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寻敛眉。
这样也好。
早点让她知道他是个冷心冷情的废物。
赶快离得远远的。
这么想着,几秒后,少女的声音里却带着几分欣喜:“原来你吃了啊!”
时晚不禁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他没看见呢。
至于嫌弃红豆糕甜......
想起中秋节贺寻来抢月饼的事,时晚决定一个字儿都不信。
总归最后吃了就好,免得中午饿肚子。
她说得极其自然。
一旁。
贺寻却愣住。
全然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小姑娘套了话,几秒后,也不管院子里剩下露肚皮的小孩儿,少年咬紧牙关,大踏步地朝楼道里走去。
背影气冲冲的。
再也不肯出来了。
*
在院里睡了整整一夜,令家属院上下都惴惴不安的地震到底是没有来。清晨,大家打着呵欠把铺盖收回家,然后压着不情不愿大声哭闹的小孩们去上学。
“我爸昨天愣是从隔壁市跑回来把我和我妈拉到郊区那院子里去!”到了班里,姜琦拉着时晚一个劲儿地抱怨,“那破院子什么都没有!哦不对!这么冷居然还有蚊子!”
捋起校服袖子,她给时晚展示自己手臂上星星点点的包:“我可是被咬惨了!”
时晚不禁抿唇:“好了好了,你快放下吧。”
昨天的谣言传播力度很广,班里几乎所有同学都被折腾得没睡好觉,上课时通通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连站在讲台上的任课老师都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然后被学生们传染得呵欠连天。
“今天我们讲习题。”楚慎之倒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还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站在讲台上冷冷扫视一圈,然后点名,“时晚,你来讲一下最后一道大题。”
毕竟睡在露天的大院里,昨夜休息得不算很好,即使是楚慎之的课,时晚也隐隐有些困倦。
睡意朦胧地垂着头,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才蓦然惊醒:“哦,好......”
其实压根就没听见楚慎之说了些什么。
拿着习题册一头雾水地站起来,正在犹豫,一旁传来很轻的声音。
“最后一道大题。”
盯着自己的习题册,秦秋轻声提示。
“这道题的解题思路是这样的......”
不禁松了口气,时晚连忙开始讲解。
解题过程没有问题,十分顺利,一道题讲完,楚慎之并没有说什么,只让她坐下。
“谢谢你啊。”
下了课,时晚感激地看向秦秋。
楚慎之上课规矩严是出了名的,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并不会因为她成绩好就格外宽容。倘若今天被发现走神,挨训倒不至于,却也不会太好过。
弯了弯嘴角,秦秋笑容温和:“没事。”
“说起来你那个新同桌还挺受欢迎。”最后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姜琦继续跟时晚分享八卦,“学习好性格又温柔,好多女生喜欢他呢!”
姜琦嘴里提到的男生基本都会被盖上一个“好多女生喜欢”的戳,认识时间长,时晚已经从最开始的万分惊讶变成了处变不惊:“嗯。”
她淡淡应道。
能在一中拿年级第二,秦秋的成绩自然很好,坐同桌这几天可以看出来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脾气也不错,对前来问习题的同学总是很有耐心,一连讲上好几遍都不会露出任何不耐烦的表情。
至于长相......
回想着对方习惯性推眼镜的动作,面容清隽,确实是秀气文弱的类型。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很招女孩子喜欢。
“你这个人就是不开窍!”面对时晚平淡的反应,姜琦没忍住,气得狠狠戳了下她的额头,“下次不和你说了!”
“别戳这么重啊......”时晚伸手捂住额头。
她倒是不担心姜琦不理她,反正过不了几天,就能听见姜琦高高兴兴夸别的男生。
体育课下,上午的课结束。趁着午休间隙继续往十班送了盒红豆糕,依旧没有见到贺寻,时晚并不气馁,转头和姜琦一起去食堂吃饭。
下午的课都是主课,课业重,需要耗费大量精力,时间过得飞快。
今天时远志和向洁依旧得在研究所加班,去接时辰的只能是时晚。最后一节课结束,她连忙收拾书包,准备前去附小。
却在即将离开班级的时候被人轻轻拦了下来。
“周末有空吗?”推了推眼镜,秦秋语气温和,“我想约你一起出来做习题。”
作者有话要说: 聂一鸣:听说你是男二?
杜威:听说你是男二?
真男二:(冷冷)......
秦秋:我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qwq
第43章
时晚愣了下:“什么?”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年风气还保守,没有后来表达情感那么直接外露。男生对女生说上一句“一起出来做习题”,几乎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极直白的示意。
然而秦秋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表情,神色光明磊落,即使看见时晚往后退去,也没有半分不自然。
蓝白校服散发着干净的洗衣粉香味,他的语气镇定自若:“马上就要竞赛了,我想好好准备一下。”
时晚这才反应过来秦秋说的是年底省里统一举办的理化竞赛。
声名在外,每年一中的学生都会包揽竞赛的大部分奖项。学校也很重视,从高一下学期就会组织学习。只不过她来得迟,没有赶上统一培训。
这么一来倒是自己想得太多,有些不好意思,时晚低头:“抱歉......”
好丢脸,怎么会突然想歪。
并没有任何不愉快的神情,秦秋唇角微弯,淡淡笑道:“那你有空吗?”
和大部分男生低沉粗哑的嗓音不同,他的声音带着种管弦乐器的优雅柔和,听上去犹如微风拂面,亲和力很强。
犹豫了下,时晚开口:“有什么问题......还是到班里一起看吧。”
分班没多久,即使是同桌,彼此间也还有几分陌生。她并不愿意跟才认识几天的异性单独出去。
拒绝得委婉,秦秋笑了笑:“也行。”并没有再坚持。
“那......”着急去接时辰,时晚冲他点头,“我先走了。”
因着先前猜测错误,少女有些窘迫,脸颊沁着一层薄薄的红,眼睫轻颤。眸子里几分潋滟水光。
秦秋眼神暗了下。
视线掠过稚弱纤细的脖颈,他轻声应道:“嗯,再见。”
再次点头,背好书包,时晚离开学校。
走得匆忙,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直盯着自己的视线。
站在窗边,秦秋眯了眯眼。
夕阳渐沉,整个人大半浸在阴影里,看着少女慢慢走远,他推了下眼镜。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害羞啊。”有些怀念的语气。
*
接下来的几天都在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雨过后,温度降低,天气骤然冷了起来。绵绵细雨敲打着问诊室的窗户,看不清窗外忙碌嘈杂的世界。
谣言散尽,专家组终于进驻医院。贺寻先前的主治医生第一时间联系了他。
“哟,”坐镇精神卫生科的是个白胡子的老专家,笑眯眯的,一进来就冲贺寻打招呼,“小朋友长得可真俊。”
早就过了被人叫小朋友的年纪,被这么一叫,贺寻有几分不自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地站在原地。
看出少年的窘迫,老专家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来,自己搬个凳子坐。”指了指放在墙角的凳子。
贺寻依言坐下。
没有摘眼罩,他盯着问诊室洁白的地面。
窗户半开,耳边是沙沙雨声。
“这两天眼睛情况怎么样?”一上来,老专家就单刀直入。
贺寻喉头动了动:“老样子。”
嗓音平静。
之前主治医生的话他听懂了,失明可能是由于情绪激烈波动。然而待心情平复下来,终于找回理智,右眼的情况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该看不见还是看不见。
贺寻曾经自己对着镜子观察那只眼睛,黑沉沉的,一点儿光都钻不进去。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觉得或许右眼从来就没有过视力,之前尚未失明时的记忆不过是自己偏执的错觉。
“哦。”老专家倒是极其乐观,“至少没有恶化嘛。”
再恶化还能恶化到哪儿去。
贺寻面无表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