀疑它会导致过敏?”
“我只能用排除法。”蒋璃道,“艾纳香和白千层的成分都在大众能接受的范围内,引起过敏的话也不该是邰国强的那种状况。”
陆东深高大的身子朝沙发上一靠,看着她,“我需要切实的证据。”
“我知道我这么说空口无凭。”蒋璃深吸一口气,“其实想查清楚这件事并不难,一是要排查一下邰国强的过敏史,二是我知道克制藒车香毒性的东西,如果邰国强用了之后能醒,那就可以证明他是因为除虫剂过敏而导致的昏迷。”
“换句话说,邰国强还是要做试验对象。”陆东深一语中的。
蒋璃态度明确,“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我知道你们有能力去请些专家来会诊,但是,他们叫不醒邰国强。”
陆东深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敲了两下,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给我时间。”
“多久?”
“七天。”
陆东深闻言,眉间染了少许严苛,看着她,许久后探过身,手臂搭着腿,两手十指交叉,“蒋璃。”
蒋璃心中一凛。
从认识到现在,他都是礼节性地唤她蒋小姐,从未像现在似的连名带姓地叫她,而在整个沧陵,敢连名带姓叫她的就只有谭耀明。
“你要我给你七天时间,你知道,七天的时间意味着什么?”陆东深的目光深沉有力。
蒋璃从容淡定,“意味着酒店的声誉随时毁于一旦。邰家兄妹来势汹汹,邰国强一天不醒,天际就多一天的信任危机,而陆先生你,会在这场信任危机中彻底丧失主动权。”
陆东深顺势从烟盒里摸了支烟来,起身踱步到窗前,点了烟,吸了一口,窗子上就盛开了朵橙亮的花。
他注视着窗外的夜色,而蒋璃注视着他的背影,夜色下,他的背影异常挺拔伟岸。只是,他的沉默让她的心里七上八下。
第24章 心狠手辣的女骗子
许久后,陆东深才开口,“26岁那年,我筹备了几个月,打算对一家娱乐文化公司进行强制性收购,收购的前一晚,那家老总沉溺温柔乡乐不思蜀,等他第二天再飞回公司后才发现董事会已易主。”
陆东深转过身,朝着她这边过来,绕到她的身后,双手撑在她两旁的沙发靠背上,探身下来,微微侧脸,薄唇近到她的耳,“不过才一晚,他辛辛苦苦打拼的江山就被我给吞了。七天,蒋璃,你来告诉我,我应不应该信任你。”
他的气息太近,似凉又似暖,还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落在她的耳畔纠缠着她的呼吸。她脊梁挺直,眼角的余光还能瞥见他夹烟的大手,就那么搭在一旁,这姿势让人遐想。
“七天是我找原料的时间。”她明白他话中意思,商场如战场,多一分多一秒都会瞬息万变,他给了她时间,就意味着扛起了所有风险。“现在你只能信任我,别无选择。”
陆东深手一伸,扳过她的脸,捏起她的下巴,“你是怕我找谭耀明的麻烦。”
语气十分肯定,一语中的。
是夹烟的手,那烟头离得她脸极近,近到她的脸只需要偏移一点点就能被烧个血窟窿,这般动作,既危险又诱惑。
“是。”蒋璃不想跟他兜圈子,他耳聪目明,想瞒也瞒不住,“如果我不去证明我是无辜的话,邰国强的事就会落我头上,到时候就算你大人有大量不去追究,邰家兄妹也不会善罢甘休,谭耀明是不会看着我落难的,所以他会遭殃。”
她感觉他手指的力气加重了些,捏得她的下巴有点疼。
稍许,陆东深松了手,挺直脊梁,大手在她肩膀上压了一压,示有警告之意,“所以,你要我信任你可以,先交了你们的实底。”
他回到沙发旁坐下,看着她好整以暇。
蒋璃心中没由来地警觉了一下,不好的预感跟着陆东深下一句话的落下油然而生。
他说,“从来就没有什么和尚预言,一切都是你们搞的鬼吧。”
沧陵是谭耀明的地盘,这些年他披荆斩棘一路拼杀才有了现在的地位。天际集团的强势入驻,给谭耀明的利益拉了红灯,于是,各种阴招阳招都层出不穷,甚至在谭耀明的影响下,沧陵天际这边一度跟政府关系弄得紧张,可见谭耀明在本市的势力不小。
当地政府有心要做政绩,能吸纳外资入注当然是极好的事,可如果民众都反对的话,那这必然会是烂尾项目。所以,在天际侥幸继续推进项目时,谭耀明就打起了民众的主意。
关于沧陵九子桥的传说是真的,这是整个沧陵人都知道并且却默守的规矩;陀竹寺也真实存在,听说寺中的确有位高僧叫释真,可经过陆东深后来调查,那位叫释真的高僧从未下山过,更没有在酒店选址时说出挡了鬼门关的话,所以,压根就没有所谓预言一说。
传出沧陵天际酒店江山图藏了煞气导致住客中邪一说时,正是陆东深刚接手天际集团大中华区业务没多久,有关沧陵的情况,这边的负责人之前就上报过天际集团总部,主要圈出谭耀明这块骨头有多难啃、阻碍有多大。现在,邰国强一出事就被渲染得如火如荼,又能在监控中轻易查到是蒋璃,很显然是谭耀明有备而来。
“利用民众的信仰,倒打酒店一耙,然后再以巫医的身份来酒店治病,无非就是想要坐实了邰国强中邪一说。”陆东深探了身弹了下烟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果估算没错的话,明天的新闻通稿应该是被你们买通了吧,新闻标题怎么起的?说来听听,我给你们参谋一下。”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却字字似刀子划开了当初她和谭耀明的打算,刀刃过而不留痕,也能让人汩汩地冒着鲜血。
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糟糕,像是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所有的隐私全都暴露人前。虽说蒋璃早就清楚陆东深不是一头温顺的羊,在这场较量中势必要扳回一局,可这般被人劈头盖脸地揭穿,还是打得她全身虚脱无力。
“怕是天际公关部也早就备好了新闻通稿吧。”话已至此,再掖着藏着也没什么意思,蒋璃干脆开诚布公,“其实你我都知道彼此的目的,我想利用你来证实酒店有煞气不能留,而你想利用我来宣布巫医已除邪祟酒店前景一片大好,你我拼的只不过是谁比谁更快一步。”
这是一场不公开但透明的竞争,所以彼此的心思势必都心知肚明。
“但是,邰国强昏迷一事的确超出我的意料。”蒋璃又补上了句。
烟丝游移在陆东深的手指间,若有若无,就像他眼角眉梢的笑,“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故意为之?”
“你怎么能不知道?就像是你能猜出我必须要治好邰国强才能给你们酒店定罪一样。”蒋璃闻言不满,语气也稍稍冲动了。
陆东深隔着青白色的烟雾看她,她的眉生得漂亮精致,眉色浓淡相宜,恰到好处地衬得她那张巴掌大的脸皙白,眉间微微一蹙时更是别有风情。
有些女人徒有张漂亮的脸,有些女人不但有张漂亮的脸还会有颗七窍玲珑的心,蒋璃是后者,所以不简单,也不容小觑。
“邰国强所谓的中邪是怎么回事?”
蒋璃听着这语气,不是疑问,也不是虚心求教,是质问,而且还是居高临下的那种。搁平时,谁敢这么跟她说话,她早就一脚踹上去外加一句“你大爷的”,可现在的情势容不得她乖张生事。
一天没证实邰国强的昏迷跟她无关,她和谭耀明就一天不得安生,虽然说地头蛇有地头蛇的优势,可陆东深背后有个庞大的国际背景,真要是两方撕扯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在沧陵的天周山上有一种叫做香迷的藤类植物,春夏茂叶时普通不过,秋冬叶脉泛黄时就有了毒性,从叶脉中提取毒液,所散发的气味可以让人的瞳孔涣散,精神恍惚产生幻觉,但又没有颠茄的毒性和攻击力大,所以不至于要人性命。”蒋璃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香迷叶脉提取出的汁液气味很弱,普通人闻不出来,但比颠茄有优势的是气味留长,所以,江山图下面的装饰架上被我涂了香迷,只要在气味散发时有人驻留的时间较长就会中招,恰好那个时候邰国强对江山图感了兴趣,所以,也算是他倒霉。香迷气味引发的幻想内容是可以被引导的,这也是为什么要强调江山图藏鬼一说,他听得多了,就愈发觉得自己真的见鬼。”
“幻草?”陆东深好笑地看着她,“你还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骗子。”
第25章 最后一个问题
蒋璃闻言急了,马上为自己正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沧陵很多人找我看病都是我之前故意害的吧。我从来都没用气味害过人,他们找上我,真的就是身体有了疾病。”
但是,气味提取及气味医病毕竟是专业领域上的东西,她也总不能对每一位上门求助者去解释这些,没那个精力并且对方也听不懂,所以干脆就是符包示人。古城里的人大多数也就是个头疼脑热,大病的话直接送医院,因此她的符包也是用常备的气味熏制。
这还是谭耀明的主意,使用符包,这反倒让众人不会产生怀疑。
“是,你只用气味害过我。”陆东深半开玩笑半认真。
蒋璃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她尚算是个知进退的姑娘,关于初次见面她利用气味诈害他的事的确是事实。
“气味相生相克,你怎么知道对方什么情况下使用什么气味?”这是陆东深不大理解的事。
蒋璃没瞒他,“人的体味就像是个预警器,能随时反射疾病,哪怕是心理上的疾病,也能最后转化成生理疾病透过体味显现出来。”说到这,她抽了抽鼻子,“怪就怪我长了个灵敏的鼻子,能闻得到普通人闻不到的气味,所以很容易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生了病、生了什么病和使用哪种气味可以进行调理。”
像是之前偷喝了冬祭酒的桑尼,虽说过了一晚,但体内的酒精余残还会从肌理和呼吸间散发,有些人对究竟不敏感,桑尼却是属于敏感的那波人,而“神仙饮”的店门前常年留香,桑尼起了反应也很正常。
给桑尼的符包是经过番石榴、合欢和迷迭香,再配上她之前从天周山上砍的奇槐木熏制而成,这些花草都具有抗敏、解酒护肝、清理血管的功效,通过呼吸入肺效果更佳。像是这类符包她做了不少,都密封在固定的蜡油浇灌的牛皮鼓中,古城里的人爱喝酒,所以解酒的符包就尤为重要。
但她给蒋小天的纯粹就是沙土,他又没什么事,只是调弄加警告一下罢了。
让桑尼跪到太阳下山也是有讲究的,男孩阳气盛,在有光亮的地方更能很好地清理体内垃圾,是治疗手段的一种。而蒋小天就倒霉了点,顶多就是个陪跑的。
陆东深听完这番话后,状似称赞,“蒋璃你挺厉害啊,用老天爷给你的天赋来对付我,你可真瞧得起我。”
被他这番话羞辱得近乎想要爆粗口,但蒋璃还是忍了,耷拉着脑袋,也不看他。
陆东深见她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低垂着头,脸颊有点微微泛红,不知怎的就又气又笑,又觉得自己这番心境有些奇怪,换做别人这般处心积虑,他会整得对方生不如死。
“邰国强房间里那些装神弄鬼的设备,几分真几分假?”他稍稍肃了口吻。
蒋璃识时务者为俊杰,坐直抬眼,“三分真七分假。”
见陆东深一蹙眉,马上又解释,“香迷虽然毒性持久,但有固定的克星,是叫迷碎的树木,也是香迷常年依附的植物,迷碎春夏旺盛,秋冬就眠,导致依附在树干上的香迷春夏无毒秋冬有毒的特征,所以,邰国强的符包里有迷碎的气味和叶子。香薰炉里燃的是具有安神作用的特遐香和有聚烟作用的艾纳香,冬雪之前采摘,地面茎叶割下晒干,研磨成粉或细碎留用。先让邰国强喝蜂蜜水是为了清理肠道,然后再服用具有饱腹感的大桑叶,有利于他恢复头脑清醒。”
说到这,她轻叹了一口气,“符包不能沾水,是以防气味流失,往往搁置胸前是因为方便呼吸,一般不重的情况三天就能解决问题,当然头两天比较重要,邰国强不能闻到其他异味,这也是我呵斥蒋小天的原因,让邰国强绕湖跑是为了让他促进新陈代谢,焚烧符包只不过是不想惹麻烦,其余的……都是假的。”
什么朱砂鸡血、铃铛红线的,都是遮人耳目的东西。
陆东深掐了手里的烟,身子靠在沙发靠背上,就那么瞅着蒋璃,眼里的光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深。
蒋璃吐了心中一口闷气,跟他强调,“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陆东深反问。
蒋璃闭嘴。
眼前的茶凉了,陆东深又添了热的,问,“给你七天时间,你要去哪找原料?”
蒋璃想了想,“登祈神,入抚仙。”
陆东深倒茶的动作微微一滞,有些不确定地问她,“祈神山、抚仙湖?”
“是。”
他将茶器搁置一旁,对她的话有了番思量。
虽说他刚到沧陵不久,但对这里的人文地貌也了解得差不多。抚仙湖自然不用多说,这几年怪事频频,听说是在水下发现了座千年古城,但具体位置无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