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深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需要回沧陵。”饶尊掐着半支烟,盯着陆东深一脸好笑,“整个饶家就是密不透风的铁桶,三年前夏昼为饶家工作的事你看当时外界谁知道?别说是守一个人了,单说想要保密的消息就飞不出去。”
陆东深对上他的眼,也笑得不阴不阳的,“饶尊,近水楼台这个词从来都不适合你,以前不适合,现在更不适合。”
饶尊的笑卡在脸上,好半天,尬得很,想反唇相讥,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反击什么。果然这个陆东深是句句能卡人生死,一招致命。
狠狠抽了一口烟,再狠狠吐出,来宣泄内心滞闷,现在,他倒是也觉得这烟苦了。
“蒋小天是怎么回事?”饶尊没好气。
相比他的不痛快,陆东深倒是轻风云淡了,“谭耀明之前在官阳区的几处产业还在我手里控着。”
饶尊瞬间就明白了,眯着眼盯着陆东深,“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是隔山打牛,无所不用其极啊。”
“我倒更想你觉得这是深谋远虑。”
饶尊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
他一咬牙,把手里的烟头一掐,二话没说下了车。
“尊少慢走。”
车窗刚升上,饶尊又返回来了,敲了敲玻璃。陆东深又放下副驾那侧的车窗,看着饶尊。
“我手机钱包都没带。”饶尊冲着他一伸手,“给我打车钱。”
“我欠你的?”
饶尊理直气壮,“你当然欠我的,这大晚上的我为谁辛苦为谁忙呢?好意思吗?拿钱!”陆东深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本来他就想着出了饶家大门口就把他扔下,是他自己死赖着不下车非得开出这么远去,现在还要打车回去,这不是闲的吗?
真是惹上个活鬼。
掏出钱包。
饶尊抻头,陆东深钱包里一摞大钞,他目视着那些大钞,目视……然后,接过陆东深递过来的20元。
饶尊差点吐血,“20?陆门少爷,20?”
“计程车起步费够了吧。”陆东深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赚钱不易,尊少。”
饶尊下一秒想再回他车里,可念头刚起,就听咯噔一声,车门被陆东深锁了。
饶尊心里骂他千百遍,这年头果然从别人兜里掏钱不容易。
见他要启动车子,又哎了声。陆东深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又怎么了?”
饶尊将胳膊搭在半落的玻璃窗上,清清嗓子,“看在你曾经救过我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
陆东深没料到饶尊会说这话,微怔片刻,说,“谢谢。”
“特感动是吧?”饶尊笑得十分友善,冲着他再伸手,“感动的话就再给点。”
合着在这等他呢。
陆东深似笑非笑的,掏出钱包,二话没说抽了钱往饶尊手里一塞,然后强行关了车窗,一脚油门走了。
饶尊低头一瞅手里的钱,5元。“陆东深,你抠死算了!”
第358章 最好不要让我知道
下葬左时这天大雾。
能见度不及200米。
饶尊一路开车带夏昼和蒋小天上山入墓园的时候,瞧着满目的白茫茫,一个劲嚷嚷,谁能告诉我,我是瞎了吗?左时的尸体沉入抚仙湖底已不是什么秘密,或者,早就不是秘密,否则靳严怎么会得到消息?只不过下抚仙湖底形势复杂,很少人能有那本事找到匿藏在千年古城之下的尸体。
左时的尸体被打捞,焚化骨灰运回北京,饶尊替夏昼出面,挡了相关部门的盘查,后来取到骨灰,夏昼为左时选了块山清水秀的地方,远离市区,纵情山水。
一切都安顿好了,夏昼跟饶尊说自己想单独跟左时待一会,说说话。
过往的人和事再现,饶尊对左时自然是友谊深厚,可想进脑子里的还是三年前在戈壁滩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左时,便拎着蒋小天的脖领子离开。
往停车场走的时候,蒋小天忍不住问饶尊,“左时是谁啊?我看碑上照片挺年轻挺帅的,是我家蒋爷的前男友吗?”
饶尊没好气的,“给老子闭嘴,别得啵个没完。”
远处山水被雾气遮得严实,再加上山中雾气更重,所以哪怕是山峰轮脉也都匿藏在成片的白茫之中。
夏昼将墓碑擦了又擦,直到都能映出她的影子了方才作罢。
白菊仔细正了位置,然后,择了旁边的空白地坐下来。
山中虽有雾,但寒气也不小。
夏昼紧了紧身上的皮夹克,把领子立了立,手臂搭在膝盖上,双手交叉。她目视着前方一排排阶梯而下的墓碑,再稍远些的就被雾气吞了。
好像四周都隔离了似的,这个空间只剩下她和左时。
“现在这样也好,省得你在水里冷冰冰的。”她靠着墓碑,说,“只是,尸菌水母的其他功效我还在研究,目前只能确定它们的显性功效。”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周围有白雾再衬着,这番自言自语就多了惆怅和失落的味道。“这么多年了,我其实一直不敢面对你。当时是我把你沉入湖底,我就在想,如果死的是我该有多好?饶尊让我忘了过往,一切都往前看,这番话其实谁都能说,但发生过的事哪是说忘就忘的?那天我经过饶尊房间的时候,他在翻相册,他盯着一张我们的合照看了很久。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这三年来,我看见他就总像是在看着你一样。”
说到这,夏昼用肩膀顶了顶墓碑,转头盯着上头的照片,浅笑,“你的兄弟还记得你呢,很得意是吧?”
墓碑上的照片,就如蒋小天说的,年轻又帅气,微笑间是和煦的温柔,这是左时本来的模样,不像是在抚仙湖底,被尸菌水母包裹得面目全非。
没人回答,左时只是含笑看着她。
夏昼轻叹一口气。
左时是常年在户外走惯了的人,也是因为他,她爱上了户外,爱上了一切冒险背后的未知,再后来,左时痴迷于实验室,渐渐就鲜少去户外了。
也许是大自然的报复。
左时没出得了戈壁滩,临失去意识的前一晚他的精神特别好,许是有些回光返照的迹象。
他拉着她坐在篝火旁,轻声说,“夏夏,我死了之后把我尸体沉入抚仙湖底,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到,你的水性很好。”
也是那一晚夏昼才知道,原来深藏在抚仙湖底的那座千年古城是真的。当然,重要的不是那座神秘的古城,而是穿过幽暗古城再往下深潜的尸体群。“当时因为氧气供应不足,我也只是找到了古城就潜不下去了。听说古城之下的水域十分寒凉,最适合尸菌水母的生长。尸菌水母生生不息,无生死无轮回,是很难得的原料。那些传说中的尸体群我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但是,你足可以用我的尸体进行养菌。”左时说那番话的时候神情严肃认真,夏昼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左时这个人最大的心血都用在气味研究上,能够寻得珍稀原料,比让他中个几千万还要兴奋。为了研究,他觉得捐出尸体没什么。所以,在他死后,夏昼遵循了他的遗愿,利用当地人最私隐的运输方式将左时尸体秘密运到抚仙湖。遣散了所有人后,她按照当时左时给出的路线潜入湖底,找到了那座古城,竟也找到了传说中的尸体群。
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夏昼一刀割腕,看着血流臂弯,当时就在想,应该立个遗嘱才是啊,现在,谁还能将她的尸体沉入湖底呢?
后来她潜入湖底取尸体水母,为了制香救邰国强,她看见了左时的尸体,竖着浮在幽深的寒水之中,她不敢上前,只是在旁的尸体上取了水母。
她胆怯,不是害怕他的尸体,只是因为在戈壁滩的往事是她的噩梦,以至于在沧陵的那段时间,她总会梦见左时费力地张口:救我……
被噩梦所累。
大自然报复了左时的抛弃,左时报复了她的抛弃。
夏昼双臂交叉于胸前,身体微微前倾,抵挡了山中寒凉。她呵了一口气,隐隐可见白雾了。
“左时,我谈恋爱了,还差一点就结婚了呢……”她苦笑,剩下的话就留在口中,混着万般苦涩一并回到肚子里。
她又偏头瞅着左时,渐渐地,眼里多了凝重,“我一直想问你,如果当年我们从戈壁滩安全回来了会怎样?”
“我们会找到真正的秘方?还是将秘方改良成功?又或者,像季菲说的,你会不顾我的请求进行临床实验,甚至为了让我闭嘴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不会的是吧?
她所认识的左时,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是他说,气味构建师首要的就是品德,至少,伤天害理的事不能做。
夏昼起身绕到左时的墓碑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告诉我,那个秘方还有什么秘密?”
回应她的,就只有凝固在白雾里的寒凉。
当初卫薄宗以左时的秘方上报,从而坐上会长职位,季菲连带的也得了利,夏昼始终认为,这两人是强盗,是他们夺了左时的研究成果。
夏昼蹲身下来,右腿的膝盖微微下压,一手搭在腿上,一手伸到墓碑的照片上,轻轻一抹,雾气没了,左时的脸又清晰可见。她盯着左时,一字一句,“最好不要让我知道,其实你跟卫薄宗是一类人,为了利益不折手段。”
第359章 从今以后再无夏昼
气味实验室空出来了。陈瑜带着调香人员撤了出来回到天际,大家又都各归各位。h新品the last night一上市就成了众人眼里的明星,一款限量版香水达到了空前关注,这也源于之前momo
新品一事做了铺垫。
市场上将h新品称为tln,亚洲区全面发行,对此,h品牌总负责人这才将心放下,与天际集团正式确立长久合作关系。
蒋小天开着车,穿过一路的繁华,上了高速又一直前行,直到路越走越偏,两边的风景越来越荒芜,他心里就没底了,扭头看了夏昼一眼。
夏昼整个人慵懒地靠躺在副驾,双臂交叉于胸前,歪着头阖着眼睛,双腿交叉搭在中控台上。临上车前她就甩给了蒋小天一个导航地址,紧跟着车行一路她就睡了一路。刚开始蒋小天听说夏昼要来气味实验室时那可是心花怒放,想着堂堂大北京的来一次不容易,怎么着也得好好耍耍。来之前的攻略没少查,撇开故宫天坛颐和园这些打卡景点不说,就单说三里屯也是他心心念念的。想他横竖也能算是身形修长五官俊朗的帅哥吧,平日在古城的酒吧里哪个女孩子不上前主动搭讪?曾经就有不少来沧陵旅游的姑娘跟他说,你看你长得这么帅,当明星去多好啊。
所以,蒋小天觉得,想来他在三里屯那些帅哥云集的酒吧里也是一枝独秀,说不准想是那个全场最受姑娘欢迎的。
但夏昼似乎不买他的账。
在沧陵的时候,每次他从酒吧里出来飘飘然,都会问夏昼一句,爷,她们都说我长得帅,你觉得呢?你看我的脸是不是人神共愤?
夏昼就会掐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很认真地说,少吃点吧,又胖了。
蒋小天要在大城市里的找存在感。
但来北京这些天了,别说三里屯了,他连那个传出更衣室门事件的优衣库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所以,一听夏昼说要来气味实验室,蒋小天都快敲锣打鼓准备过大年了。想着这实验室是陆东深投资的,怎么着也会在繁华地段吧,像是天际集团附近,能瞧见大北京现代文明的缩影,又或者是那种隐匿在繁华都市、恢弘大气的皇家园林式四合院,像什么亲王府格格府的,能够彰显老北京的古都文化。
结果,按照导航真正到了地儿,蒋小天像是被人当空泼了盆冷水,心里瓦凉瓦凉的。
群山脚下一栋孤宅。
好一处恢弘大气、古色古香、花草盛景不亚于皇家林园的建筑,但,没隐匿在繁华都市。
蒋小天熄了火,小声地叫了声爷。
许是夏昼这一路上还真睡着了,蒋小天喊了三声她才听见,睁开眼,迷离地扫了一眼窗外,漫不经心地说,“哦,到了,行了,车就停这吧。”
说完,一开车门下去了。
蒋小天最后一点希望都随着夏昼的下车灰飞烟灭,他原想着也许导航出错了,没想到,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竟然就是被夏昼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实验室?
他哭丧着脸下车,车门一关,“爷,这照比你在沧陵的实验室差远了,离市区那么远!”
夏昼正在敲跟在后面的保镖车的车玻璃,示意他们也下车。听见蒋小天哭哭唧唧的动静后,一皱眉,“又不是让你来住,矫情什么?”
蒋小天不敢再叨叨了,他心知肚明,要是再多废话一句,下一秒他就能被夏昼踹得老远。心里委屈着:爷变了,变得再也不疼爱他了,都怪陆东深,都是他害的!等谭爷的东西全都攥到手,他就反了他,把陆东深的势力逐出沧陵!让他的爷一家独大!然后再发展发展,他的爷把陆东深在北京的产业也吞了……
越想越美,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夏昼的天使。
不远处是夏昼一声吼,“蒋小天,你再不给我滚进来就晾在外面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