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怎么着?他们发现每次来丢牛皮纸袋的,是南樯小姐!”话到这里,宋秘书已经不再称呼南樯为太太了,他实在不喜欢这个诡异的女人。
“按理说,您家里有佣人每天打扫,丢垃圾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她去做,她每天蹑手蹑脚的收集这么一堆带血的卫生纸,偷偷走安全通道丢到邻居楼层的垃圾桶里,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做贼心虚?”莫非南樯是个魔女,在某处设了地下牢房,以虐待生命为乐?
“每天都有?”余思危愣住了。
“每天都有。”宋秘书点点头。
“一大堆带血的纸?数量越来越多?”
余思危喃喃出声。
“是,一大堆带血的卫生纸!数量还越来越多!”
宋秘书忙不迭点头强调着,如今他已经笃定南樯是个巫婆,勾引了老板的心,贪图老板的钱财,如今还在别处谋财害命!
只听“啪”的一声,钢笔从余思危手中滑了下去。
笔尖应声摔裂了。
第六十四章 影子猎人(上)
车厢里,一片寂静。
铁军望着眼前捂着鼻子的女孩儿,沉默不语。
南墙倒也不着急,兀自等着止血。只见她用一只手翻开包盖儿。拿出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的牛皮纸袋,将那些被鲜血浸透的卫生纸放进去,再叠上口子。
“并发症?”铁军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微微的颤抖。
南樯看了铁军一眼,欲言又止。
——在刚才那样尖锐的问题后,铁军竟然第一个开口关心的是自己的病,看来自己的直觉没有错,他果然是喜欢或者至少钦慕牛芬芳的。
“军哥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南樯柔柔笑着,用问题回避了问题,睫毛忽闪,“你为什么会有现场的钥匙啊?”女人总会有自己的武器。
铁军深深看了她一眼,拿出了原本藏在口袋里的车钥匙。
“你说这个?”他问。
南樯望着对方手中银色的钥匙——和蒋仁那辆失踪豪车的原配钥匙一模一样!她的眼睛里顿时发出了金属般耀眼的光泽。
“是的。”她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你的问题太傻了。”
看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南樯,铁军的脸色忽然变得轻蔑,他摇起了头。
“就算拥有一把同样的车钥匙又怎样?难道我不可能恰好拥有一辆同样的车?仅仅因为有把类似的车钥匙就怀疑我是凶手,这理由实在太站不住脚了。”
铁军的神情在一瞬间里变得沉稳轻松,仿佛置身事外的超脱。
“你怎么可能刚好有一辆一样的车?这车绝不是你平时的收入能买的起的!”南樯忍不住出言反驳。
她去过铁军的家,见识过那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寒酸出租屋,她也留心了铁军所有的衣食住行,知道他非常节省,消费水平远远不如普通白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拥有一辆价值六位数的老牌豪车?
“从外观上看,钥匙完全一致,至于是不是真的犯罪现场证据,等找到蒋仁的车就能马上知道结果。”她高昂着头,坚持自己的推测。
“我买的起!”
不想铁军却被激怒了,他从行李包中拿出一个存折递到南樯面前:“你看看!我买的起那辆车!”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和声音都在发颤。
南樯看了那张存折一眼,注意力被余额数字吸引。一个司机居然能拥有七位数的存款,这是和铁军目前的年龄以及工资是完全不相符的。看来激将法起了作用,这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铁军背后有人资助,他多半参与了一个有预谋的犯罪团伙。
“对不起,我说错了。”她将存折递了回去,心里飞速盘算要怎么才能问出幕后黑手。
“不用,你拿着吧,那钱本来也是存着给你治病用的。”
然而铁军的下一句话,却让南樯彻底惊呆了。
“之前听说你要做大手术,所以我一直拼命攒钱。”铁军推开存折,黝黑的脸上带了一丝苦笑,“只是现在你结识了贵人,可能也不再需要我的钱了。”
南樯瞪大眼睛,又惊又惧的看着铁军。
“你知道‘我’的病了?”她失声叫了出来。
渔村妹牛芬芳是自杀的,这是南樯埋在心底的秘密。
醒来后的她看完了牛芬芳所有日记,终于了解了这个女孩从希望到绝望的全过程,实在太惨烈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牛芬芳聪颖过人,懦弱善良。因为父亲收入微薄,作为村里好几年才出一个的重点大学生,她一直鞭策自己不断努力,成年后靠着奖学金和打工收入负担了学费生活费。眼看大学毕业即将参加工作,大好曙光就在眼前,她却被查出病情加重,影响了正常生活,继续手术。高昂的手术费,器官费,以及进口药费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顿时雪上加霜。筹集手术费的过程中,牛芬芳也曾经想过吃便宜的药物压制病情,却不曾想差点被副作用夺去了性命,最后只能继续借钱购买进口药。不忍女儿遭受折磨的牛父,为了求女儿四处奔走借钱,在漆黑的雨夜里步行滑落山崖身亡。
拖着病体回乡办理父亲丧事的牛芬芳,刚露面就被债主们堵住。人们捏着欠条向牛芬芳嘶吼,告诉她自己应当牢记父债女偿的义务,质问她你不是名牌大学生吗?快点出去挣钱还我们啊!已经是孤女的牛芬芳被堵得无路可走。
最后是龚阿婆站了出来,她用弱小的身板挡住了债主,用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方式,将那些人骂得狗血淋头赶了出去。趁着债主偃旗息鼓的当口,阿婆拖走哭泣的牛芬芳,叮嘱她赶紧离开再也不要回家。
“不要还钱了,走吧!走吧!自己的命要紧!“阿婆如此告诉她。
回到s市后,牛芬芳没有听阿婆的话,她变卖了一切家产,还清了所能偿还的债务,然后吞食安眠药死亡。
事已至此,她决定追谁父亲同去,人生早就生无可恋,不活也罢。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恨这个丑陋的世界,再见。”
——“下辈子我要做个有钱人,有钱就不会烦恼了。”
这是牛芬芳写在日记上的最后两句话。
看完了所有的日记后,怀着同情遗憾的心理,南樯撕下了最后的遗书部分,将秘密埋在心底。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铁军竟然清楚记得牛芬芳的病,甚至独自为此储蓄了一笔巨款!
这个男人不是自己出现在余思危身边后才与“牛芬芳”相认吗?怎么会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手术费呢?
“小芳,别怕,我没有别的目的,这钱真的都是给你治病的。”看着眼前面色惨白花容失色的南樯,铁军竟然主动出言检讨,态度诚恳,“对不起,怪我来晚了,让你吃了那么多苦,以后也不会有了。“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南樯抬起头,紧咬下唇‘
“谁给你的?蒋仁?你帮他卖命了?”她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推测,“所以他是死于分赃?”
铁军沉默了,随后深呼吸一口气。
“为什么怀疑我?”他将话题切回到了要害上,“除了猜测,你还有没有别的证据?”
南樯看了他一眼,颤抖着拿出包里的手机,找到收藏夹中的短信,按下了号码回拨的按钮。
“嘀嘀嘀,嘀嘀嘀。”
寂静的车厢里,忽然响起一首机械而呆板的歌曲,而声音的来源,正是铁军那陈旧磨损的行李袋。
听着手机铃声,铁军原本笃定自信的神情在一瞬间里飞灰湮灭。
南樯从行李袋里拿出一只还在震动响铃的老式手机,那是非常落后的型号,仅仅只能发短信和打电话,如今市面上几乎已经绝迹了。
“这些短信都是你发的,对不对?”
南樯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部红色的老款智能机,那是牛芬芳的遗物。
——“最近好吗?”
——“你好吗?”
——“别担心,会好的。”
——“天凉了,记得加衣服。”
所有曾经来自陌生号码的关怀短信,都被南樯保留在了在这部手机里,她用si卡做了备份。这样即使更换了手机短信也不会消失。
铁军看着屏幕一言不发。
“说来也巧,我曾经因为一些事情调查过南创集团的董事会成员,其中包括蒋仁。调查人员曾经提供了一份值得重点关注的蒋仁手机通话清单,其中有两个在凌晨拨通持续时间超过三十分钟的电话,我惊讶的发现,接通号码和和这些短信的发送号码一致。”
女孩清冷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我回忆了短信内容,发现大都是问候关怀语,而其中内容第一次出现变化,是在我的钱包被人偷走以后。只有那一次发信人用了安慰的语气,说明他很清楚我遭遇了什么——被人在街头偷了钱包。”
“所以我请人找到了当初的小偷,发现他被人断了食指和中指,变成残疾人。小偷颠倒颓废成了街头流浪汉,他说自己的手指是被人活活切断的,对方手起刀落举止利索,之后还警告他,不能再做小偷了。“
话到这里,大约是觉得残忍,南樯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小偷描述了对方的模样,根据他的描述,我确定这个短信号码的拥有者就是你,军哥哥。“
说出真相后,南樯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几乎可以想出当时的情景——孱弱的“牛芬芳“在路上狂奔着追逐小偷,差点因为心脏病而晕倒街头,而送老板来疗养院探访的铁军目睹了这一切。于是在完成工作后,铁军乘着夜晚回到原地找到惯犯小偷,愤怒切断了他的手指,拿回了”牛芬芳“的钱包,又在第二天一大早送老板去疗养院的时候,找机会将装着钱包的快递箱放到了前台包裹堆积处,从而将钱包完好无损还到了”牛芬芳“手里。
仿佛一道见不得光的影子,铁军是“牛芬芳”的神秘保护者。
作为受益人,她无法客观评价铁军的这些疯狂的举动,心中的情绪是感激混合着害怕。
“他是罪有因得。”
良久以后,铁军终于静静出声。
“谁?那个小偷?还是蒋仁?”南樯瞪大双眼。
“都是。”铁军嘴角露出了神秘又不屑的笑容,配合着脸上的伤疤,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得没错,从小到大你都很聪明。那个小偷的手指是我断的,蒋仁也确实是我杀的。”他大大方方坦白道,“只不过,蒋仁不是因为死于分赃,他是先动手想干掉我,我只是以牙还牙罢了。”
“蒋仁想干掉你?”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南樯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因为理由和她想的实在不太一样。
“车祸。”铁军指了指鼻梁上的伤疤,不动声色。
南樯眨了眨眼睛,脑子已经明白过来。
——所有人都以为,当初铁军和南樯出事是因为对方搞错了乘车人,仇家是奔着余思危去的。然而只有劫后余生的铁军明白,那是一场冲着他来的车祸。对方的目标只有铁军一人,牛芬芳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牺牲品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蒋仁想要杀你?”南樯的声音开始颤抖。
她有预感,自己正在接近一个了不得的真相。
“他想杀人灭口。”铁军忽然打开了车门。
只听砰的一声,清冷的山风吹进来,车厢里的南樯顿时打了个激灵。
“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他转头看向南樯,眉宇深远,“我也有个故事,你愿意听听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