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禾叹了口气,拉着两位夫人回厨房。
两位夫人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二夫人搀着苏清禾,似是无意地劝她:“小禾呀,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缘分,不是有句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吗?咱们当父母的呀,其实只要开开心心地看着就好了,没必要掺和太多的,有时候掺和多了还掺和出仇来了、掺和出罪来了。”
她拍拍苏清禾的手,一下一下地。
苏清禾面带愁容。
大夫人也加入劝说的队伍,不过她的劝很隐晦,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的,“都说娶个好媳妇能富三代,这媳妇娶好了呀,你们家这富贵还能延续上上百年呢!小禾,你知道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娶媳妇看的不仅仅是什么外表,甚至也不是什么学历,看的不就是媳妇的眼界和才干吗?说白了,谁愿意娶一个不中用眼界窄的回来,你说对吧?”
二夫人接着话,“看晗川这样子可跟当年妹夫对你一模一样!你忍心去拆?嗐,要不是你是咱们的亲妹子,我哪里会跟你说这些话来讨你嫌?”
她们一人一句的,还一个比一个有道理,三两句话就让苏清禾坚定不移的那颗心动了起来。
其实两位夫人虽说各自有各自的算计和打量,为人处世也不见得有多真心,不过苏清禾到底是她们丈夫的亲妹子,她们也是真心实意地劝几句的。
能听进去最好,听不进去,她们也没法子。
每一个豪门世家的辉煌延续需要各个方面加以支撑,少了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行,而当家主母这一扣,重要得很哩!
苏清禾脑子乱糟糟的,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呢?可是说是这么说,能不能这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世间哪有事事都如意的呢?她倒是想如她们所说的这么做,可是现实摆在这,她有什么法子?再说了,知家倾尽了全家之力培养了知浣这么个孩子出来,从小到大在知浣身上浇灌的心血她都看在眼里,知浣和知漆截然不同,全家的重点和中心都在知浣一个人身上,知漆却是没人管的。
知家父母一心一意想着培养好知浣,嫁进她家来,千万件事情都打算的妥妥当当的,她乍然一说,她想要知漆当儿媳妇,知家父母怕是能当场气晕过去,或是把她当场撕碎了都有可能。
她自己也过意不去,当年要不是知浣救了她,她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挑选?知浣会成为霍晗川的媳妇,这是早就说好了,交换过信物的,突然说换人,跟个骗子有什么区别?说难听点,这不是诈骗呢吗?知家父母和知浣肯定受不住的。
尤其是知浣,那个心性比天还高,要是当场给她抹了脖子,那她也不用做人了。
可是吧,让她亲手把儿子喜欢的人给推出去,把儿子不喜欢的人给娶回来,她又哪里对得起自己身上掉下的这块肉呢?
且不说晗川会不会反抗,就算他真按着他们的心思娶了知浣,她也不忍,恐怕她这一生也都得在愧疚中度过。
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进退两难!
苏锌苏原嘴角一抽,连喊不公平的勇气都没有,撇撇嘴,洗手去了。真是懒得吃狗粮。
为什么说是狗粮?
都是男生,那点子昭然若揭的心意,谁看不明白呀?
他们从头到尾看得明明白白的,心里头早就把知漆当成了嫂子,压根没把知浣当成过嫂子。
知漆从小家里活儿干得多,在这种聚会里真的很容易被夸,干起活她是最利落的,保姆看了都连连称赞。
她三两下把所有的串子都串好,然后就开始烤。
三位夫人跟着出来庭院里玩,二夫人跟女儿一样,可喜欢知漆了,但其实这么懂事的女孩子没有大人是不喜欢的。二夫人拉着知漆的手热情得很,“多吃点肉呀,你看这个鸡翅烤的多好,来来来快吃,别只吃菜。”
的确是太瘦了些,霍晗川眼神飘过来。
苏莲欢拿着串鱿鱼跟她妈说:“妈,漆漆这个身材才好呢,男生喜欢女生羡慕,不知道多少追求者呢!”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周身气压低了低,炎热都散了几分。
知浣闻言也抬眼看了看知漆,嗤了一声,干瘪瘪的,还那么粗糙,男生喜欢女生羡慕?怕不是一个个的都是瞎子。
那声嗤笑格外明显,知漆瞥了她一眼,仔细打量。知浣最近倒是胖了很多,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身材管理”到哪儿去了?
知漆帮忙把一盘盘烤好的烤串端过来放在桌子上,擦擦手一起吃。
苏荷欢苏莲欢挑事不嫌事大,知浣那声冷哼更是挑起她们的不满,挑事之心更浓,你一句“漆漆今天妆化的真好看”我一句“这条裙子是不是那啥牌的呀”,直接把知浣气得脸色铁青。
玩闹到了晚上,一地残景,知浣蹙了蹙柳叶细眉,一边捋着碎发一边优雅地道:“我们去里面喝茶解解腻吧,待会保姆收拾好了我们再出来。”
反正这些东西她碰都不想碰一下的。
众人走后,保姆出来收拾,知漆却没走,留下了陪她一起收拾。
保姆闻姨在霍家待了快三十年了,看着这些孩子长大的,知漆从小到大就喜欢给她搭把手干点力所能及的事,让她不至于太累,她可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又实诚又懂事。
闻姨虽说已经习惯了,知道这孩子叫也叫不走,也还是忍不住抱怨:“你看看,大家都在里面玩,你在这跟我个老婆子掺和什么,不进去一起玩?”
“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收拾起来,晚上这腰不得累惨啦!”知漆吐吐舌头,没一会功夫就收拾干净了乱七八糟的桌子。
闻姨真是被这孩子给暖得不行,笑容就没落下来过。对比一说起干活就跑的知浣,姐妹俩根本就不像是亲生的,你说说这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霍晗川他们收完了烧烤架,他没回客厅,而是绕到庭院来,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晗川,你快进去吧,这些东西你哪里会弄?”
闻姨无奈地看着霍晗川撸起袖子要一起干,劝道。
“这有什么不会的。”
知漆悄悄去瞧霍晗川收拾残局的样子,竟然觉得有点居家。
闻姨凑她耳边,故意说:“我们家晗川要是当起老公来那肯定是模范的。”
知漆打着哈哈,“那可真好。”
她窜到一边去收拾了,避开这些惹人遐想的话题。
苏锌苏原都回屋了,迟迟不见霍晗川,苏清禾来找,找了一遍才发现他在庭院里。苏清禾远远地看着,抱着胳膊看了很久,最后默不作声地离开。
没多久,苏家人告辞离开,苏兰欢礼貌地问了句知浣,“我们顺便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打车不安全呢。”
知浣瞥了眼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的知漆,咬了咬唇,她才不想走,凭什么知漆可以住她不可以?她才是跟霍家有关系的人,知漆不过是个顺带的。可是没办法,这时候提出留住的话,她什么行李都没带,肯定是不行的。
知浣想了想,就想把知漆一道拉走,“好呀,谢谢你啊兰欢。漆漆,我们一起回家吧,爸妈一直念叨想你,说你也不回去看看呢。”
她笑吟吟地去牵住知漆的手,手腕上却是使了力。她是弹琴的,真的使起力来知漆手腕上很快传来痛感。
知漆蹙眉,用力甩开她,都来不及说话,知浣就被她甩的一趔趄,众人看着知浣被知漆甩的差点摔倒,知浣委屈地说:“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啦,妹妹你不要生气——”
她如小鹿般红肿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知漆,看起来可怜极了。
知漆一时间被她搞得猝不及防,拧着眉把手腕展现在众人面前,知浣会委屈,她也会呢。
通红的手腕映入众人眼帘,苏莲欢说:“哎呀,这可疼了吧?这得多用力呀——”
知漆道:“姐姐,你看你,都把我弄疼了,我下意识把你甩开的,没崴着吧?对不起呀——”
刚刚还在想知漆也太过分了的人瞬间又被扭转了心思,看向知浣的目光都带了异样。心想知漆未免也太好欺负了些,被欺负了都不敢说一声,还得反过来关心姐姐这个施害者。
知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呵呵笑了笑,笑容有些尴尬,“没、没,不小心太用力了,你知道的,练琴的时候要求力气,最近一直在练,手劲就大了些。”
知漆微笑不改。
这么一折腾,知浣话都不敢多说就走了。知漆现在变得面目全非,她全然不认识了,从前任她拿捏利用的知漆已经不复存在了,她也不敢贸贸然再做什么了,因为这明显一做一个输。
知浣恨得咬牙,却也暂时没办法。
霍晗雨兴冲冲地拉着知漆追剧追综艺,时候还早,苏清禾也没催着他们睡觉,只是叫走了霍晗川,“晗川,跟我来下书房。”
知漆黏在综艺上的眼睛转到霍晗川身上,追着他动,隐带担忧,苏姨是要骂霍晗川吗?
霍晗川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跟着苏清禾去了书房。
他心里有数她要说什么。
苏清禾愁也愁死了,转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从何讲起。
终于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儿子,妈多少是知道些你的心思的,可是你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里长大,从小到大一直是很懂事的,其中利害你该知道的。我何尝不愿意直截了当地成全我的儿子?可是我要考虑的太多太多了,你都该懂的。”
霍晗川是独子,是霍氏继承人,从小就被倾注了无数心血与期望,怎么会不懂。
“可是,妈你舍得让我娶一个我并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吗?”霍晗川默了半晌,抚着手表,垂着眉眼问。
怎么会舍得,如果舍得,她哪里用得着说这么多,哪里用得着想这么多?
“那你跟妈说,妈应该怎么做?!妈也没办法,当年要不是知浣发现妈妈在雪地里晕倒,妈妈早就死在那一年了,若非如此,咱们家和知家那样不搭,妈妈哪里会让你娶她?孩子!妈妈不能这样恩将仇报,你就当是为了妈妈娶知浣,好不好?”她语带哀求地抓着他的手。
霍晗川眉眼凛然,稍有些冷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妈,您就别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你倒是说得轻巧,你能处理吗?这是两家约了十几二十年的事情呀,晗川,没有现在毁约的道理的。再说了,知漆在知家并不受宠,你不娶知浣,知家爸妈也不会让你娶知漆的!”
霍晗川转了话题,“她在知家不受宠没关系,以后自有我宠着。”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就一定是她了?!”苏清禾拔高了声音,脸色一肃。
“是,从始至终一直是她,从未变过。”
他声音坚定,目光亦然。
苏清禾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半晌,她挥了挥手,“算了,且再说吧。叫你来,还有另一件事跟你说,明天有个宴会,是从海外刚归国的林家办的,林家是世家大族,根基错综复杂,在海外经营多年,这回是回国的一个宣告,这个宴会很重要,你跟你爸一起去,记得准备一下。”
她知道她是和霍晗川说不通了,索性说起旁的事情来。
“林家?......好像听过。”
“对,就是那个林家,比起我们霍家也不差,你去的时候跟林家长辈好好打个招呼。”
霍晗川颔首。
苏清禾都要放他走了,又忍不住叮嘱,“后果你要承担的啊,儿子。”
霍晗川毫不犹豫道,“我会的。”
“今天是你让漆漆来住的吧?”
“嗯。”
“以我的名义?”
霍晗川毫不意外她会看穿,爽快承认,“以你的名义她才不会问知浣来不来,因为你邀请的话就都邀请了。如果我邀请,她问,我答,知浣不来,她肯定也不来。”
如果知漆问了,他骗她,没多久就露馅了,这种谎言简直失败幼稚。何况,他也不愿骗她。
以苏清禾的名义,虽说也有欺骗,却高级了一些,知漆不会去问苏清禾为什么没邀请姐姐,也不会多想,不会生气。虽然都是谎言,但是高级了不知多少。
苏清禾骂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倒是机灵,却也小气,不顺便把知浣也叫来住,还惹了通矛盾。”
“无意喊她,就想放纵一次自己的心意。”他想与知漆相处几日,毕竟仔细算起来这三四个月真的没怎么相处过。就算他任性一回。
苏清禾叹气,摆摆手让他出去。平日里多机灵的一个人呀,为人处世方方面面都处理得极为妥当,倒难得有这么一次随心所欲的时候。真是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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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房间很多,知漆来住过几次,后来那间房索性就成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