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绵里藏针说老家伙自己没有尊老爱幼,明明身体壮得像头牛还非装弱要座位,旁边有人听了音,笑出声。
老家伙看南溪斯斯文文一女孩,说话又客客气气,肯定好拿捏,转头就把一肚子火气冲她撒了过去,脸绷得连蚂蚁都爬不上去,好像别人欠了她十亿八亿似的:“怎么?十好几了还小孩?你没看到这是老弱病残孕专座么?老在前,懂不懂礼貌了?
老家伙推开南溪,又把围观的乘客用力一扒,硬挤了过来,把小姑娘肩一拍,趾高气扬地命令:“小孩,起来。尊老都不会,你这书也不用念了。”
小姑娘被这大嗓门吓得浑身一颤,双手紧紧握住书包肩带,指节发白,诺诺就要起身。
南溪完全看不下去了,简直是太不讲道理了。给你让座是情分,不让是本分,被让座的人不但没有半点谢意,反而把事演变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不让还不行了?
真是奇葩天天有,今天奇葩特别多。
陆行简想要出头,南溪制止了他,这种打嘴仗的事,还是女人来更合适。
更何况,陆行简搞不赢这种胡搅蛮缠、撒泼打滚的老人。
南溪上前按住小姑娘肩:“坐稳了,姐姐让给你的座,安心坐着就是。”
这老家伙一看,明明就要到手的座位,居然被这个死丫头给搅和了,怒气蹭地就上来了,把南溪用力一扒,揪住南溪羽绒服的衣领。
也幸亏南溪个子高,这老家伙只能仰着头跟她说话,唾沫横飞,全溅在她衣服上。
南溪拿了张纸巾稍稍挡了挡口水,旁边有人闷笑出声:“老太太,有事说事。你这个样子怎么像是要打人?劳驾各位,麻烦帮忙录个视频,到时候帮我做个见证。”
小姑娘垂下头,沉默不语,也不看南溪。好半天,她在书包里摸索了好一会,拿出手机,打开录像。
南溪眼睛弯了弯。
陆行简早就开了录像。
其他人也试图帮忙。
老家伙急眼了松了手,嘴里骂骂咧咧,推搡着周围的人,其他围观的人见战火蔓延到了自己身上,只好装作玩手机,个个偃旗息鼓。
小姑娘还高高举着手机,对着老家伙。
老家伙首战告捷,鼻孔都快长天上去了,嘴里说的话更加恶毒,指着小姑娘:“啧啧,她是你女儿?看着你年纪也不大,生出这么大女儿,也不知是谁的野种,小小年纪就是个破烂货。乡里来的吧?给人做小老婆见不得光吧?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还不是个躺床上挨操的货。我呸,跟我这么个上年纪的人抢座也好意思,你家里其他人都死绝了吧,才没人教你这些道理吧。”
“家里人死绝了”这几个字把南溪一颗心扎了个稀巴烂。
南溪整张脸冷了下去,南溪是漂亮,但脸这么一摆,眼神一冷,莫名多了股狠劲:“你家没儿子孙子孙女?一张嘴就这么臭?你这是要把活着害人死了害鬼贯彻到底吗?”
老家伙想还嘴。
南溪手一挥,喊声呵斥:“闭嘴吧你。骂人还没骂够?行啊,我们去警局,我让你骂个够,我身上的录音笔可是一直都开着。”
老家伙鼻子哼了一声,一脸的轻蔑,大概这类事她干多了:“哼,吓唬我?警察能管这事?正好,让警察开车顺顺溜溜把我安全送到家,他们要管动我,我就地一躺,进了医院你们就得求着我出来。”
南溪被这样不要脸的架势给气乐了,人不要脸真是天下无敌了:“你刚才推我,要不是我……我老公扶我,摔了我家宝宝你陪得起吗?别以为你倚老卖老撒泼打滚别人就怕你,就该让你,别人是懒得搭理你,知道吗?尊老爱幼,尊老爱幼,你一张口就说人家里死人了,你爱谁的幼了?还好意思跟我谈尊老?为老不尊,凭什么别人要尊重你?”
周围的窃窃私语,有人笑出声,也有人说看见推人。
老家伙脸一横:“你们说我推你了,那只眼睛看见了?讹我?哎哟,哎哟,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现在的车里可都有监控。我包里就有我刚去做的检查报告,我们现在就报警下车。”南溪从包里翻出一本病例,这是市里最大的妇幼保健院。
老家伙一看不对,自己要被人讹了,瞅准车门一开,猛地把堵在门口的人挤了个东倒西歪,嘴里骂骂咧咧地下了车。
旁边才有人敢开口:“姑娘,还是你刚。我们一般人谁是那些老太太老头的对手啊。她们一装病,一倒地,我们赔都赔不起,谁还敢惹他们啊。”
“是啊是啊,现在是老人扶不起,惹不起。每天出门就祈祷不要碰见他们,结果倒好,她们出门交通费全免,反正不花钱,又没事,每天就跟我们这些上班狗抢座位。上一天累死,还要给他们让座,不让座还有挨耳光、挨辱骂、挨扒衣服遭羞辱的风险。”有人附和着。
南溪知道。最近爆出来很多关于老人和抢座这类似的新闻。
女生不舒服,因为没让座,被一老太太撕开了上衣,辱骂,打脸。
一个智力不健全的男孩,因为没让座,被打到流鼻血。
更别说坐女孩大腿这种恶劣行为了。
种种事件爆出来,大家对老人看法差到了极点。
车上有夸南溪的,也有人认为南溪爱出风头,没事找事的,嘈杂声,让南溪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她拍了拍小姑娘肩,重新戴好口罩,拉着陆行简下了车。
“我可刚才听见某人叫老公了啊。”陆行简看出南溪情绪有些低落,开口打趣她。
第三十六章
南溪浅笑着不说话, 双手插在衣兜里安静地走在马路上。
“被公交车上的事弄得心情不好了?”陆行简见打趣的方式没能缓解南溪低落的情绪, 于是单刀直入主动发问。
“也不是, 可能是我玻璃心了吧,大都数人碰见这样的事还是会选择站在一旁漠视着。其实理智告诉我,他们都不敢惹那种不讲道理的老人。这样的老人就像掉进灰里的豆腐,大家都能躲则躲, 就算是惹到自己身上来了,也是能忍则忍。大概等我们老了,年轻人也会嫌弃我们的吧。”
南溪声音闷闷地,明显能察觉她的不开心。如果今天她不出声,那小姑娘应该真的会被那老人从座位上拎起来,还要被人恶言恶语地对待。
陆行简的胳膊从南溪脖子后边穿了过去,牢牢勾住她的肩膀, 把人往怀里拉了拉,另一只手紧握着南溪的手:“这个社会它终归每天在进步。远的不说, 你就说闯红灯这事,以前是不是觉得很多人都是这样做?一群人闯红灯, 法不责众嘛。但现在,越来越少了,就算有人闯红灯,也不会有人跟着闯了。今天这事, 你做得很对,我相信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会这么做的。”
南溪抬头看着陆行简,双眼漆黑, 像水洗过的星空,黑亮且闪着光芒:“真的会吗?”
陆行简重重地点了点头:“会的。但如果你一个人的话,我不建议你出声。首先第一点,你得有自保的能力,才能去帮助别人。不然到后面,就会由原本的一个受害者演变成俩个受害者。”
南溪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低下头闷闷地:“那你意思是看不过去,也得装作没看见?”
“你可以选择报警,或者跟司机说,更重要的是,当事人她要反抗,她不反抗,你的帮忙就变成一个笑话。还有,我认为今天那个小姑娘在未来的人生里,她一定变得更勇敢。”
陆行简觉得今天的话说得有些重,心里有些不忍,抬头摸了摸南溪头发,安抚着她:“好了好了,别为这点事不开心了。如果你穿越到金庸老先生的武侠小说里,你一定是那个仗剑走天涯、英姿飒爽的女侠。”
南溪眼睛一亮。
他心里喟叹了一声:果真就是20来岁的人,对这个社会还保持着极高的热情和希望,还有年轻人的冲动和热血。
陆行简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网上但凡爆料大学生被骗的事件时,网友们总是一边倒的剖析和抨击:骗局是多么老套而破绽百出,大学生代表了智商和文化素养,怎么会这么蠢?这么容易上当?
这话看着没错,可他们只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帮大学生还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不是所有的人都圆滑、精明、用最坏的角度去看待事情的全部,有的人天生精明而世故。
陆行简一句“那个女孩会变得更勇敢”,让南溪心情轻松了起来:“那是,仗剑走天涯就是我的梦想,豪气干云、义薄云天,多爽,多痛快。”
陆行简笑得更开心了:“那女侠你是不是得去健身房学个一招半式的?”
南溪爽快地答应:“好,明天就报名去。”
陆行简笑得温柔:“确定是自愿的啊?”
“当然。”南溪肯定地点了个头,像刚入学的孩子看见老师,礼貌而庄重还有纯真的娇憨。
陆行简这么狐疑,是有渊源的。
南溪打小就是美人胚子,身高样貌学业样样出众,就是性子有点孤僻。
她刚升初中时,陆妈妈阮文静就是特别担心,长得太漂亮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时候会莫名成了一种原罪。
开学第一天,阮文静吩咐:“忠叔,今天起你就负责送南溪上下学。”
南溪咬着筷子头,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
寄人篱下,就应该有不给人添麻烦的觉悟,这是南溪深谙的道理。
陆行简察觉到了南溪的情绪,插了句话:“正好,溪溪跟我读一个学校,忠叔可以把我们一起接回来,如果我们自己回,我会提前跟忠叔说。”
阮文静狐疑地看了一眼儿子,自从上高中,陆行简就没要人接送过。
陆行简认真吃饭,仿佛这不过是临时改了个主意而已。
南溪松了一口气,不是特意接送她就好。
南溪很争气,进入“慧泉”中学后,成绩依然名列前茅,一个学期后成绩闯进年级前十。
初一下学期,有个臭小子盯上南溪了。
“慧泉”中学是省重点,初中和高中部在一起,隔了一条街有个初中叫“长荣”中学。
“长荣”中学是一所普通中学,里面有几个学渣充老大,隔三差五地就跑“慧泉”中学门口堵人,美其名曰“联谊”,增进两校的友谊和谐发展、携手共同进步,共创美好明天。
也不知道这些混小子是打哪学来的这一套。
陆妈妈的担心其实没那么严重。
初中的半大小子不太爱南溪这口,“冰山美人”不敌“软萌甜”,所以南溪一年级过得自由自在。
只是没想到在一年级最后两个月,麻烦不期而至。
那是五月的一个傍晚,太阳还攀在西边的山顶上,固执地散发着最后的余热。
风里带着热浪,南溪站在校门口等忠叔,她怕忠叔看不见她。
“南溪,你好,我是杨俊峰,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大混子头头骑一辆崭新骑行车,单脚撑在地上,一脚蹬在脚踏板上,姿势看起来特别帅。
恩,人长相也可以,但没有她哥陆行简帅。这是南溪的第一反应。
杨俊峰的白色短袖校服一半拢在裤腰里,一半拽了出来,领口的三粒扣子松开来,痞气十足。
他不是一般初中生。一般初中生要么寸板要么留着或短或长的刘海,而杨俊峰是喷了发蜡,把头发全抓了上去,蓬松着,露出饱满的额头,越发显得五官立挺轮廓分明。
南溪皱了皱小鼻子,她不是很懂这个同学的说辞。他们都不是一个学校的,关照这两字怎么也轮不上。而且她对学校里很多事,很多人都搞不清,应该关照不了眼前这个人。这是南溪的第二反应。
南溪之所以停下来,愿意听杨俊峰这么叨叨半天,是因为他骑的那辆自行车。
陆行简也有一辆,车身下管处写着一排加粗的英文字母“pinarello”。她查过,中文名是皮纳瑞罗,意大利的一个牌子。
但自行车她除了品牌能查到之外,其他眼前一抹黑,什么碳纤维车架、车轮尺寸、公路车、山地车、车身自重......这些参数看得她云里雾里,比做十套试卷都难。
但肯定不能去问陆行简,他一眼就会看穿自己想干嘛,那就失去了礼物原本惊喜的意义。
所以,眼前这个人似乎可以问问。
旁边几个男同学吹着口哨,哄堂大笑,南溪也不知道他们笑什么。
“杨同学,你读几年级?”南溪看到杨俊峰校服胸口上写着“长荣”中学,隔壁那条街的。
“初二。”杨俊峰似乎特别爱笑,尤其是大笑,就像这十月里的太阳,耀眼夺目。
“杨学长,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可以吗?”南溪心里放松下来,恩,最起码都是学生。看着也不像老师口中说的那么坏。
这“慧泉”中学和“长荣”中学的老师也是水火不相容。
慧泉中学的老师对学渣堵学霸这事恨得牙根痒痒,每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你们离那些混子远一点,他们毁了自己的人生不算,还要拖你们下水。”
而“长荣”中学的老师则恨铁不成钢:“你们这帮傻小子,能不能把堵人那劲用在学习上?没看到人学校大门都写满了‘拒绝长荣’这几个大字么?”
大门当然不会写上这几个字,语文老师习惯性用夸张的修辞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