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躺回床上,曹丽也没能排解闷气,这个年,就这样堵心地过去了。
到上班那天,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瞄向碰见的女同事,耳朵、脖子、手,上下一扫,看得清楚明了。
一上午下来,心里越发不平衡,她不去考虑那些条件差的,专挑条件好的比较,那不是诚心给自己添堵吗?
偏偏她没自觉,连工作都没办法投入,有点时间就找个借口上厕所躲懒,也不嫌味道重。
“哎,听说了吗?张敏年前用工资买了个链子,谁知道让她婆婆看见了,偷偷拿了挂到小姑子脖子上,张敏抢过来,当天就回了娘家,现在还闹着呢。”
“怪不得,我看见王学通点头哈腰围在张敏身边,张敏冷着脸看都没看他。”
“要我说,王学通他妈也是不长记性,上次惦记张敏的东西吃了亏,还敢伸手。”
“她哪长记性,还不是王学通纵容出来的,张敏也是倒霉,遇见这一家子。”
“可不是,当年多俊的人也熬成了黄脸婆,比我还不如。”
“拉倒吧,人家黄脸婆也比你俊俏。”
“你就不能让我美会儿……”
随着声音远去,曹丽从厕所蹲坑出来,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她总算想到办法排解心里的苦闷了,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遂慢条斯理地拍拍身上的灰尘,洗了手,踩着轻松的步伐进了车间。
等晚上,曹丽哼着小曲进了家门,心情愉悦。
鲁阳光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曹丽身上的冷空气选择性地朝着他发,再不好,他都快受不了了。
他没敢跟曹丽提,上班的时候找了个借口出厂到市场看鲁齐木卖货,观察一段时间。
看鲁齐木穿着棉衣棉裤大棉鞋,还冻得坐不住,来回溜达,就是人家买几两东西都得低声下气,笑脸相迎,设身处地想,这活他可受不了。
好在曹丽这阵风过了,就更没有提的必要,他还是最适合在厂房里发号施令,组织大家生产。
想到这儿,鲁阳光到厨房泡了杯茶放到桌子上,靠着沙发,端着报纸悠哉悠哉地看。
相同时间,画面转到鲁齐木家,哥俩好像商量好似的,他旁边也放着茶杯,手里也拿着报纸,不同在于,茶是廖娟给泡的,报纸是青瑞给拿的。
现在他也养成有时间就看看报纸的习惯,上面有不少新政策,可以看到国家发展的方向。
就他总结,国家就是要大力发展经济,让老百姓都富裕起来,像他这样的个体买卖,政府都是支持的。
掐着指头算算手里的货源,已经足够自己倒腾,可同样的品质,他的售价要比商场里低不少,人们都是这样的心理,商场贵是有道理的,你市场的东西也贵就没人光顾了。
现在他就琢磨怎么提高售价,同样的东西创造更大的收益,想来想去,他的手指在“房”上面画了好几个圈。
在他看来,先准备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是很有必要的,在顾客心里能提一个台阶,主要是不必受天气影响,刮风下雨稳坐钓鱼台。
可找房子实在不容易,年前临时找的仓库还是那家人为了赚个租金愣挤出来的空间,在个犄角旮旯,路过的人要不提醒都不知道那边还有间屋子。
如今要提升品阶,找那种地方绝对不行,最好就在市场旁边的街道上。
鲁齐木在报纸边上开始画图,从东到西,把印象里各家的房子一一罗列出来,反正年后销售不景气,下午早点收摊访访去正好。
说干就干,几天下来,他对就近五十多家有了不同程度的了解。
要说鲁齐木所在的市场,在解放前就存在,最早就是几个人固定卖货的地方,慢慢人越聚越多,有买有卖,沿着街道,就形成了大型露天市场。
街道两边都是平房,年月不短了,有的年久失修跟危楼差不多,可就算这样,也少有房子空着,大部分住得满满登登。
鲁齐木来来回回溜达不下十圈,终于选定两间房,都是没人住的。
北面那间临近街道口,也是市场口,只要进市场第一眼保准看见的就是那间房子,可惜的是,他要跟那家人说话正碰上他们吵架的枪口,被轰了出来。
另一间坐南朝北,在市场中央,也是顶好的位置,比市场口那间屋子还大,不过,房顶上趴着干草,踮着脚看里面半拉墙都虚挂着一样,真要用,还得翻盖才行,主要是这几天,始终没见过房主。
鲁齐木决定再跟街道口那家商谈一下,他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说那间房子真正的房主是位老爷子,前些天过世了,房子自然就被两个儿子继承,现在就为这房子怎么分配,本来友爱的兄弟俩闹得有点不可开交,但在他看来,这恰恰是一个他可以介入的时机。
偏偏,有眼光有心计的人不止他一个,再次见着房主俩儿子的时候,他们后面已经跟着三个人,稍稍听听他们的对话,就知道有人劝兄弟俩卖房子平分钱,那三个人就是来看房子的。
鲁齐木站到临近的地方,背着身假装研究路边的树,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开始还挺融洽,后面因为价格的事情争论起来,归到最后也没谈拢。
鲁齐木看着那三个人摆着手离开房子,没等兄弟俩锁门,他手里拿着烟就走过去,先给哥俩每人递一根,“两位兄弟,你们这房子是真打算卖吗?”
“你是?”哥俩挺疑惑。
鲁齐木就知道哥俩不记得他,“我是市场卖货的,风吹日晒太苦,想找个房子,前几天咱们见过面,不巧,那天被你们轰出去了。”
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进门问房子的人,我还说找你来看看,咋样,哥们进来仔细瞅瞅,价格合适我们就卖。”
说完,还给旁边的兄弟使眼色,打着哈哈让鲁齐木进去。
鲁齐木进门一扫视,整个屋子尽收眼底,看来是打算卖,那天看到过日子的家伙事都大都搬走了,就空荡荡一间屋子,算下来将近十二平,当铺子不小了。
“这间屋子位置好,挨着市场卖货方便,价格就得按着铺子卖,一口价一千二百块,你要同意我们哥俩马上配合过户办手续。”
鲁齐木拍拍墙面,还比较结实,地面也平整,买来打几个架子就能用,就是这价格,“我最多出一千一百块,要不是为了买卖,这价钱能买个不错的房子了。”
刚才那三个人咬死了一千,没谈拢,他报价多上一百,这哥俩就得掂量一下了。
果然,哥俩的眼神做了碰撞,最后点点头,“好吧,现钱交易,我们见着钱配合办手续,资料我们都带在身上了。”
“那就说定了,这样,我看哥俩骑车过来的,直接到房管局等着,我回家拿上户口本和钱立马过去,怎么样?”
兄弟俩没有异议,趁着有时间,正好今天就办利索,省得总请假耽误上班。
三个人说定,一起往外走,鲁齐木刚出来,迎面就看见廖娟的同事孙大姐东张西望在找什么,随口打声招呼,“孙大姐,找什么呢?”
“小鲁,我可找着你了,赶紧的,娟子她嫂子到厂里闹事,要抢娟子的东西,你赶紧看看去吧。”
鲁齐木后背一僵,“娟子没事吧?”
“我出来的时候没事,现在不知道呀。”
鲁齐木也顾不得问清楚,骑上车就要走,刚前进一步反应过来还有事没处理,扭头对哥俩说:“两位兄弟,我先去看看我媳妇,明天一早咱在房子这儿集合,一起去办手续。”
“上午不行,只能下午。”
“好嘞,下午一点不见不散。”
说完,没等哥俩再说话,自行车啾地跑出去,没两下就看不见身影了。
第34章
路上,鲁齐木的脑子没闲着,一直在想徐凤闹事的原因。
都半年多没来往过,别说起冲突矛盾,见面都没见过,难道是没去拜年她故意来找茬?那也太不讲道理了。
他脚上紧倒腾,本来就离得不远,这样没几分钟就到了厂门口,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人圈,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就传来徐凤声泪俱下的控诉。
“这可是我们廖家的传家宝,只传男不传女,谁知道让她给摸走了,这是什么行为,不问自取那叫偷,她专业干这种事。”
“大嫂,你胡说什么?戒指是爸生前留给我的,根本不是我偷的,更不是传家宝之流。”廖娟直接辩解。
“空口白牙谁信呀,爸都死了十年还多,能从棺材里爬出来给你证明吗?能吗?”徐凤理直气壮地说。
鲁齐木把车停到边上,推着人挤进去,听见廖娟的声音,“需要什么证明?爸给我的时候你还没进门呢,再说,要真是传家宝,二叔跟姑姑他们总得见过吧,你看他们说什么了吗?也就你胡搅蛮缠,不就想夺我的戒指吗?”
“啥叫夺,我这叫要回属于廖家的东西,就算是爸以前给你的,现在廖家我当家,你就得主动还回来。”
徐凤撇着嘴,左手掐腰,右手点着廖娟的脸面就要过去,刚好被进来的鲁齐木抓着手腕。
“东西就是娟子的,是我老丈人留给她的念想,你就是闹破天也不会给你,还有,要真闲着没事哪儿溜达都行,别来娟子面前闹腾。”
周围一圈人,徐凤就算被钳住手腕也不怵,“我闹腾怎么了?她要不给我戒指,我天天来闹腾,我还不信了,她单位领导能由着这件事,明天就能给她开除了。”
“大嫂,你不要太过分。”廖娟走近呵斥徐凤。
鲁齐木拉着廖娟的胳膊让她后退,直接甩开了徐凤,“到单位闹是吧,这还是上次我跟娟子玩剩下的,你别忘了,不止娟子有单位,你们两口子都有单位,闹是吧,没问题,随便闹,你闹一场,明天我就闹两场,你单位一场,大舅子单位一场,反正我没单位,自由,随时有时间奉陪。”
徐凤气得胸膛起伏,她怎么忘了,上次要户口本,他们两口子就是威胁闹娇娇的婚礼,闹父母的单位,她才逼不得已交出来的,显然这手段起不了作用了,没事,她还有杀手锏。
当即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没天理呀,出嫁闺女霸占娘家东西呀,还要威胁去哥哥嫂子单位闹,这日子没法过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话,打开手里的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农药瓶窝在手里。
周围的人都惊得倒吸好几口气,不骗人慌了神,吵闹归吵闹,这喝农药出了人命可不得了。
当即有同事劝廖娟实在不行让出戒指,落个清净,就连厂里的领导也不再观望,过来劝廖娟处理好家事,不能影响厂里的工作。
廖娟特别尴尬,有这样的嫂子,简直丢人丢到家了,她又不敢说刺激的话,怕徐凤真灌一口。
但是放弃戒指,她也不能接受,这是父母留给她唯一的念想,是她在痛苦的时候唯一的亮光,陪着她度过了无数垂泪的日日夜夜。
根本就是两难抉择的事情,廖娟的同事还在劝解,说什么的都有,目的就是平息这件事,不能让徐凤在厂里喝药,影响太败坏。
鲁齐木冷眼看着,真是一招鲜吃遍天,把自己的生命当做砝码,让别人退让妥协,用得那叫一个驾轻就熟,以前没闹到他跟前就算了,这次他绝不姑息。
“别试试嚯嚯的,要喝赶紧喝,大家都忙着呢,没时间看你表演。”
表演?徐凤直接呆愣当场,更别提周围的人,看鲁齐木就像洪水猛兽一样。
这人都要喝药自杀了,他还在说风凉话,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心硬的人。
唯有廖娟靠在鲁齐木身边,她坚信鲁齐木不管干什么,都是为她着想,就算最后嫂子喝了药,她也愿意跟着一起承担。
鲁齐木根本不管外人的反应,嘴里的话跟连珠炮一样,快速冒出来:“这可是你一贯的伎俩,当年说要拿掉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丈母娘把工作让给你妹妹,丈母娘心疼孙子,让了;我跟娟子结婚,你买农药威胁大舅子不让参加我们的婚礼,除非给你二百块钱,我们没让,两家半年多没走动;现在你又拿出农药,威胁要戒指,惯你的吧。”
“既然有胆量拿着,你就有胆量喝,喝吧,多喝点,最好一次喝死救不过来,埋了你我立马出钱给大舅子娶一个年轻貌美、贤良淑德的媳妇,省得你总出幺蛾子,来找娟子麻烦,到时候,有了新嫂子,大舅子跟娟子绝对能关系融洽,我们两家和和美美过日子。”
“我鲁齐木说话一口唾沫一颗钉,在场的同志们可以做个见证,哦,还有仨侄子,你没了,我们两口子也可以帮大舅子一起养,直到他们成年,你就放心去吧。”
说完,鲁齐木眼巴巴看着徐凤,眼神鼓励她。
徐凤吓得往后挪了两步,她觉得鲁齐木的眼神里充满诱惑,要引诱她喝药,看了看手,一哆嗦,把药瓶扔了出去。
万幸是土路,瓶子掉地上没有摔破,旁边一个小伙子赶紧出来,捞着农药瓶子藏起来了,周围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鲁齐木嘲弄地笑了几声,“合着就是假把式,没喝药的胆量呀。”有些人,就欠这个。
“你就别得理不饶人了,”一个比较年长的大姐站出来,把徐凤拉起来,“你这位女同志,我得说说你,凡事都得有理,撒泼打滚喝药的事还是少干,真要碰上混不吝的,万一弄巧成拙喝下去,死伤的是你。”
鲁齐木瞪了下眼,怎么觉得大姐说混不吝的人就是他呢,怎么着,就知道劝说娟子让步,干瞪眼看着,现在倒嫌弃起他来了。
廖娟扯扯他的袖子,跟他挨得更近,横眉对着徐凤。
“凤儿,凤儿,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呀,你出事了我跟孩子可怎么办呀。”
外面,廖祝平额头甩汗,带着鼻音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