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庭川见她要出去,投来的眼神有不放心:“一个人带孩子可以?”
“嗯。”宋倾城微微莞尔:“就在这附近逛一逛,不走开去。”
离开的时候,她不忘朝跟郁庭川同坐在桌边的中年男人点头致意,对方也笑着颔首,当宋倾城牵着joice走出凉亭,中年男人看向郁庭川道:“瞧着这肚子的月份,应该是快要生了吧?”
“预产期在十月初。”
郁庭川从凉亭外收回目光,微微笑:“前段日子我身体不好,让她和孩子跟着整天待在家里,趁着现在空闲,多陪他们出来散散心。”
中年男人点头:“等过了这阵子,确实又要忙起来。”
……
宋倾城带着joice在池塘边看了会儿鸭子,她找了处石头坐下,joice的小皮鞋踩在草坪上,他弯腰捡起几颗小石头,扔进池塘里玩打水漂,惊得那群小黄鸭扑闪着翅膀四下逃窜。
也是在这时,有个男人出现在不远处。
宋倾城会留意到对方,也是因为对方长时间的注视。
从对方的着装来看,应该是农家乐的工作人员,穿着下水裤和长筒雨靴,面相比较朴实,没让她感觉到恶意,但想到自己怀着孕,为以防万一,宋倾城伸手招来joice,要带他回凉亭。
那男人看出她们要离开,终于没再杵在原地,急步过来,哪怕心里满是忐忑,仍然挡在了宋倾城和孩子跟前。
可能是怕冒犯她们,男人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就站定。
尽管如此,宋倾城还是心生提防。
她下意识把joice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然后看着男人问:“你有事?”
男人有些欲言又止,瞧见这名女客人的态度尚可,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没鄙夷,犹豫片刻,开了口:“你好,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我知道这样拦住你很冒犯,但我实在是没别的办法,只好这样做了。”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汪炀,确实是农家乐的工作人员,今年已经有35岁,和妻子都是外来的务工人员,夫妻俩结婚十几年,前年刚生下一个女儿,还没来得及高兴,孩子就在几个月大的时候查出有先天性心脏病,狠不下心抛弃孩子,只好日复一日用药物给孩子治疗,可是到今年五月份,孩子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必须做心脏移植手术。
每月给孩子买药,差不多要花费汪炀夫妇一半的月收入,更别提这两个月来,孩子一直住在医院,心脏方面的疾病,一旦治疗起来,费用可想而知的昂贵。
医生告诉他们,如果想保住孩子,心脏移植是唯一的活路,但手术的风险很大,可能做完手术孩子也活不成。
即便这样,他们夫妇仍然想救女儿。
可是,除去五十万的手术费用,孩子后期终生服用抗排异的药物,一个月费用在三四千块,对他们这种普通务工人员来说,哪怕勉强凑出五十万,将来孩子的药物、生活、教育费用,也足够压垮他们夫妇的腰。
汪炀有申请过慈善援助,但是久久没回信,也尝试着在网上发起慈善众筹,截止到昨天,所筹集到的金额不过三万多,加上他们夫妇目前凑到的十万块,远远不够手术。
医院那边,他们缴的住院费也快用完。
刚才他送鱼虾去厨房,恰巧听见其他工作人员提到今天有老板来这边吃饭,话语间,说到恒远集团,汪炀是知道恒远的,算得上南城的龙头企业。
厨房里,有个厨师和他要好,想到他女儿的情况,立刻告诉他:“我以前看到过新闻,恒远这位前老总好像是个慈善家,有专门援助那些聋哑儿童,你上回不是也申请了,现在他来这里吃饭,是个好机会,你过去问问,这事指不定就能成。”
也有其他人摇头:“这些有钱人搞慈善活动,都是做给人看的,电视上表现得再亲民,摆在现实里,像我们这样的,你上去跟人说话,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
闻言,汪炀心里的希冀不禁灭了灭。
他的厨师朋友却说:“那个老板不是带家人来的么,我看他老婆有了身孕,肚子都已经那么大,她自己都要做母亲的人,心肯定比较软,你想办法找她说说,我刚才去送食材,看她老公挺依她的,如果她点头帮你,他老公那里肯定不成问题。”
汪炀实在是走投无路,眼看女儿的病情不能再拖,也就把朋友的建议听进去,刚才他有去凉亭,看到了朋友口中的大老板一家,迟疑良久,没敢随意进去,后来见老板太太领着孩子出来,他这才鼓足勇气过来了。
宋倾城看着对方从下水裤口袋里拿出几张诊断书,感受到对方言行的拘谨,在汪炀把诊断书递过来的时候,被对方殷切的目光注视,她犹豫几秒,终究把纸接过来,低头看了看。
方才,汪炀已经简单说明情况:“只要郁先生肯帮我女儿,我可以打借条,等我和我老婆以后挣了钱,我们把钱还回去,可能时间会比较长,但请您放心,我们不会赖账的。”
宋倾城翻完诊断书,抬起头告诉他:“我丈夫确实组织成立过一个慈善基金会,既然你来找我,那你应该知道,那是专门为聋哑儿童提供援助的。我不太了解慈善机构这块,但是,以你女儿的情况,就算申请了援助,上面也不会通过。”
------题外话------
写这个慈善求助,是为接下来的某个高潮做铺垫,嗯,不剧透太多,不过你们那么机智,肯定猜到了。
还有,明天早上不更了,晚上见~o(n_n)o~
第426章 郁庭川拥着她说:不自私
心脏病的儿童患者,不在聋哑儿童基金会的援助对象范围内,每个慈善机构提供援助都需要相关的手续,不是说想援助谁就去援助谁,经过各方的审核复查,条件不符合的,申请自然不会通过。
更多的时候,如果你没什么门路,事情也不会好办。
汪炀先前向另一个慈善机构申请医疗救助,他跑了很多地方,因为医疗救助实行属地管理的原则,他特地回户籍所在地办理书面申请,乡镇市区的各个部门没少去,可是,即便他手续齐全了,后面也是石沉大海。
汪炀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有些强人所难,但他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的生命离去。
“您说的我都明白,这些慈善机构的援助都有要求。”汪炀的两手交握在身前,话语里流露出迟疑:“郁太太,您能不能帮我和郁先生提一提,只要提一提,我女儿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不能再拖下去,要是郁先生真的觉得为难,我——”
宋倾城却打断他的话:“有些事由我开口提了,比你自己去说,我丈夫的态度自然是不同的,哪怕是再公正客观的人,面对自己亲人的时候,在感情上难免会有所倾斜,就算他本来不愿插手,但因为我开了口,哪怕再为难,他都会给我一个交代。”
汪炀闻言,整个人显得愈发局促。
他来找这位郁太太,心里不正是这样想的?
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难免急病乱投医,也会存着某种侥幸心理,现在,这位郁太太说的话,让他顿觉无地自容。
宋倾城把那几张诊断书折叠好,递还回去:“可能我的话不怎么好听,却也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理解。”汪炀接过诊断书,心里不是没失望,却没有因此生出怨恨,哪怕他书读的不多,却也是明理的人。
别人愿意帮他是情分,不愿意帮他也不犯法。
不能把这些看成理所当然的事。
汪炀扯了下嘴角,黝黑的脸庞露出笑容,笑容淳朴又有些拘谨:“您说得对,我确实是抱着不太好的想法才来找的您,看您怀孕了,所以想借您的同情心来帮我。”
听了他的坦白,宋倾城依旧没改变自己的立场,这个社会上,需要帮助的人很多,如果她对谁都生出三分怜悯,要伸出手去扶一扶,在她没这个能力的时候,给她善后的,是她身边的人。
“你女儿的情况我很同情,就像你说的,我自己也即将要为人母。”有些话,宋倾城心里明白,哪怕是真相,说出去却会狠狠打击眼前这个朴实的男人,伤了对方一颗为救女儿到处奔走想办法的心,有过犹豫,但她终究开了口:“凡事有一就有二,如果我丈夫为你的女儿破了例,让慈善机构援助患有心脏病的儿童,那么将来,其他患病的儿童找到我丈夫,我丈夫是帮还是不帮?”
“如果不帮,用慈善机构的规章来应对,对方拿出我丈夫开的这个特例,到时候难免闹出负面新闻,可是如果帮了,基金会的规章制度以后就形同虚设,因为别人都知道,只要去求一求基金会的高管就能得到援助。”
宋倾城说话的时候,没有咄咄逼人,只是平静的分析着:“这不是好风气,久而久之,会影响整个慈善行业的运作,或许你觉得我小题大做,我也知道自己说这些显得不近人情,但是,防微杜渐的道理,想来你也懂。”
如果这是个拎不清的男人,宋倾城不会说这么多,因为看出对方不是胡搅蛮缠的性格,所以她才会多解释了几句。
在重大疾病面前,人往往会被逼得穷途末路,特别是普通的家庭,哪怕有能力接受治疗,但这场病生下来,足以挖空家里的积蓄。
哪怕当今社会医保在普及,但不能享受医保福利的仍然大有人在。
同情归同情,但是‘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的行为,已经失了原则,宋倾城对汪炀说的话没有说尽,还是保留了一定的余地。
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做心脏移植手术,就算手术成功,恐怕以后这一家子都该为孩子的后续医药费发愁。
宋倾城能想到这些,不是她脑子转的多快,而是她自己经历过这种情况。
外婆那时生病,她每天担心的,就是医院来催缴住院医药费。
汪炀已经把诊断书收起来,他低着头,脸上的尴尬更甚:“我懂您的难处,是我打扰您了,也挺感谢您愿意和我说这么多。”
看着男人先行离开,宋倾城的情绪还是有被拨动。
然而,她更不想让别人形成一种想法,有事求郁庭川,可以去找他现在的太太,这样就可以事半功倍。
那边汪炀拿着诊断书往回走,走出十几米开外,他就遇见那位大老板,对方正和一个中年男人说着话走去大门口。
因为离得不算远,汪炀有打量这位朋友口中的原恒远老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一身休闲装,但看上去就显得家境不俗,同样是而立之年,人和人的差距却已经很大,这样想着,他就打算从后面的回廊绕行去厨房。
农家乐庄园的大门口,是一片平坦的空地。
可能是他那身打扮太扎眼,原本和人说话的大老板,眼角余光朝他瞥来,哪怕只是停留了一瞬,仍然让他倍感拘束。
想起那位郁太太的和善态度,几乎是下意识的,汪炀朝不远处的大老板颔首,就当是礼貌的问候,然后脚步不停的快速离开。
郁庭川送走商友,双手插在裤袋里,在大门口站了一两分钟,然后转身去找宋倾城他们。
没走多久,看见他的妻子正牵着儿子回来。
joice一手拉着宋倾城,另一手拿着块糍粑糕,吃得很香,宋倾城正和孩子交谈,因为听不见,joice边吃东西边不时抬头,虽然一心两用,但也把宋倾城的话看懂了,配合的点点头。
一家人回到凉亭,宋倾城提了在池塘边发生的事。
她是在给那些烧烤食材刷油的时候提的。
语气随意,就像在做报备。
午后,临湖的凉亭里,很是凉爽。
郁庭川坐在石凳上,喝完水把杯子放回去,听着她说完,开腔的话语里有着打趣:“现在这个郁太太,做的越来越有模有样。”
宋倾城道:“我只是说了实话。”
拿着刷子的手停了下,她又开口说:“以前在余饶,桐梓巷里有个邻居,他的朋友去世得早,只留下妻子和年幼的孩子,我那个邻居自己也成了家,看到盆友的遗孀过得不好,他就把自己每个月赚的工资,分成两半给两家。”
“开始的时候,他老婆没说什么,甚至是支持的,可是随着他朋友的孩子长大,开销也越来越多,他那个朋友的老婆,一直没出去找工作,母子俩可以算是靠他养着,那个孩子有点小痛小病,她妈妈就来我邻居家里叫人,而孩子的妈妈有点事,孩子就会跑来家里找叔叔,等到我邻居的老婆生了孩子,原本很好的生活越来越拮据。”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宋倾城也只有七八岁,她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家人后来闹得不可开交。
“有好几次我中午放学,回家路上,看到我邻居在他朋友家里,给他朋友的女儿做饭,因为他朋友的老婆回了娘家,托付他照顾自己的孩子,等我回到家,看到我邻居的女儿正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她是我同班同学,因为她妈妈去上班了,没人给她做午饭,后来我外婆就让她来我家吃饭。”
“这种情况维持了五六年,应该是在我13岁的时候,我同学过生日,请我过去吃蛋糕,当时她爸爸朋友的妻女也在场,那种感觉,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尴尬。”
宋倾城回想着:“我过去的时候,我同学一家人在准备晚饭,气氛很融洽,她爸爸负责炒菜,她妈妈系着围裙在摆碗筷,我同学傻呵呵的在拆蛋糕盒子,没多久,她爸爸朋友的妻子和女儿就来了,比起我同学的妈妈,那个女人的打扮时髦,女儿也穿得很好,进门后,她的女儿就过去搭住我同学爸爸的肩膀,嘴里喊着叔叔,准备吃饭的时候,她抢了我同学的位置,又让她妈坐在我同学爸爸的另一边,看到我同学妈妈在忙,也没说要帮忙,只顾着说笑。”
那个女孩,比宋倾城和她同学大四岁,看人的眼神很怪异,在切蛋糕的时候,甚至开口说:“这蛋糕是在镇上买的吧,奶油不怎么样。”
说着,女孩又扭头,看着宋倾城同学的爸爸,笑着道:“叔叔你怎么不给媛媛去市里买个好点的蛋糕,就是上回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和妈妈去帮我买来的,我特别喜欢吃,我带到学校里,我同学也都说好吃。”
宋倾城说到这里,暗暗叹息一声:“我同学听到这话,当即哭了起来,她爸爸偏心别人家的孩子,她是知道的,有时候还会和我抱怨,她妈妈可能是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下去,当场就把桌上的饭菜给掀了,指着那个靠在我同学爸爸身上的女孩,让她正经点,别欺人太甚,那个女孩直接说我同学妈妈是黄脸婆。”
那晚的生日宴,最终在一场撕扯打架中不了了之。
她的那个同学性格文弱,看着她爸爸朋友的妻子和女儿合起来打她妈妈,上去帮忙,反而被扯着头发扇了几个巴掌,她爸爸不但不帮忙,还拉着她妈妈让她妈妈别胡闹,结果可想而知,等宋倾城把外公外婆叫来,她同学的妈妈已经被人打的头破血流。
“后来,我同学的妈妈选择了离婚,带着她离开余饶,至于她爸爸,也没有和他朋友的妻子女儿搭伙过日子。”宋倾城停顿了下,又道:“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那的人都认定我同学的爸爸和他朋友的妻子有点关系。”
说着,她把目光投向郁庭川。
郁庭川点头,不再沉默:“会这样认为,无可厚非。”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看到宋倾城表示赞同,郁庭川笑了,随后道:“有的时候,在邻里间了解些情况,算不上多八卦,两耳不闻窗外事,是教人专心读书,倒不是让人不通庶务。”
见他看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宋倾城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是甜意,所以,她没有戛然而止,而是继续往下说:“后来有一天,我同学的爸爸给我家送东西,我外公那时候还在,留人吃晚饭,晚上喝了些酒,我同学爸爸就说,他和他朋友的妻子清清白白,只是想帮着人家孤儿寡母,没想到妻子这么不理解,还在女儿过生日的时候动手打人。”
时至今日,宋倾城还记得她同学父亲懊悔的样子,红着眼圈,但他在懊悔把妻离子散的时候,责怪更多的,恰恰是自己的妻子,没有去想过自己做了好人,无条件的帮助别人家,日复一日,早就伤透自己妻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