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车有点多,堵塞片刻,到的时候已经三点过五分。
雅致的私人庄园素净安宁,空气里飘着一股幽淡的茶香,店员将苏答领上楼,带到挂有“猴魁”木牌的门前,轻轻敲门,帮她推开,随后欠身离去。
苏答朝店员淡笑致谢,才刚迈进门一步,转头看见屋里坐着两个人,眼里愣了一刹。
木雕茶桌边,贺原和岑昊东面对而坐。岑昊东见她来了,立刻起身招呼:“快进来快进来。”
苏答唇边笑意略微滞缓,眼神扫过岑昊东,又慢慢移到贺原身上。贺原岿然不动地坐着,眼望着她,闪过一丝幽深光线,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
门在背后关上,苏答走到桌边,在岑昊东的热情声中坐下。
“贺先生怎么也在?”苏答不动声色问,“我还以为只有岑会长您一个人。”
“我和贺先生相聊甚欢,所以就约着一道来饮茶。正巧说起你,贺先生对苏老师你很是欣赏,我就想着叫你一块。”岑昊东给她倒了一杯茶,“尝尝,泡得正好,最香的时候。”
苏答记得岑昊东和贺原走得并不近,之前几次见,岑昊东对贺原这种“资本方”,隐隐还有些抵触,只是碍于现实不得不低头。
现在怎么关系突然处得这么好了?
不是没感受到苏答眼里若有似无的疑惑,贺原故意当做没看到,沉着气喝茶。岑昊东为人古板,要让他喜欢不容易,为了坐上这张桌,贺原可是费了好大的劲。
苏答不知道他也在,要是知道说什么都不会来。现下,一时半会想走也走不了,当着第三人的面,苏答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太难看,按捺下来,没多说。
岑昊东不知他们之间的纠葛,一会给苏答倒茶,一会给贺原倒茶,兴头十分不错地和他们聊起来。
两个多小时转眼过去。傍晚夕阳下落,茶喝得差不多,岑昊东看时间不早,抻了抻肩,准备走人。苏答见状也想撤,贺原抢在她动身前开口:“我有点事想和你聊一下。”
他说得突然,苏答愣了一下,岑昊东率先回神:“贺先生和苏老师有话要说?那我先告辞,你们继续聊?”
苏答当即就想拒绝,贺原有备而来,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岑会长慢走,下次有空我们再喝。”
岑昊东笑呵呵点头道好,对下午这场“茶话会”显然十分满意。他颔首和苏答道别,没再多留。
包厢里只剩贺原和苏答两人,没了第三人,苏答不再刻意挂着笑,直接问:“你又想干什么?”
贺原听出她语气里轻微的不喜,眉心动了动,“我让徐霖把东西拿上来。”
苏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没等很久,门外响起敲门声。贺原道进,推开门的徐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呈上一份薄薄的文件,马上又退出去。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贺原示意她自己看。
苏答微微拧眉,打开文件纸袋,抽出里面的几张纸从头看了一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个人是……?”
“最开始在论坛发帖的人。”贺原说,“他收了两笔钱,由薛氏旗下分公司之一的会计账户汇入,这个分公司在一年前归在薛谭雅名下。”
薛谭雅?听见这个名字,苏答有片刻的怔愣。发帖说她沽名钓誉的那个“打假”,并不是什么捍卫正义的热心网友,而是收了薛谭雅给的钱?
苏答想起灵堂上,那张频频出现在身边关切她的脸,一瞬间,背后莫名发冷。捏着纸张的手微微用力,她平静下来,“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贺原答得爽快:“是,也不是。”
苏答眉头轻挑,追问:“还有什么?”
贺原看着她,似乎在斟酌用词,过了会才说:“想和你吃个饭。”
苏答一怔,表情莫名,像是听错了一般:“吃饭?”
贺原看了眼窗外,太阳西沉得极为迅速,“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你想吃什么?出去吃,或者让人送进来?”
他自顾自地问,已然划算起来,苏答赶忙让他打住:“谁说要跟你吃饭了?”
贺原眼神幽幽扫向她手里那份文件,暗示自己有功劳的意思相当明显:“既然来一次,赏脸吃顿饭也不行么?”
手里拿着人家调查的结果,一时间,拒绝的底气好像不是那么地足,苏答试图找补:“吃饭……昨天我不是已经请你吃了一顿夜宵?”
贺原有三秒没说话,安静片刻,他缓缓迎上她的视线:“我想和你吃一顿,就我们两个人。”
苏答被他不闪不躲直探眼底的目光弄得一顿,回过神来,抿着唇飞快别开眼。她还没回答,室内正安静,她放在桌边的手机就嗡嗡震了起来。
是裴颂的电话。
只一眼,苏答立刻抓起手机,冲贺原轻晃:“抱歉,有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猜lily走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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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苏答的手机壳是明黄色,像是从浓墨重彩的油画上截取了一部分,在眼前一晃而过。贺原足够好的视力让他看清了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不由分说,在她站起身预备走人的刹那,他眼疾手快拉住她。
“干什么?”苏答被拽住,不得不停住脚,眉头因他这动作不虞地皱起三分。手尝试着挣了两下,分毫不动。
贺原一本正经,看表情像是想和她说点什么。
手里的手机还在响,苏答进退维谷,只得先接通电话。
“喂?”
“是我。”那边传来裴颂熟悉的声音,语气中略微无奈,“你现在方便吗?”
苏答听出异样,“怎么了?”
“不小心被机动车撞了,有点小擦伤,现在在医院挂水不能走动,你要是不麻烦的话,想让你帮我打份病号饭。”他说得云淡风轻,还带点自嘲。
受伤可不是小事,苏答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一听就急了:“怎么会撞伤?你把地址发我,我现在马上过来。”
裴颂强调几遍,不严重,只是小问题,苏答却放心不下,闲话没多说,立刻挂断电话。再一看,手还被贺原扯着,她的表情马上变得不太好看:“松手,我要走了。”
贺原听见她方才的话,裴颂的声音从听筒里也微微漏了些出来,“你要去医院给他送饭?”
“是。”苏答不想浪费时间多加纠缠,又挣了挣手腕。
贺原还是不放,“他不是说只是小擦伤,应该不要紧。”顿了一下,“要吃什么,我可以让人送过去。”
裴颂吃不吃跟他没关系,他和对方的交情只是见过一面,如果不是因为苏答,他哪里会管。
贺原自认态度够诚恳,可苏答不是这么想的。她看着贺原,觉得他有些胡搅蛮缠:“吃什么不是重点,裴颂现在弄伤了,我要过去看看他。”
裴颂裴颂裴颂,贺原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充满抵触。一想到这一年多里,他们从相识,到熟悉,再到亲近,这一切他都一无所知,心里更是烦躁不已。
贺原拧起眉头,然而没等他说话,苏答抒了口气,脸色已然沉下来。她觉得她说得还是不够明白:“我一直认为当初我们是和平分手,所以偶尔正常接触,我也觉得没什么。贺原,你别逼我烦你。”
她冷淡不耐的语气,教贺原一刹滞顿。
苏答顺势一挣,将手腕从他掌中挣脱出来。一刻也没多留,她转身快步朝外走。
刚到门边,响起敲门声。随即入内的徐霖手里拎着三层木制食盒,包装得格外精美。和往外走的苏答迎面相对,徐霖不由愣了一下,“苏小姐……?”
苏答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猜到贺原许是特意给她订了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停顿。但她还是没有留下,也没关心贺原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点点头,越过徐霖径自走出去。
她走得快,背影转瞬远去在楼梯拐角。徐霖朝后张望两眼,站在门边突然不知该进还是退。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桌边,徐霖将食盒呈上桌,声音因小心变得低沉:“贺总。”
贺原坐姿有些僵硬,视线在食盒上停留片刻,冷凝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出去。”
不敢多说,徐霖马上颔首离去,将门掩上。
茶室内寂静无声,桌上几盏杯空了,剩余的一点点茶也已转凉,香气消散在空气中。
转头看向窗外,赤黄的夕阳朝地平线压下,天马上就要黑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迎来新的黎明。
贺原在茶室里静坐好久,沉默地将食盒打开。小巧精致的寿司在盒内有序排列,他随手拿起一块,沾了沾酱料格里的芥末,送入口中。
呛人又刺鼻的芥末味直冲脑门,他拧着眉一口一口细细咀嚼,直至吞咽。
这味道丝毫没有缓冲余地,刺激得甚至有些残忍。
贺原被呛得额头沁出细微薄汗,有点痛,嘴,喉咙,耳朵,喉管,或是胃,具体哪里痛说不上来。
这一股感觉,幽幽的,余韵格外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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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答匆匆赶到医院,找到裴颂时,他正在输液大厅里挂水,左手手腕,还有胳膊,擦伤了三处,都贴着白色的纱布,其它地方倒还好。
来前苏答在途中给他打包了一份晚餐,都是很清淡的东西,裴颂一看满袋子汤汤水水,露出苦笑:“我只是擦伤啊,妹妹,能咀嚼,牙没问题。”
生病了就要吃清淡的,苏答跟在蒋奉林身边长大,这个观念根深蒂固,轻易不动摇:“你在挂水呢,就得喝点汤补补。”
裴颂拗不过她,认命地单手用起餐来。苏答见他不方便,想帮忙,被裴颂拒绝:“可别,一个小擦伤而已,被你弄得像是我半身不遂了。”
苏答让他别瞎说,不过还是收回手。
裴颂吃着,随口问:“你从哪来的?”
苏答面上闪过犹豫,没立刻回答,过了会才说:“和一个认识的人在一块,接到你电话就过来了。”
“贺原?”裴颂试探地猜测。见她不说话,一脸了然,知道自己猜对了,又问,“他就是你的情伤对象?”
上次见面他就觉得他们之间气氛不对。
苏答否认:“别胡说。”
裴颂喝了口汤,慢条斯理地笑:“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在萨拉广场么。”
那时他们散步聊天,在听到自由演奏家弹的某一首曲子时,苏答下意识就停住脚步。他告诉她说:“这首曲子有个别名,叫《情伤神曲》。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每个经过这里,听到这首曲子停下的人,心里都有一段情伤。”
她当然嗤之以鼻,死活不承认。
当下,裴颂又好奇地问:“你把他一个人扔下了?”
苏答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走前她放了通狠话,来的路上没觉得怎么,一心赶着探望伤患。这会儿坐在这,听裴颂说了这么几句,不知怎么忽然想到贺原,想到那张在她挣脱桎梏时一瞬间黯下来的脸。
敷衍地搪塞几句,苏答转移话题。裴颂见她不想聊,也没再继续说。
吊完水已是八点半,裴颂没什么大事,先送苏答回去,然后才回住所。第二天一早,半点伤患模样都没有,精神奕奕地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约吃饭。
苏答正好没事,择日不如撞日,打电话给佟贝贝一问,她也闲着,索性当场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