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一上午抄了几十页笔记,连个标点符号都没落。中午,罗晓谕指使着浑身沐浴在亲情温暖中的周小川去买饭,自己趴在座位上等。
袁鹤却邀功似的凑过来,脸上表情跟他一贯的阳光形象极其不相符。
“怎么样?我把那乡巴佬整得足够惨吧?够不够给你出气?”
“你有病!”罗晓谕骂得干干脆脆,毫不犹豫。
“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偷听别人的一时气话,还以那种‘为你好’的名义做这种事,你真是变态。”
袁鹤的脸色就像回到三年前被压在墙上时候那么灰败,却还嘴硬:“我做这些为了什么,你还能不知道,我们才是最般配的一对,你要是对我没意思,干嘛要帮我?”
罗晓谕怒不可遏,她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却最看不了林纾这种因为穷而被人欺负的事,况且还是以她的名义。
“你真是很闲啊?门口开过来一辆粪车你都要飞奔过去尝尝咸淡吧?林纾再可恶,那是我跟他的事。我那时候帮你,是因为我也讨厌那个何老师,她没收了我的东西拿去送给同事的孩子做人情,至于看上你?那更是没可能的事,我要是喜欢‘美人’,自己照照镜子不就得了,哦对了,我可以跟林纾互相看,因为他是长得好会健身的学霸,而不是像你一样,专门吸引中老年饥|渴妇女,浑身汗臭味心思龌龊得就像一只蟑螂的猥琐男!”
袁鹤一拳头锤在林纾的桌子上。
“行,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姐:“让你欺负我未来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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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袁鹤凿出的这一声“咚”和那句咬牙切齿的威胁,让教室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都好奇地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他们。
而其中,又以斜前方射过来的一道目光尤甚。
饶是罗晓谕的神经横截面堪比电线杆,也感受到了那目光中夹杂的痛快、嫉妒以及幸灾乐祸。
罗晓谕气定神闲,扬着下巴,轻蔑地看着袁鹤,就像真的在看一只自不量力的蟑螂。
效果很好,迅速地第二次激怒了他。
对着罗晓谕比了个中指,袁鹤大步流星地迈出了教室门。
那道目光仍然粘在她身上,罗晓谕迎上去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的主人,坐在第一桌的一个带着厚厚近视眼镜的瘦小女生,郭可欣。
罗晓谕看她那恨不得把自己撕开咬碎的狠劲儿,怕是这姑娘早就对袁鹤芳心暗许了,这是拿他们当小情侣闹别扭呢?
可她光有色心没色胆,不去向心上人剖白自己的一片深情,只知道冲着罗晓谕使劲,就算她的眼珠子杀伤力堪比美杜莎,能把罗晓谕给瞪石化了,也不代表袁鹤就会跟她在一起啊。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分钟,直到周小川咋咋呼呼地端着盒饭回来。
郭可欣转过身,脑后的马尾也跟着大幅度地甩了一下。
周小川就坐在林纾的位置上,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罗晓谕。
“喏,这项技能你永远也学不会吧。”
罗晓谕每次都会把两根筷子其中的一个掰成残疾,她自己也总结过原因,这完全有迹可循——从小美术课,她的手工都是全班最差的。
周小川总结原因:上帝把罗晓谕的那扇门开得太大了,总得适当关上几扇窗户。
而她这么不擅长动手的人,偏偏很爱折腾自己的指甲,尤其是脚趾甲,因为藏在袜子里不见人,颜色花样基本都是三天一换,可她自己总是要么涂出界,要么薄厚不均匀,所以一般都会到小区附近的美甲店去,平时都是她们俩一起,可周小川现在一放学就急着回家,只怕今天要她自己去了。
天呢,她这么不善言辞,要怎么抵抗舌灿莲花的热心大姐,向她提出的办卡请求呢?
“嘿嘿!”周小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对了,今天晚上去我家吃饭,吃完饭我好把手机拿给你啊。”
“好”,罗晓谕若有所思应了一句,老罗和林纾应该都会很晚回来,她一个人在家也只能吃泡面。
至于指甲么,反正那一整套的工具她都有,大不了今天自己diy一下。
“对了,你同桌怎么今天没来上学啊?”
“他家有事。”
周小川惊讶:“这你都知道?你们私下来往甚密啊。”
罗晓谕拿着塑料勺子舀土豆泥吃,一下子想到早上出门时还堆在她家客厅地上的林纾的行李:“你晚上送我回家,会发现更多‘惊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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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带着林纾,帮忙料理宋秀娟的后事。
肇事司机家的条件也并不是很好,一家人愁眉苦脸地在跟老罗砍价,林纾坐在交警队办公室外的长椅子上,看着腆着肚子微胖的老罗,挥汗如雨地为他的权益据理力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脚上穿的,还是昨天那双泡开了胶的运动鞋,因此他今天走路的姿势都格外秀气,生怕走着走着,脚就会从裂缝里钻出来。
最终两家人商定了一个都能接受的数目,签了字,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林纾被老罗叫进去签了字按了手印,自此,他要做的事就是等着银行|卡里打进来对方家属赔偿的十万元。
从交警队出来,老罗带他去罗晓谕最喜欢的那家店吃饭。
下午,还要去注销宋秀娟的户口和身份证。
“林纾啊,呵呵......”老罗点完菜,觉得相对无言的两个人实在太尴尬,想找些话题,“到了一中这段时间,还适应吗?”
他原本以为,答案会是否定的,因为就连他的班主任都在带头看不起他。
林纾点点头:“都挺好的。”你们,都对我挺好的。
至于被看不起,在哪儿都一样,以前在县城读书,他们家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穷了,那儿的人素质普遍还要更低,除了几个爱惜他才华的,拿他当宝的老教师,其他的人对他也没客气到哪去,相反的,在一中,至少大家还都懂得掩饰自己的厌恶和鄙夷。
“那就好,我跟你爸妈啊,当年是最好的朋友,你说一晃这么多年没见,你都这么出色了。对了,在老家,还有什么亲人么?要不要我通知他们来参加你妈妈的葬礼啊?”
“外公外婆还在,只是他们年纪大了,普通话不会说也不大听得懂,还是不要叫他们来了,罗叔叔,我想...要么就不办葬礼了吧,我怕我付不起。”
“钱的事你别担心”,老罗越过桌子去拍他的肩膀,他觉得这是男人之间加油打气的一种方式,“我跟你爸妈那么深的交情,一定让她体体面面地走。”
“那我以后一定还您钱。”林纾脸上的表情很坚定,这么说最起码能让他觉得他和罗晓谕的关系平等一些,而不像是一只被她家收养的流浪狗。
“好,莫欺少年穷,罗叔叔就很看好你,你们袁老师也总跟我夸你,我听他说,你对新能源开发有兴趣?”
一说到这个,林纾的眼睛都比之前亮了。
他微微欠着身子,从被洗得松垮的领口里,露出清秀的锁骨。
“嗯,之前我最喜欢的定律就是能量守恒定律,物质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彻底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这个茫茫宇宙中。”
老罗微笑着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但并不是所有的能量都能直接被我们利用,可那些并不是就等于是没用的了,既然能量和物质之间可以相互转化,为什么我们不能把那些看起来‘没用’的东西变成用得上的呢?就比如现在很普及的风力发电,就是动能转化成电能的一个完整装置,还有化学课上的液体电池,证明化学能也是可以转化成电能的,而这样的化学能,在大自然里应该储备量还有很多。”
“所以,你主要想研究的方向是,新能源开发中的电能?”
林纾点点头:“电能虽说是可再生能源,但现在基本上每家的电费不会比水费低,除了用途更广泛以外,我想每度电的价格不低应该也是一个原因,就像...,之前我家,装了电灯也常常不会点亮,因为台灯的功率更小,这样一个月就能省几十块。如果用的电器更多、功率更大比如空调、热水器这种,每个月的支出就会更大。”
“确实,那你最开始对这个方向感兴趣,是从经济角度出发的?”
“也不全是”,林纾咧了咧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小时候接受外界信息很落后,别的小朋友看米老鼠唐老鸭或者是蜡笔小新,我家的电视只能看三个台,我经常看的节目就是新闻、走近科学,还有一些老科学家的纪录片,就想...想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
老罗的目光里饱含赞许,他说多不多也做了三十年的老师,见到如此有天赋肯吃苦又有想法的学生,就算不是宋秀娟的儿子,他也会很偏爱林纾。
“不错,不过作为你的师长我得提醒你,科研这条路很辛苦,搞开发更是‘十年磨一剑’,但好在你选择的以后要走的那条路,已经有人踩下了脚印,这么一比,我窝在一个小城教物理就太平庸了。”
服务员端着大托盘走到桌前,一盘一盘地上菜。
“多吃点,看你瘦的。”
老罗一个劲儿地给林纾夹菜,把他的碗里堆上小山。
他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嘱咐林纾,沉吟了一下,咕嘟嘟喝了一大杯水。
“对了,小鱼这孩子吧,从小让我们惯坏了,脾气不好,她要跟你说什么难听话,你别往心里去。”
“好。”林纾回答得很乖巧。
垂下睫毛,想起她手指从自己脸上刮过的感觉,想起她明艳又俏皮的笑容,想起...她香甜娇软的嘴唇。
她,明明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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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十八相送”到电梯口的周妈妈,罗晓谕抱着手机盒子拎着书包,带周小川回了她家。
电梯门都快关上了,周妈还冲着那条越合越窄的缝隙喊道:“我让你爸九点半去小鱼家楼下接你啊。”
电梯缓缓下降,罗晓谕笑着问周小川:“家庭的温暖把你烤熟了吗?不过你爸妈在家你奶奶还对你这样啊。”
她可忘不了这一顿饭的时间,周奶奶对她“蹭饭”行为三不五时的冷嘲热讽,虽然每次都被周小川她妈给圆了过去,不过细想也能理解,她连周小川这个亲孙女都不喜欢,她一个外人,自然更恶劣了。
“有点饱和,快要糊了。”周小川抠着电梯里的燕窝广告,“我还有点想念跟我奶奶两看相厌的日子了呢。”
到了罗晓谕家,周小川换了鞋,进到客厅就看见那个大行李袋。
“你爸什么时候沾染上的捡破烂的习惯啊?”
她走过去,蹲在旁边仔细看了看,“捡也捡个好点的啊,这包都有咱俩年纪大了吧?”
罗晓谕也走过去:“不知道,这是林纾的。”
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直接塞到周小川张着的嘴里:“他妈妈,因为车祸去世了,我爸总之就是出于各种原因收养了他,不对,应该是收留,他应该会一直在我家住到上大学吧。”
周小川“咔擦”咬了一口苹果,坐到她身边:“同居啊?偶像剧里都这么演,不过你俩性别弄反了吧,不应该是你去他家住吗?现在怎么有种倒插门的感觉呢?”
罗晓谕拆着手机包装盒:“人家很可怜了好吗?你当着他面可别开这个玩笑啊,他纯得跟一棵小白杨似的。”
周小川凑过来:“对了,这个手机得用小卡,我忘告诉你了,周末咱俩去营业厅换小卡吧。哎对,你说他像小白杨,还真挺像,又帅又挺拔。”
“评价这么高,你要收了他呀?”
“我还在等我的文静哥哥。”
“还有叫这个名的男生?”
“可能不是安静的静吧,我记不清了,就记得那时候他换牙,门牙好久才长出来,我们笑他,他还说这叫笑不露齿,后来才知道,因为没齿可露啊。”
周小川把苹果咬得到处是牙印,羡慕地看着罗晓谕的大胸细腰长腿:“找到了也很不乐观,他早就长大了,喜欢的肯定是女人而不是女孩,不过我...还是那么平。”,她经常得意于自己够白够瘦眼睛够大,有一张漫画女主角的脸,就是背影看起来像初中生。
罗晓谕捏了捏她的脸蛋:“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小精灵呢?”
“可我又不是小精灵,顶多算是个哥布林。”
“他大我四岁,等我大学毕业他都要三十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啊,我小时候许的那个嫁给他的愿望是肯定不会实现了。”
罗晓谕低头剥橘子皮,剥完皮又小心地把细碎的橘络撕下来,她总觉得那东西吃起来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