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需要做的——”
副导演被莫名而来的低气压震得一顿,试探着干巴巴说完:“就是背后抱他几秒……”
做男主的小生之所以能爆红,长得确实帅,他跟言卿同时换好衣服,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看到言卿怔了片刻,笑眯眯跟她打招呼:“公主好。”
不止他怔,混迹影视圈多年的拍摄组都在看她。
霍云深到的时候,立在高台上,一眼落在言卿身上,再也没能移开。
阳光并不算好,宫殿外的天空搅着黯淡的灰,更衬得楼宇古朴落寞,她长发如瀑,穿殷红的披风,绸带散开,里面的衣裙在台阶上拖出昳丽的波澜。
乌发有几缕在她雪色的颊边垂落,沾上了唇边的一丝鲜血。
亡国公主,凄楚而绝色,美得慑人。
男主角不知霍总在场,笑着跟导演半真半假打商量:“您之前没和我说选了这么漂亮的公主啊,能不能给我多加俩镜头?”
言卿却敏锐,循着感觉一抬头,正对上霍云深沉凛的脸色。
她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只有几个小时,都来源于他,见他不悦,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怯怯地垂下睫毛。
霍云深受不了她这样,抑住胸中那些作乱的独占欲,众目睽睽下走到她身边,拨了拨她的鬓发,低低说:“别紧张,我在旁边看你。”
她纯得不行,接收到他的温柔,很快甜笑出来。
倒是男主角在一边冒了一头的汗,再也不敢瞎说话,安分守己去做个背影。
霍云深坐在监视器后,死盯着屏幕上的特写镜头。
卿卿悟性高,被导演指导了两次就顺利入戏,她迈下台阶,眼里含着泪,扑向那道戎装的身影。
霍云深抓着扶手,不想表现出异样。
卿卿不懂这些,她只是在敬业工作,他更不愿……暴露自己恶劣的旧疾,管着她限制她,惹她讨厌。
他不能……再承担卿卿的任何厌恶。
霍云深想忍,但眼看着他的小姑娘跑过去,他到底启唇:“裙角乱了。”
导演坐得近,一听立马喊停,安排人去整理。
言卿眼睛灵动,暗暗瞧了某人一眼,有点明白。
第二次再来,她头发又不对,第三次,她发簪掉了一只。
霍云深半阖着眼,沉声说:“这段能不能删掉。”
导演为难解释:“歌词讲的是情感纠葛,要是将军的背影没了,整个mv没灵魂。”
他牙关微咬,忍无可忍问:“一个背影就够?”
“够!”
霍云深挑开眼帘:“让那个演员回自己剧组,不需要他了,酬劳付他双倍。”
他果然还是那个偏执狂,要去做一件卿卿会不喜欢的坏事,但只是背影而已,他站在那里,不回头,不说话,拍完立即走,她就不会知道,老公是个多难缠的麻烦。
第四次开拍是十五分钟以后,言卿得到的通知是男主的服装出了问题,去后面处理。
等将军再出现,灰蒙天空仅有的光华似乎都降落给他。
言卿离得远,看不太清楚。
但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形,在黑色铠甲下英气且肃杀,跟之前截然不同。
他沉默站在风里,等着久别的公主去抱他。
言卿眼里染上了真切的情绪,在导演喊开始的一刻,她提起裙摆,跑过长长阶梯,眼里装满了男人等待的背影,她好似不再需要挤眼泪,热烫的水迹自然而然顺着脸颊滑下来。
她心甘情愿冲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按照剧本,哽咽着唤了声“夫君”。
霍云深暗暗攥着手。
卿卿真的抱了,她不知道铠甲里的人换成了他,她把他当别人抱的。
他心里那些歪曲的念头正要上涨,导演喊了卡。
言卿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细细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没了哭腔,笑盈盈叫:“夫君——”
霍云深僵住。
她嗓音绵绵:“夫君,我第一眼已经把你认出来啦,抱的不是别人,就是你。”
霍云深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到臂弯里,低眸看向她艳丽的脸。
他的公主。
公主见他不出声,委屈抿嘴:“你没什么要和我说吗?”
霍云深指腹抚过她腮边的泪:“夫君不会说话了。”
他低声叹笑:“因为娘子倾国倾城,夫君已经为你不能自拔。”
第66章
男主角换了人,拥抱的镜头就格外顺利,一遍通过,导演还很鸡贼地偷拍了几秒霍总的戎装侧影,能够分辨出他的身份,想着如果等mv上线的时候霍总允许,立马把这个镜头剪进去。
话题爆炸的深情夫妇合体拍摄古装,想想也知道会有多大反响,比再红的小生都管用。
公主还剩几段单人镜头要拍,除了亡国凄美的造型,也有少女时期的娇憨,霍云深把铠甲换掉,在一旁看着言卿绯色的脸。
她明明对整个世界都茫然又懵懂,却是偏心他的。
发自本能地包容着他的缺点,给他纯真的温柔。
霍云深拿出手机给她拍照,把镜头拉近,定格她各种生动的小表情。
刚拍了几张,通知栏蓦的跳出一条消息提醒。
是陌生号发来的短信,没有文字,只显示了内含图片。
霍云深手指紧了紧,眸色转暗,退出相机,点开那条短信,即便有了预感,但在看到的一刻,他还是牙关合紧,咬出微微的血气。
“夫君怎么了。”
小公主还没出戏,换好了藕粉色的少女衣裙,发现某人拍她的镜头挪走了,轻快赶到他面前,扯着他袖口晃晃。
霍云深闭了下眼,压住翻涌的暴戾,反扣手机,手掌揉了揉她的头:“没事,小公主接着拍,夫君陪你。”
等把言卿哄回去,他才又一次看向屏幕。
跟在纽约时收到的那封邮件同出一辙,七八张照片,都拍摄于三年前卿卿失踪期间,她受伤流血,有人七手八脚按着她,强行给她输液,捆住她的手脚。
末尾一张,她失神的眼睛泪眼朦胧,望着窗口,似是想跳下去。
最后,是一张扫描成图片的手写字,内容极其简单,就两个——“美吗?”
这种笔迹,霍云深刻骨不会忘,哪怕有了些歪曲,但绝对属于霍临川。
他不信霍临川会在当初就未卜先知,写下这种专门来刺激他的东西,等到时隔两三年才想方设法发给他。
他更相信,霍临川根本没有死。
这段时间他安静蛰伏,守在卿卿身边,看似对霍氏不闻不问,接受了董事会因错失泊伦对他的质疑,甚至是弹劾,还交代闵敬去集团里“不经意透露”他的颓靡和无心公事,不过就是为了让站在幕后的人浮出水面。
果然,霍临川以为他在集团和卿卿的双重打击下崩溃,不惜露出真身来刺他,逼他穷途末路。
霍临川自认为胜券在握,却不知道。
集团从未有一刻脱出过他的轨道。
而卿卿,早就用那把水果刀和她手心的血,把他从深渊里救出,无论她是否有记忆,都给他最坚固的屏障。
言卿正在不远处的城楼边挥着绣花的小团扇跳台阶,阳光破开云层,照得她明媚灿烂,她抿着水红的唇,不时抽空来看他,又娇又妩媚。
霍云深朝她笑,手指拨通闵敬的电话:“霍临川耐不住了,就是最近,准备好。”
闵敬肃然:“深哥放心,自从你放弃泊伦回国之后,董事会内部有问题的老家伙都露头了,我们的人已经拿到了足够证据,接下来全等你的安排。”
闵特助恨不得天天烧香拜佛,乞求快点脱离这种要死的困境。
从太太的记忆频繁出问题开始,深哥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每天晚上等太太睡下,才到了他的工作时间,集团所有死忠的高层齐聚在霍宅的一楼客厅。
深哥把客厅当办公室,夜夜熬到天亮,太阳初升时,他会回楼上,在太太身边睡上一两个小时,再支撑整天,帮她认识世界,给她崭新的恋爱。
闵敬又问:“哥,何医生进展怎么样,那个德国大夫还是没有眉目吗?我们要不要再多拨人手。”
“不用,”霍云深很平静,“已经找到了。”
闵敬手机差点掉了,震惊不已:“找到了?!人在哪?到国内了吗?我——”
霍云深淡淡打断:“死了。”
听筒里猛地噤声。
霍云深交代一句“做好你该做的事”,随即挂了电话。
他是昨晚得知死讯的。
那个德国医生的身份确定,就是三年前为卿卿篡改记忆,设下禁制的人。
他在芬兰一个偏僻小镇的医院里被找到,已经昏迷了很久,植物人一样躺着,何医生集结几个圈内顶尖的同行,在尝试刺探他的记忆时,他连挣扎都没有一下,就没了命。
霍云深不算意外。
以霍临川的性格,当年用人做事,一定会断后路,他猜到了,他们最终找到的,不是开不了口的废人,就是死尸。
何医生带着这个消息来见他时,声调是颤的:“我们问不到答案了,唯一知道的人没了。”
他说:“还有霍临川。”
霍临川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出现,亲眼来看他丢盔弃甲,看他死。
“霍总你的意思……”
他迎着何医生悚然的脸,淡声道:“不需要去设计假死的方法了,霍临川会替我设计好,他大费周折,不过就是想报复,要我的命,让卿卿在看到我死的那一刻恢复记忆,把她也逼疯,与其我们去乱试,让卿卿承担失败的风险,不如等他的陷阱。”
何医生脸色煞白地追问:“我明白,这个方法的确能准确地让太太恢复,但是在对方的陷阱里,太多不可控的情况了,我们准备的再万全,你也可能会……”
“所以,你有一项额外的工作,”他静静说,“如果我发生万一,你洗掉卿卿的记忆,只要让她知道,她以后生活无忧,随心所欲,财产只是个跟她感情一般,喜欢在媒体镜头前假装恩爱的丈夫留下的,她不需要为他的死流一滴眼泪,就够了。”
何医生嘴唇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