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面露难色,你不喝,我完不成今年的kpi。
……
荒诞古怪的梦境最终没有结局,就如同生活,也常常没头没尾。
死里逃生的贺关从麻醉剂中苏醒,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正值夕阳晚照,如水的霞光流淌进房间,满室皆是岑静而温情的玫瑰色。
错过了难得的晴天,贺关没错过一天之中最柔软的时刻。
沿着瑰丽余晖缓慢移动眼睛,他看见了窗外那一抹熟悉的清瘦背影。
“媳……妇儿……”
干涸的喉咙没发出一丁点声响,人在露台的徐百忧却好似有心电感应。
她疾步冲进来,什么也没有说,先俯身吻他,带着夜风的味道,微微凉。
贺关动了动嘴想说话,被徐百忧制止,“嘘。”
将长发绾至耳后,她拿起沾水的棉棒,弯下腰帮他润湿嘴唇。
动作细致轻柔,眼神悠宁深美。
贺关一瞬不瞬凝视她,心头感慨千回百转,汇成一句话——妈的,活过来真好!
“想再睡会儿吗?”徐百忧掖着被角,轻松俏皮道,“想,眨一下眼睛。不想,眨两下。”
贺关用力眨了两下,以示强调。
坐进床畔的靠背椅,她倦了似的伏趴在枕边,歪着脑袋与他四目相对,“你怪我嫌你笨,什么都不告诉你。是我不对,我太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爱情的力量。贺关,我向你示弱。我不是路守纪的对手,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要你帮帮我。”
贺关急得瞪眼。
重伤卧床,连话都不让他说,怎么帮?!
徐百忧读懂他的心,指腹轻点他的唇中,温柔安抚道:“别着急,我先告诉你路守纪一心只求‘永生’,有多疯狂。”
昨夜漫长,因为充斥着太多遥远的前尘往事,仿佛时空混乱交错,徐百忧沉吟着徐徐道来。
讲述的过程,也是她抛开细枝末节,重新分条缕析的过程。
她怕累到贺关,不断会分神,确定他状态不错,才重新继续。
时间花的有些长,等讲完天已经全黑。
贺关专心致志听到最后,想也不想,张口说了句话。
声音太微弱,徐百忧没听清,侧耳贴近他嘴唇。
字字入心听着了,她不自觉地唇角上扬,露出两天来第一缕笑容。
贺关说,艹,路老头怕是想当秦始皇!
“我该答应他吗?”徐百忧问。
贺关幅度很小地点点头。
“因为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对吗?”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路守纪给她考虑的时间,不过是惺惺作态,以彰显他虚伪的仁慈。
贺关继续点头。能将“虚伪”两字直指路守纪,他自然与徐百忧心有灵犀。
“好。”徐百忧在他额头印上奖励的吻,语带笑意,“我听我男人的。”
贺关没笑,反倒变得严肃,半信半疑地盯着她看。
好像在犯嘀咕,你会这么听话,不会又是忽悠我吧。
徐百忧一笑而已。
把门外监视的两个男人叫进病房,她当着贺关的面,对他们说:“麻烦你们转告路老,我已经考虑好了,答应他的要求。”
两人对视一眼,保持着客气态度,“谢谢徐小姐配合。”
“不客气。”徐百忧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徐小姐请讲。”
“我男朋友需要我照顾,这五天我保证不会离开医院,你们也不可以再监视我。”
两人再度对视,谨慎道:“我们要先请示路老。”
“现在就请示,我等你们。”徐百忧毫不让步。
其中一个摸出手机走出病房,半分钟不到便返回,朝另一个点头示意。
他们恭敬与徐百忧道别,没有多停留,立即终止监视,转身离开。
到门口,险些和正往里进的胡云旗撞个满怀。
胡云旗早看俩冷面门神不顺眼,也换上挂霜的坏脸色,挑衅似的,故意用肩膀顶开他们。
一只脚跨入病房,停住,他身子后仰,敏锐地望去门外,奇道:“原来是两只纸老虎啊,就这样被我吓跑了。”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虚虚弱弱的鄙夷哼笑,既熟悉又陌生。
胡云旗掉转回视线,咧嘴一乐,“我们的大英雄可算醒了。”双手抄兜,晃晃悠悠荡到病床另一边,“哟,精神很好嘛,果然爱情才是包治百病的特效药。”
单身畜的口气听着真酸,抱得美人的大英雄不和他一般见识。
贺关朝徐百忧吐出舌头舔舔嘴,意思是还想喝水。
将湿润的棉棒覆在他唇上,徐百忧低着头,问向胡云旗:“拿到报告了吗?”
“我正想跟你说。”胡云旗回归正色,“没拿到,电子版和纸质版我一样没查到。我怀疑全锁在我老爸办公室里。”
徐百忧抬脸,“为什么?”
胡云旗:“我去医务科打听了,老太太最近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频繁来医院体检复查。我又去体检部问,她每次都是由我爸陪同着走特殊通道,没经过体检部。”
徐百忧放下棉棒,疑道:“什么都查不到?”
“一无所获。”胡云旗摇头,心底隐隐生出一种摸不清的不详预感,“记得我很早前就跟你说,老太太是秘密住院的吧。真是够秘密的,连我这个院长儿子亲自出马,也问不出一二。”
两人打禅机似的你来我往,病床上的贺关夹在中间,云里雾里的眼珠子从左转到右,再从右移到左,来回几趟头都晕了。
等他们各自沉默,他忽而灵感乍现,忍不住冒出一句话总结,“你爸肯定和路老头串通一气,给老太太下毒啊。”
“下什么毒?!”胡云旗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凭着维护父亲的本能,严肃反驳,“我老爸一辈子救死扶伤,绝对不可能做出违背医德的事。”
没等贺关再开口,徐百忧先接过话,“胡云旗,我能见见胡院长吗?”
“见不到,前两天带队出国访问了,下周才回来。”胡云旗还想见见不着,惦记着捍卫父亲的行医尊严,声色俱厉地看回贺关,“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串通,什么下毒?是不是和路守纪有关系?”
贺关谨慎,“我能说吗,媳妇儿?”
若有所思的徐百忧停顿了一下,“你好好休息,我来说。”
知道他们摊上大事,似乎又和自己父亲脱不开关系,胡云旗沉住气不打岔不发问。
从头到尾听完,他目瞪口呆好半晌,想说点什么,又很无语地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周家老太太两年来一直在小剂量服用砒霜,肯定会在病理报告中,反应出慢性砷中毒的症状。现在报告下落成谜,他父亲的嫌疑更大,胡云旗再坐不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又开始习惯性地围着病房打转。
“疯了,疯了,疯了……”
他碎碎念着有点抓狂,面朝墙壁吸气吐气,稍微冷静一些,再度回到病床边,“路守纪有那么愚蠢吗?以为长期服用砒霜就可以实现肉体防腐?”
“他陷进‘永生’的执念太深,已经失去最基本的判断能力。”徐百忧只能这么解释。
胡云旗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他有执念,周家老太太也有?”
“也不一定。”贺关短暂打个盹,醒来恰巧听到这一句,漫不经心地开起玩笑,“古代的皇帝最喜欢拉着妃子陪葬。路老头巴望着当秦始皇,一辈子没得到老太太,他不甘心,想拉着她陪葬也说不定。”
徐百忧靠着椅背,正盯着某处自顾自想什么,忽地转回视线,直直定定地看向贺关。
贺关以为自己说错话,刚张口还没往外吐字,先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乍然作响。
声音是从茶几上传来的,徐百忧在他昨晚被推入手术室前,拿出手机关了机。昨晚她没有精力应付其他的事,今天开机是知道大活人不能凭空消失。
无数通未接来电,有金水和三毛打的,也有来自江茹玉的。
此时这一通,是三毛。
贺关瞄了眼屏幕,让徐百忧帮他接通,开免提。
那端三毛似乎有意躲着谁,收着音量小声喊关哥,又直呼阿弥陀佛,“你终于接电话了!你一天一夜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茹玉姐等了你一天。你到底去哪儿了?我该怎么跟茹玉姐说啊?”
胡云旗脑子活反应快,听出“茹玉姐”可能是个棘手角色,先于徐百忧主动指了指自己,用口型说“我来处理”。
然后接过手机,他操起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你是贺关的朋友吗?这里是胡氏仁爱医院。贺关昨晚出车祸受重伤住进我们医院……好,你让她接电话……你是病人的老板吧?你先别激动,经过我们全力抢救,病人已经脱险,但生命各项体征还不稳定,比如血氧……”
胡云旗对着手机那边侃侃而谈,报出各种很能唬人的拗口医学术语,把对方成功绕晕后,继续又道:“……病人刚做完手术身体很虚弱,在icu里观察。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今天肯定见不到面……可以,明天你再过来吧。”
一番说辞滴水不漏,既成功掩盖了贺关受伤的真正原因,也给他们赢了更多准备时间,以便将“车祸受伤”的幌子彻底坐实。
贺关给了胡云旗一个服气眼色,连徐百忧也朝他竖起大拇指。
她不禁再次反思,一己之力终究单薄,她需要伴侣,也需要朋友,陪她同舟共济砥砺前行。
第79章 第七十九朵花
隔天一早,江茹玉来到医院。
放心大胆地交由两个男人处理应对,徐百忧独自留在套间卧室里补眠。
窗外风雨飘摇连绵不断,淅沥的雨声有助于入睡。
两天两夜没睡过囫囵觉,手机调至静音,她把自己裹进被窝,一倒头便沉沉睡去。
睡了不知多久,有小护士敲开房间门,告诉徐百忧,有人来找她。
迷迷糊糊人未全醒,她嘤嘤应了一声,忘记问来者是谁。
花掉几秒钟醒盹儿,起床快速洗漱,徐百忧在套间的客厅,见到了师傅金怀良。
几日没见而已,师傅老了整整一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萎靡,沧桑又疲惫。
来的匆忙,他没打伞,沾了雨水的斑白发间卡着片枯叶,老旧的羽绒服肩膀也洇湿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