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孩子中,有个小女孩子总是挨打,因为她时常心软。
每次她挨揍,都是江临亲自动手,既打得她鼻青脸肿,又不伤害她的重要部位,用这样的办法保护着她。
司露微看到这些,心想再阴暗的地方,也会生出感情的花。
人类真的很奇怪。
“那个小孩,她叫什么名字?”司露微又问陆初。
陆初道:“没有名字,是买回来的孤儿。他们都有编号,等将来成年了放出去,才会有正式的名字和身份。”
“她心太软了,怕是磨不锋利。”司露微道。
陆初蹙眉。
他早已留意到了那个女孩子。
他之所以还留下她,因为她的拳脚功夫在同一批孩子里是最好的,战术和枪法也出众。唯一的缺点,就是有感情。
她那感情,好像怎么都磨不掉,一有机会就跃跃欲试,露出她的仁慈。
无论如何的打骂,都不能克制她这些善念。
“你如果不想要她,把她送给我,我让罗大老板换个人给你。”司露微道。
陆初诧异看了眼她。
他心想,罗霄的这个徒弟,女流之辈,果然没什么用,一点江湖规矩都不知道。
基地的杀手,怎么可能让她流落出去?那不是泄露秘密吗?
“小老板,这可不行。”陆初道。
司露微心不在焉,他这句话在她耳朵里,淡淡的,她点了下头,不再说什么。
半个月之期到了,陆初对她的指点很满意,痛痛快快付了尾款,并且对她说:“小老板,以后少不得麻烦您。”
司露微只有那天说带走那个小女孩,露出了一点不合时宜,其他的时候,她冷漠而果决,让陆初很感佩服。
陆初特意在尾款里加了三成。
江湖有这个规矩——事情办得好,可以有赏钱。
司露微看到赏钱,还是态度冷漠点点头:“多谢总教头,后会有期。”
她出去的时候,和自己的手下仍是蒙着眼睛,离开了训练基地。
回到了秦皇岛的火车站,司露微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经过了大半个月的火车,她终于回到了岳城。
罗公馆有人来接她。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霍钺。
霍钺是个比她大几岁的年轻人,是罗霄三徒弟罗元丰的门徒,却深得罗霄器重。
罗霄说,岳城的青帮需要头面人物,霍钺既英俊体面,又聪明机灵,把他放到现任龙头身边去,下一任的龙头就是他。
偶然有事,霍钺都是亲自过来禀告罗霄。
“小老板。”他恭敬跟司露微打了招呼。
司露微点头回应,问:“大老板在家?”
“是。”
霍钺立在旁边,等司露微先过去。
司露微路过他,突然停下了脚步:“霍钺,你上次拿给大老板看的照片,现在还有吗?”
霍钺一直在找他妹妹。
他有一张他妹妹四岁时候的照片,拿给罗霄看过,让罗氏门徒帮忙留心。
司露微偶然扫了眼。
她在训练基地看到那个女孩子,觉得略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回想了很久,仍是没什么印象,直到瞧见了霍钺。
“有。”霍钺一愣,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小照片。
黑白照片,女孩子好像被相机吓到了,那双眼睛狠狠看着镜头,像极了杀手基地那个小姑娘。
神色很像,眼睛也有点像。
“小老板,你见过她?”霍钺问。
司露微略有所思,把照片还给他,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你先回去吧。”
她转身上楼,去了她师父罗霄的书房。
罗霄三十来岁,因为皮肤比较白,更加不显年纪。他平时爱好不多,生活有点无聊,故而在吃喝上不肯亏待自己。
他正在看一封简报。
“回来了?”他简单和自己的小徒弟打了招呼。
“是,师父。”司露微道。
罗霄放下了简报,起身走到了旁边的沙发,请她也坐下,然后倒了两杯茶。
司露微拿起一杯,主动把这一路的行程都告诉了罗霄,然后又把陆初给赏钱的事也说了。
“除了公事,还有什么?”罗霄问。
司露微沉吟了下,才回答:“有两件私事。第一,我在北戴河的杀手基地,好像看到霍钺的妹妹。”
罗霄道:“那边的规矩我知道,想走出来的,要么彻底被洗脑可以出师,要么就是个死人。如果真是霍钺的妹子,事情不好办。”
司露微道:“我还没有跟他说。”
罗霄又问:“还有一件呢?”
“我在北平遇到了沈砚山。”司露微道。
罗霄手里的茶略微晃了下。
他抬眸打量她:“哦,说什么了?”
“没有相认,也没打招呼。不过,他好像看到了我。”司露微道。
罗霄沉默了片刻。
他一口一口喝茶,表情是静止的,水雾氤氲着他的眉眼,他脸上没什么神色。
“你最近不要出任务了,就在岳城。”罗霄道,“他若是有所察觉,早晚会找过来。还想报仇吗?”
“我如今是罗氏门生,是师父的刀。刀不可以擅自杀人,这是师父教的。”司露微答非所问。
罗霄把那碗茶喝完了,这才放下了茶盏:“一路辛苦了,去休息吧。”
司露微道是,把装钱的箱子放到了茶几上,下楼去了。罗霄则沉默良久。
第121章 回家第一件事
沈砚山此去北平,直到二月中旬才返程。
大总统加冕,重组了陆军总部,沈砚山因为出身将门,祖父君威显赫,大总统有意收拢南方势力,就用沈砚山立威。
于是,新的内阁成立,沈砚山被封为陆军次长,兼任华中五省大都督。
“江西、安徽、湖北、湖南、四川。”回去的路上,司大庄掰着手指头算,“五哥,是这五省吗?”
沈砚山提不起精神。
只要不是人前,他总走神。
那天匆忙一瞥,他总说自己看到了司露微。
他知道司露微没有死,只是被人藏了起来。
“五哥?”司大庄的大嗓门,吵得沈砚山耳鸣。
他淡淡道:“没用的,虚名而已。大总统自己都管不了华中五省,交给我能有什么用?你觉得那些大军阀,谁听我的?”
“这个虚名好听!”司大庄则很满足,“五哥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做好的。华中五省大都督,那以后就是大帅了!”
沈砚山仍是没什么兴趣。
他想回到自己的地盘,再撒网去找司露微,而不是去各地视察军务。
“督察五省军务,搁在从前,是朝廷里的太监干得活,你真当是好事?”沈砚山道。
司大庄:“……”
这一瓢冷水,泼得司大庄兴致全无。
升官了五哥不高兴,发财了五哥也不高兴。
小鹿走了,五哥的高兴也走了。
司大庄想到这里,有点想哭。他有时候看着五哥,觉得像个行尸走肉,他既失去了小鹿,也失去了五哥。“……上次的大总统做了四十三天,谁知道这次的这位能做几天。若是大总统都没了,五省大都督更是笑话了。只有江西是咱们的,咱们要占稳它。”沈砚山道,“好了你出去
吧,我休息一会儿,我累了。”
他时常说累。
他年纪轻轻的,可眼睛里是苍老的,完全没有活气。
他的体力仍是很好,那条被烧过的腿,以及胸口的伤,只偶然阴雨天会发作。
他的累,是心累。
司大庄有时候觉得,他坚信司露微没死,是他活下去的一根线。
这根线,时常摇摇欲坠。
他为了找司露微,特意从德国请了间谍专家,组了一支自己的间谍队伍,到处搜罗司露微的消息。
他连很多军阀的军事内幕都打听到了,却独独没有司露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