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和她分享七岁那年的日记。
厚厚一摞的笔记本上,满是孩子诙谐的语气,却一笔一划,写得那么认真。
【小护士,你好啊!很久没见,我马上就要做手术了,心里很害怕。
但我想,我做完手术了,变成正常人,你就会更xihuan我吧?到时候,你xihuan我,我也xihuan你,我想,不如你就住进我的房子来吧!我们一直做好朋友,正常人的好朋友,然后,我就会长大,你也会长大。再长大一点,就像胡萝卜爸爸和妈妈一样,永远都在一起。
你放心,我一定会像个超级无敌勇敢的怪shou,保护你,也每天摘最漂亮的花送给你,我们都再也不要去可怕的医院,就待在家里。
我们每天在一起玩玩具,偶尔还去院子里晒太阳,饿了的话,你会给我做饭,但如果你饿了,我可能就只会做煮鸡蛋和吐司哦,对不起。
还有还有,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吵jia,因为吵jia的话,我担心你会把对我的喜欢jian少了,我本来就更喜欢更喜欢你,你本来就只有一点点喜欢我,jian少的话,我怕你就不会再补起来了!
suo以,如果你想要跟我吵架,一定请你提前告诉我,这样我会先跟你说对不起的,好不好?
谢谢你小护士,我永远喜欢你!
我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喜欢你,和你一起上学,放学,吃饭,玩游戏。
我永远xihuan你!】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少时相知,笃定温柔的喜欢,不知所措,也无从接纳。
他们由是走了很长很长的弯路。
可时隔数年的这一天,他不再是十七岁时惴惴不安的少年,也早已学会握住她的手。
同样的,她更不再是可能会分离的同学,朋友,陌路人。
她是他的妻子。
“阿青,”所以,他说,“两年前的事,没有任何人做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那时候……还没有成为这个家里最厉害的人,所以这两年,只能努力在往上走。”
“……”
“不是为了等你道歉,是因为这两年,我有必须得要做的事,我不是为了等你这句道歉——所以,不要道歉。”
她揉了揉眼睛。
说话时,却终于没忍住,冒出点孩子气的鼻音:“我不想总是拉你的后腿,所以我有努力学了,礼仪课,插花,茶艺,我都有认真学,我努力把自己扮得很漂亮,没有人再明面里说我配不上你了。”
“我知道。”
“他们都说,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了。”
“……我知道。”
从二十三岁,变故陡生那一年起,她便已经把叛逆又向往自由的灵魂,装进“纪四太太”的人偶,努力适应这大家庭里的弯曲勾折,努力变成合格的上流人。
哪怕原本可以有别的选择,可她还是为了他,头破血流地往大道那头奔走。
纪司予抱住她。
手指轻扣住她绵软黑发,将她狼狈不堪的泪水都藏进怀里。
“我知道,你很努力在做纪四太太……而我所做的一切,阿青,”低沉的男声,附在她耳旁,“我只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的做你自己。”
世界总是如此,越往高走,越是残酷。
而她是他残酷人生中,唯一的救赎。
作者有话要说:
阿青有阿青的决断。
纪司予有纪司予的用心。
然而——对于我来说。
我正在掀开魔鬼的倒计时:司予仔!!!距离你追妻火葬场还有最后【哔——】章,你快洗好脖子等着8!!
【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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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22
一周后。
平淡无奇的周末清晨, 猛一下在耳边轰然炸起的手机铃声,将双人床上小小隆起一团、还在赖床的某只懒虫吓得冷不丁一抖。
隔了好半会儿,方才摸索着, 把手探出被窝。
雪白纤细的一截手臂, 拍拍身边,空落落;
没办法,又再伸长点,去摸床头柜上震动不已的手机——
这次倒是精确无误地把那噪音源头握住, 一并拽回被窝。
顶着个小鸡窝头的卓某人睡眼朦胧,艰难地划开接听键。
电话接通,刚一抵住耳边, 她突然福至心灵, 果断的把手机跟自己拉开距离。
果不其然。
伴随着一声冲破云霄的嚎啕,白大小姐在电话那头, 惨烈的向卓青宣告:自己回国九天,足足胖了十斤。
“神呐!老天爷啊!我高中毕业花了两年减肥,白水煮鸡蛋和鸡胸肉吃到吐都熬过去了, 现在简直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宋致宁这个杀千刀的, 约我吃饭就是居心不良,要是放在一个猪圈里,他就是那种长不胖马上要被拖去屠宰的臭猪!臭猪!浪费粮食不长肉的臭猪!”
卓青:“……”
她脑子懵乎乎的, 没完全睡醒, 一时间竟想不到该怎么措辞来给对面助兴。
但这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骂法——别说,还真是挺有白大小姐的风格。
“而且你知道吗青青!”
前话未尽,后话又起, 对面想到新的吐槽点,叽里咕噜地吐槽着:“昨天我们去吃浦江春晓, 遇到了卓珺和姜承澜,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人,竟然还凑一堆,宋致宁这家伙,不帮我骂人就算了,还笑嘻嘻指着卓珺跟我说,人家的腰至少要比我细了半尺,气死我了,我明天开始我就戴束腰,我不给自己勒出来个水蛇腰我跟他姓!怎么这么坏啊这人,你说是不是?”
姜承澜和卓珺?
卓青拢着被子微微坐起。
眉心一蹙,登时睡意醒了大半。
心头不安萦绕:这两个人到现在还有接触,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正在气头上的白大小姐,却似乎并没注意这微妙沉默,只兀自嘀咕着:“宋致宁这个烂人,哪天他找老婆了,一定是找一个特别乖特别顺着他意的,还得等他玩累了玩倦了飞回家……臭男人,从小到大都这样,要我我就上妇女权益会告他,哼。”
卓青还没想明白卓姜两人忽而聚在一起的缘由,听得她这一句,倒蓦地失笑。
“别那么生气,瑶瑶,”想了想,只哑着嗓子、开腔调侃:“瑶瑶,你跟致宁男未婚女未嫁,多接触接触也挺好的,说不定哪天你就成了他的未来老婆,我陪你一起去妇女权益会举报他。”
“哈?”
“跟你开玩笑的,”卓青笑了笑,“他只是有时候嘴上不饶人,对你其实很照顾啊。毕业的时候,怕你不开心,不是还把第二颗纽扣送给你了。”
“……那是我抢的好不好。”
白倩瑶的话音低下个八度:“他那个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喜欢人的。”
胖女孩和浪荡人间的富家子,从来都没有,也不该有什么浪漫的爱情故事。
藏在嬉笑怒骂间,不用真心示人,才是他们最能各自保全体面的方法。
卓青愣了愣,自知失言。
电话那头,白倩瑶却瞬间就调整好了情绪,从容地掀过方才那一页。
“不提那个讨厌鬼了,”一扭头,又颇八卦地傻乐:“不过话说,青青,你这喉咙哑得很微妙啊?最近不跟纪司予闹脾气,看来夫妻生活很幸福哦?哦?”
卓青:“……”
哪怕隔着手机,她依旧闹了个大红脸。
“也不知道是谁跟我说,纪司予天天回老宅吃饭,按时准点,比哪家的老公都乖巧,看来是吃饱喝足,就开始饱暖思——”
“等等!”
眼见着话题马上要从八卦座谈会转向十八禁话题,卓青连忙开腔喊停。
“正好你打电话过来了,我也正想找你来着。”
一边摸过床边藤椅上的贴身衣物往身上套,她肩膀夹住手机,也不忘想出个旁的话题,冲电话那头小声嘀咕:“瑶瑶,你上次说联系上李云流开的那间裱画行,这两天有消息了吗?”
她话音一顿,眉头蓦地深锁:“奶奶生日也快到了,我这紧赶慢赶,前两天终于才给画完,想说尽快把那副画改一改、裱了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说来心酸,老太太出身书香门第,本就是沪上有名的海派闺秀,女红、扬琴和国画都是拿得出手的大家。
这次做寿,吸取了前两次送金送银被嘲得不行的教训,她为了讨老人欢心,专门潜心学了大半年的山水画,再加上又是摔断腿,又是带伤完成全作——里子面子都做足,裱画这样的体面活,当然也不敢轻易放过。
连李云流都请来帮衬,总不至于再被说上不得台面。
“李云……哦对,李云流,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白倩瑶在电话那头一拍脑门。
“他昨天刚好从意大利回国,我跟我爸说了要约他单独吃午饭,我爸还以为我要跟他相亲呢,死乞白赖给我约到了,”白大小姐心大如盘,热热闹闹地嚷起来,“那你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一起过来,李云流这货还特挑剔,非要吃正经本帮菜,我约他在老餐馆吃饭,就今天中午。”
卓青揉揉太阳穴,“哪家老餐馆?要不要我帮忙联系?”
浦江春晓和望江阁的那些个菜色,可都是得提前几天预约好的。
“哪还需要那么麻烦!”
白倩瑶噗嗤一笑:“他那个性格哦,我不整——反正,青青宝贝儿,你来就知道了,记住,进华门口那条老街哈,姐带你一起回忆童年……吃锅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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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流圈中,除却珠宝美玉,便最爱赏玩笔墨字画,提及李云流这赫赫大名,的确也算是无人不晓。
毕竟,哪怕顶着沪上国画大师陈饮秋关门弟子的名号在前,但当年年仅十七岁,便能以一副国画《晚山》斩获中国美协大奖,也委实是年少有为,惹人眼红。
更别提近几年来技艺见长,他又连续以《秋日宴》、《白灰》、《逢春》等画作,夺得金彩奖作品奖,齐白石奖金奖,几度举办国际画展,成为诸多名画收藏家的新宠儿——尚未过而立之年,便被归于国内青年一辈画家中的顶顶翘楚,堪称前途无量。
卓青和他并无往来,好在白、李两家算是旧识,这才请动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