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穿过斑驳树影,落在他的肩头,他眉眼似晨间山泉般清澈,她在这汪山泉中,望见了自己。
他柔声问:“你没事吧?”
晚晚从他怀里站起来,说了句“没事”。
再然后,不着痕迹地拍落肩膀,像在抹掉他刚触碰过的温度。
二人无声向前。
他的指尖还有她的触感,柔柔软软,沾了香,香气惹人眷恋。
但他知道,这是他的一厢情愿。
一路再无话,拐了几条街,终于到了商场。
b城繁华,商场里明亮干净,大牌logo琳琅满目,明星代言随处可见,里面各种潮男潮女,是她从未见过的都市面貌。
晚晚看得目不暇接,她还没来过这样的地方,见过这多形形色色的人,她喜欢这样的热闹。
许思齐本打算带她乘直梯,见她看得开心,带她上了扶梯。
她第一次坐扶梯,人站上去就能自己向上走,可真新鲜。商场楼层缓缓下降,视野一点点提升,她感觉有趣,想伸手去摸广告牌。
“别摸。”许思齐拦住她,“危险。”
晚晚不懂这有什么危险,但他说不可以,她想,这应该是默认的规定,便收了手。
电子产品在顶层,另一边是影院,各个手机品牌门店近在眼前,他带她走过这些店铺门口,问:“有什么想买的手机吗?”
晚晚摇头,她一窍不通。
许思齐说:“那就都看看。”
一家一家店进去,导购员见他们是学生,就先问预算,晚晚说都可以,导购员开始介绍上市新款。
晚晚听不懂,什么像素,什么内存,这个功能那个功能,花里胡哨,搞不懂有什么用。
导购员说了一堆,见她兴趣缺缺,只得问:“您对手机有什么需求呢?”
许思齐看她比较迷惑,跟导购说再看看,带她去了另一家。
仍旧是同样的情况,买东西不怕要求挑剔,就怕你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漫无目的最让人抓狂。
晚晚正是这一种,她只知道自己应该换手机,一个不被陆知行说“土”的手机。
想了想,对许思齐说:“我想要手机后面有那样标志的。”
她描述了一下,许思齐当即了然,带她去了苹果店。
柜台里摆的手机,外形果然跟陆知行用得差不多。
像有人拨开了她心头的雾,思绪一下明朗见光。
晚晚要求看一下最新款,拿在手中掂了掂,难怪陆知行瞧不上她的手机,的确,相比起来,这么大的屏幕,金属外壳,极简设计,比她这个指甲大小的屏幕,土掉渣按键的破旧手机好了太多太多。
她并没有多问手机功能,她相信陆知行,这么个大少爷,在让自己享受这方面,断不会亏待自己。
她说:“我要一款白色的。”
店员见这么快卖出一单,当即开心得不得了,欣然取出新机,开票打包。
晚晚拿着小票,不知道去哪里结账,不禁茫然。
许思齐见状,体贴道:“跟我来。”
他带她去收银台,收银员接了小票,问现金还是刷卡,晚晚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过去:“刷卡吧。”
收银员一阵快速操作,很快地,收银员把卡退了回来:“抱歉,余额不足。”
晚晚问:“差多少?”
收银说不知道:“反正余额不足,请问是退还是?”
晚晚也不知道自己卡里有多少钱,事实上她对金钱和物价毫无概念,譬如陆知行说五块钱的冰淇淋廉价,何雨田认为三十一碗面太贵,在她看来,这都是一样的。
既然余额不足,那就改天再来,晚晚说了句“算了”,把卡揣回去。
许思齐见状,说:“等一下。”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过去,说:“我来付吧。”
晚晚转头,意外地看向他。
许思齐笑:“没关系,你明天还我就行,或者其他时候,反正不急。不过手机这东西,早买早用。”
晚晚不是离了手机不能活的人,自不懂什么叫早买早用。
她推回他的手臂:“不用,我不喜欢欠别人。多谢。”
就这样退了小票,回到手机店去,向导购员解释:“带错了卡,我明天再来买。”
他们乘扶梯下楼,晚晚站在他身边。这次倒是规规矩矩,失了那股新鲜。
她看着楼梯下方,他却在旁边偷看她。
她的行为礼貌且疏离,这都在情理之中。
可他总觉得,就算她站在他身边,也好像远在千里之外。
他那么努力与她寻找话题,拉近距离,都好像无用功。
他莫名想起那天在食堂,她看到陆知行的模样。
他有偷偷注意她的反应,她并不反感陆知行,在看到他坐过来时,她的眼里是鲜活的。
那种鲜活,就像她走进商场,满眼都是兴趣。
最关键的,与在望向自己时大不一样。
她看自己时,眼眸平静淡然,像在看一面墙,一棵树,或是空中飞鸟。
他与那些死物没什么不同。
陆知行不是死物,他会撞破她的平静,让她变得生动,有趣。
许思齐样样出色,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不怕比,比起来从没输过,他身上的自信,源于自身的优秀。
这样优秀的他,还是第一次,有了不如人的感觉。
不如一个,明明不及他的人。
*
晚间,吃罢饭,晚晚与陆知行各自回房。
只要陆振川回家吃饭,陆家一般会等他一起,吃饭时间并不确定。
今天吃得晚,外面天已经黑了。
室内很静,晚晚在书桌旁研究化学实验,一阵机械运动声,由远及近。
晚晚起先没当回事,可这“滋滋”声音没完没了,实在恼人,她不得不停笔,向声源去看。
这一看,她愣住了。
脚边上停着一辆四驱车,车顶上放着一个小卡片,上面写着两个字:跟上。
这是陆知行的字,字有笔锋,并不丑,相反,还很漂亮。
陆家是溺爱他,但一些基本的课程,都强迫他学过。书法,绘画,声乐,礼仪,第二语言,第三语言。
陆知行把这些课称为面子功夫。
她弯腰,捡起卡片,实在好奇这小少爷又想干什么,便拉开凳子站起来,跟上四驱车。
似是有所感应,她站起来之后,四驱车也动了起来。
小车必是有人控制,调了头,向阳台方向去。
阳台没开灯,窗帘飘动不止,秋夜凉爽,她随手拿了件外套披在肩上,走到阳台上。
顺着小车向前望去,少年不知何时在阳台搬了把椅子,他坐在上面,腿伸得老长,手里操控着遥控器,手指修长漂亮。那小啾啾笼在黑暗里,影影绰绰的。
完成使命的车车回到脚边,他弯腰拾起,连遥控器一同放到一旁。
她还纳闷,他在故弄玄虚什么,这会儿想起来了,是他自己信誓旦旦说的,谁迈过阳台中间那条线,谁就是禽兽。
她都要忘了这茬,他倒是严格遵守。
晚晚不知该笑他幼稚,还是该敬佩他言出必践。
她心情很好地倚在阳台上,挑眉问:“有事?”
陆知行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晚晚没动,一直注视他。
一直走到近前,她才发现他的左手一直背在后面。
二人之间隔着一条线,如象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可他们相距并不远。
陆知行伸出左手,把手里的购物袋塞到晚晚怀里。
“给你。”
晚晚接过,有些惊讶:“给我?”
陆知行不自在地别过头,严肃地咳了一声:“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晚晚没多想,伸手一摸,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她掏出来,人却愣住了。
赫然是,她下午在商场看过的,没有付款的手机。
那款,跟他一样,不同颜色的,手机。
“你……给我?”
晚晚自诩口齿伶俐,这一刻,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她的心底有根弦,他轻易便撩到了那根弦。
见她这副呆掉的模样,陆知行心头阴霾一下扫空。
她有多聪明,他很清楚,可这世上,总有让聪明人傻掉的时候。
他造就了这个时候,他享受这个时候,同样,也极具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