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没有挣扎,反而安安静静地坐在沈家宥的腿上。
这举动有些反常,沈家宥不由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双手,贴近到她脖颈处轻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那股气息飘忽不定,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体里钻。苏岑强忍着心头的异样,语调平静道:“是有点事儿。”
“出什么事了?”
苏岑没回答,趁对方松懈的时候猛地起身,一下子就从沈家宥的桎梏里逃了出来。
然后她微微一笑,回答道:“出了一点很严重的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别说这是你家,你说过你不住我才来的。”
言下之意便是,若沈家宥今晚想要住在这里,她就只能拎包走人。
沈家宥盯着她那严肃的脸看了半天,忍不住笑出声来:“行行,我不住,就让你住,好吗?”
“那你赶紧走。”
“不过夜坐一会儿总是可以的吧。咱俩好歹算是朋友,你就是这么招呼人的吗?”
“朋友上门应该敲门,不是坐在我家客厅睡大觉。”
沈家宥露出一丝抱歉的意笑,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我敲门了,真敲了。不信你查门口的摄像头,我记得我一共敲了十五下,可是没有人给我开门。我就又在门口等了二十分钟,你还是不回来。我说我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走人,碰巧我又知道这房子的开门密码,这不就……”
把擅自闯入说得这么清新脱俗,除了沈家宥这样的厚脸皮,也就没别人了。
苏岑知道他的诡辩能力,索性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还能省点力气。
“以后上门记得打电话。”
“想打来着,怕吵着你工作。毕竟你这工作特殊,万一你在跟同事开会讨论案情什么的,我也不方便打过去。”
说着沈家宥抬手看看表,“都这么晚了,吃了么?”
“吃了。”
“我还没吃。等你那会儿我叫了点外卖,结果一不留神睡着了。东西这会儿怕是凉了。”
沈家宥起身往餐厅走,苏岑也就跟在他后面。进了餐厅一看,果然餐桌上摆满了各色外卖盒子,看起来很丰富的样子。
“难得有点时间,本来想跟你吃顿饭来着。怕你在外头餐厅不自在,也怕狗仔跟拍就叫人送了过来,要不要尝尝?”
苏岑想起他靠在沙发上睡觉的样子,有点过意不去,正好晚饭在局里吃的比较简单,这会儿确实有点饿了。于是就主动拿起桌上的餐盒,去厨房加热饭菜。
“别吃凉的,对胃不好。”
沈家宥听了低头微微一笑,随即拿上个盒子一起进了厨房。
微波炉工作的时候,苏岑就靠在旁边问对方:“你不是在剧组吗,怎么又回来了?”
“出了点小事,今天晚上的夜戏暂时取消了。”
苏岑一听不免有点紧张:“出什么事了,又像上次那样……”
“没那么严重,不过还是跟齐诺的事情有点关系。自打他出事后,组里流言不少,很多人尤其是女生胆子小,整天一惊一咋。一会儿嚷嚷化妆品丢了,一会儿说被人跟踪,还有人说剧组闹鬼不敢拍夜戏。今天是一个女演员演着演着突然有晕倒的迹象,所以就提前收工。”
“哪个女演员?”
“叫何贞,认识吗?”
“听说过,是主角吗?”
“是配角。”
“为什么会晕倒?”
“听她的助理说是节食过度,也有人说没睡好,女明星都这样,为了漂亮得牺牲很多时间,做个头发七八个小时,都够她们睡一觉的。”
“听起来也挺不容易的。”
“都这样,她们也都习惯了。只是她这一倒,大家人心涣散,估摸着也没心情拍戏,不如早点放他们回去睡觉。”
苏岑便抬眼瞟他:“所以你就跑这儿睡觉来了?”
“这个纯粹是意外,可能是动画片太催眠,看着看着人就困了起来。”
沈家宥家的厨房很大,顶上的灯大而明亮,四周还有一整圈的小灯,照得整个空间如同白日。苏岑就借着这光仔细打量沈家宥的脸色,发现他眼下有很深的黑眼圈,两颊也有点凹陷。
“拍戏很辛苦吧,你最近是不是都没休息好?”
“正常,一进组都这样。你在荧幕上看到的那些演员也没一个睡得饱。只不过脸上粉打得厚,光线又打得足,黑眼圈就被遮了下去。仔细看他们的眼睛,很多都有红血丝。”
苏岑也知道这一行辛苦,便道:“其实你可以干点别的,我以前也没听你说对这个感兴趣,我记得你上学那会儿好像对金融更懂一些。”
“不是每个人最后都会干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你以前总想当医生,治病救活人。现在却天天跟……”
那两个字不太适合说出口,沈家宥沉思片刻后改口:“整天跟受害人打交道。”
“治病救人也好,解剖尸体也罢,都是为社会做贡献,本质是一样的。”
“那金融也好,导戏也罢,都是骗人的把戏,本质也一样。”
苏岑被他的说法逗乐,端着餐盒走出厨房的时候,满脸都是笑意。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餐“宵夜”,吃完后沈家宥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把苏岑叫了过来,指导她怎么给电子锁换密码。
“你自己重新设个密码,别让我知道。还有里面存了我的指纹,你也一并删了。这样下回我再来找你,你若不在家我就只能站门口等一晚上。”
他这么大方,苏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人家的房子,她反客为主鸠占鹊巢,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于是她冲对方摆摆手:“算了,以后来打声招呼就行。我要不方便接电话,你就给我发信息。当然了,你拍戏赶进度,没事儿就不要来了。”
沈家宥听话地点点头,在门口和她挥手告别。然后搭电梯下楼,很快就消失在了家门口。
苏岑待电梯门合上后才关上大门,转身去餐厅收拾残局。在将饭盒一个个撂起来扔进垃圾桶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然后她停下脚步愣了几秒,随即自嘲地笑了起来。
她怎么就着了对方的道儿呢?沈家宥这招以退为进,不就是她刚进门时玩过的吗。看来他俩今晚是互相摆了对方一道,谁也没吃亏可也没占到便宜。
这人现学现卖的功夫很高啊。
过了两天是周六,苏岑那天正好轮到放假,一大早就被顾楠拖着去城西的法元寺烧香。
“他家除了签文解得特别好之外,还有一个绝活。”
苏岑静静地随着人流走进寺庙,根本不接顾楠的话茬。
她一眼就能看破这人想跟自己说什么。
顾楠却毫不气馁,继续安利:“真的,听说他家求子特别灵,管阳家的表哥表嫂去年就上这里求了一回,回去表嫂就立马怀孕了。如今大胖闺女都生了,特别可爱。”
苏岑斜她一眼:“说不定管阳也来过,所以你才会怀孕。”
“他来这儿干什么,他又不想要孩子。这孩子就是个意外,我们原本就想丁克来着。”
“可我看他一点儿也不像不想要孩子的样子。所谓的丁克也都是你提出来的吧,他不过是因为爱你,愿意顺着你罢了。”
顾楠一听这话,立马开始琢磨起来,把催苏岑赶紧怀孕这个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
大约是周末的缘故,今天寺里人特别多,苏岑看着那乌压压的人头,想到顾楠的肚子,不免有点担心。
两人慢悠悠地走出一段,苏岑打量了人群几眼,疑惑道:“怎么反而年轻人更多?”
顾楠也发现了这一点:“平日里烧香拜佛老年人才是主力军,今天怎么……而且不仅年轻人多,女生还特别多,很多都像是学生。是哪个学校组织人春游来了?”
说着她直接拉住一位走过的女生,跟人打听起来。
“你们不知道?《雨夜人》剧组的主创今天来庙里烧香,来了好多明星,我们都想有没有机会要个签名什么的。”
原来是剧组来人,这些年轻人不是来烧香,而是来追星的。
顾楠跟人道谢后突然脸色一变:“咦,那个什么人的组不就是沈家宥的新戏吗?”
说着她踮起脚步看正殿的方向看。那里围满了人,一眼望不到尽头,偶尔能看到记者的□□短炮,在人群之中突然闪现。
“不知道沈家宥有没有来。”
顾楠刚在那儿嘀咕,苏岑的手机就响了。接起来一听是沈家宥的声音。
“听说你陪顾楠去了法元寺。”
“是,听说你们剧组也来了,你这会儿在正殿?”
“不,我在后面的清泉池。”
苏岑以前来过这里,知道寺里有一处专门让人洗手兼祈福的天然泉眼。沈家宥让她和顾楠一起过去,说有话要对她们说。
两人便从人群里退了出来,绕小道去往清泉池。这会儿大部分人都赶去前面凑热闹看明星,清泉池这边倒是没什么人。
快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石砌的环形水池边,一手插兜眼睛不知望向哪里。
顾楠笑着吐槽一句:“这个沈家宥,还真有点文艺渣男的气息呢。”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小男孩,二话不说冲上前去,直接抱住了沈家宥的大腿。
紧接着便脆生生地叫了他一声。
顾楠一脸吃惊地望着苏岑:“这孩子刚刚叫他什么,是爸爸吗?”
苏岑摇摇头,却没有回答她。
虽然离得远听不清,但从孩子的口型她已经看出来了,刚才那孩子管沈家宥叫的是……舅舅。
------
顾楠正准备上前,被苏岑一把拉住手。
“怎么了,你不好奇那孩子是谁吗?”
苏岑冲她微微一笑:“不急,先看看。”
孩子起先抱着沈家宥的大腿,抬头巴巴地望着他。两人似乎还说了几句话。但很快一个中年妇女从后面的小路里跑了过来,一把将孩子拉了过去。
中年妇女嗓门略大,一个劲儿地给沈家宥赔不是,听起来几个并不认识的样子。赔完不是又开始教育孩子:“你怎么不听我的话乱跑呢。这里这么多人,要是跑丢了怎么办,要是被人贩子拐走了怎么办?”
孩子大概六七岁的样子,一张嘴巴巴的很能说。他一点儿不怕中年妇女,脸上露出丰富的表情。
“怕什么,这又不是人贩子,他是我舅……”
话没说完中年妇女一把捂住他的嘴,直接将人给拖走了。他们走出一段后苏岑还清楚地听见她骂孩子的声音。
“不要胡说八道,小心人家打你。你要再不听话,以后周末我就不带你出来了。反正你妈也不让你出门,就叫你待在家里天天写作业。”
这话似乎起了点作用,孩子很快老实下来,再不敢说一句话。
等那一大一小走了,苏岑才放开顾楠的手。两人一起朝沈家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