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儿没有方糖,你将就一下。”
富小景接过纯白色咖啡杯,“我也没那么爱吃甜的。”
顾垣第一次见富小景,她就在吃甜的。那时她还是一个炸着一头自然卷的小孩子,穿一件藏蓝色短款呢大衣,下身是红格呢裙子配小皮鞋,音乐会中场休息时,她的眼瞪得鼓鼓的,嘴里一直在动。他买的最便宜的票,位置很差,见富小景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便问旁边有人没人。
富小景从脖子上摘下一个水壶,奶声奶气地问他,“哥哥,你能把水壶帮我打开吗?”音乐厅不允许带食物和水进来,也不知道她怎么破的例。他一手拧开水壶,小孩子接过去说了声谢谢,便仰头喝起来。待他转身要走,富小景突然叫住了他。她告诉他,她母亲有事走了,旁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如果他愿意的话,就可以坐在她旁边。说着她还从兜里取出一颗糖递给他,“你一定要悄悄地吃,被人抓住就不好了。不要弄脏了椅子。”
那时富小景的藏蓝色呢大衣上挂着一个小胸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名字:富小景。
富小景跟她自我介绍,她的“富”是有钱的那个“富”。
散场后,富小景的母亲一直没来接她,她便撺掇他去旁边的老字号店里买蜜三刀,芝麻酥也好吃,如果他愿意的话,她可以和他一起进店买,并告诉他什么好吃。他那时兜里只有一块钱,不好意思去店里露丑,只在街边给她买了一个大棉花糖。
那一块是他准备坐公交回去的钱,买了棉花糖之后,他就只能走着回家。那天的月亮很圆,走回家的路很长。其实那时候有家跟没家好像一个样。
“去看看你的厨房吧。”
冰箱里除了酒再没别的东西,“你自己不做饭吗?”
“最近倒是不怎么做。”
哪里是不怎么做,根本就没做。
富小景甚至怀疑顾垣请她来家里做饭是场恶作剧,厨房里没有粮油米面就算了,连做饭用的基本厨具都没有。很明显,厨房长期以来都被废弃了,装修风格和客厅完全不一致,充斥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式风格,橱柜的门倒是很多,掀开一扇又一扇,里面空无一物。
两人去附近的超市采办东西,碰上锅具打折,富小景特意为顾垣选择了一只便宜的铁锅,顺便置办了一堆锅碗瓢盆,她脑子里规划了顾垣的冰箱,并为他采办了足以装小半个冰箱的水果蔬菜。考虑到顾垣不经常做饭,她特意买的最小份装的米面粮油。
付账时,她很豪爽地刷了自己的卡,作为顾垣送她围巾的回报。
当富小景推拉提抱着一堆东西出超市门时,她不得不感叹顾垣开车来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顾不上为钱包里逝去的钱感到肉疼,富小景就在厨房里开始了自己的做饭大业,和美国大多数家庭的开放式厨房不同,这间厨房是几乎全封闭的,为防止烟雾报警器乱响,她特意开了一扇窗。
他们在超市里买了木材,富小景在厨房做饭的同时,顾垣在外面烧壁炉。
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
作者有话要说: 1.今天更得有点儿少,明天多更点儿。
2.今天腊八节,评论里前88个id发红包。
3.对剧情进展不满意的,可考虑养肥或弃文,感恩。
第23章
餐桌上多了一盆薄荷。
“你什么时候买的?”
“就刚才。你搬家的时候送你。”
富小景包了饺子,西葫芦羊肉和胡萝卜牛肉馅的。
她在碟子里倒了特意买的老陈醋,“你要不要来点儿”
“我不吃醋。”
富小景低头拿饺子去蘸醋,“你这倒是个好习惯。我发现你们家盘子很好看,不做饭空着实在可惜。”
“你要喜欢,……”
“你再这么说,我就夸不下去了,好像我觊觎你家东西似的。”
顾垣把长桌移到了壁炉旁边,富小景身后就是火炉。她整个人被火炉熏得很暖和,干脆把外套除了搭在椅背上。
顾垣或许是烤得热了,他脱掉外套,只穿件衬衣,袖子卷到手肘。脱大衣时他从口袋里取出两张票,是纽约爱乐的中国新年音乐会票。
“到时候有时间吗?”
“哦,天,这么贵。”富小景本想说换个别的位置,价钱便宜一半,音质也差不太多,但她不想扫兴,只好把这番话就着饺子一起咽了下去,“有时间。你多少年不回国了啊?”
“来了就没回去过。”
吃完饺子,顾垣把富小景按在座位上,“你歇着吧,我去刷。”
厨房里没有洗碗机,他把袖子卷到手肘,很是熟练地洗起了碗碟。
富小景抱臂站在厨房门口建工,“看你这样,挺熟练啊。”
“刚来纽约那会儿,我还在中餐馆洗过碗,我是饭馆里洗碗洗得最快的。”
“你当时算童工吧。你是和父母一起移民过来的吗?”
“不是。”
富小景马上意识到了顾垣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你洗碗这么快,老板给你加薪没?”
“我本来想跟他提加薪的,不过那天不凑巧,我把他给打了,之前工资也就没了。这也是好事,否则我就要在他那儿一直干下去了。小景,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跟你那室友耗下去,她们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富小景觉得他这是典型的成功人士说辞,时间要用在刀刃上,她有些不习惯,这番话和她之前认知中的他不太一样。
顾垣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便按了拒接。
“你在这儿先坐一会儿,我上去处理个事情,很快就回来。”
“你要忙的话,我就先走了。”
“别,我一会儿有事要跟你说,你要不要听听音乐,我新买了肯尼基的唱片。”
说实话,富小景对肯尼基也说不上多热爱。但顾垣这种对肯尼基无甚热爱的人,特地为她准备了唱片,她当然不好说不。
客厅旁边是一个专门听音乐的房间。富小景一进门就看见两只大红色的硕大喇叭花,房间只有四角的小灯散发出微弱的光,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窗帘,在微光的映照下,红色的喇叭花显得格外妖艳。
房间里铺满了用来吸音的厚重地毯,花纹繁复,富小景进门前就脱了鞋,她刚在超市里买了一双打折的羊毛袜,图案很喜庆,是圣诞老人。她坐在厚地毯上,顾垣给她披了一条毯子,从头到脚把她圈了起来。
“你在这儿坐着,我很快就回来。”
音乐是那种很抒情的蓝调,显然不是顾垣的品味,但很适合作为爱情故事的配乐,尤其在漆黑的夜里,最好窗帘不要太厚,月光能透进来。
顾垣走之后,富小景披着毯子站了起来,她走到一个橡木架子前,架子上摆满了唱片,大都是爵士乐的盘。
墙上挂着两个黄铜萨克斯管,一新一旧。她盯着萨克斯看了许久,琢磨着他吹萨克斯是什么样子。
趁顾垣离开的当儿,富小景穿过窗帘去看月亮,她的手触到冰冷的玻璃窗,没多久就过年了。她跟顾垣认识不到一个月,却有好多年的错觉。
等到顾垣的脚步越来越近时,富小景突然萌生了恶作剧的想法,她藏在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后面,屏住呼吸,预备着吓他一跳。
顾垣慢慢地走进她,手隔着天鹅绒窗帘去摸她的中指食指无名指,继而逐渐向上,去触她的鼻子眼睛,又去揪她的耳朵,他揪得很有韵律。她的耳朵很圆,顾垣顺着耳垂边缘一路向下,在她的下巴不断摩挲,富小景的下巴痒得厉害,从下巴尖一直痒到骨头缝。
就在她准备钻出来认输的当儿,顾垣从窗帘外躲了进来,她的头被推到冰凉的玻璃窗,一颗心跳得厉害。
顾垣在她头上摸了一把,“想看月亮还这么偷偷摸摸的?”
他一把拉开了窗帘,月光透过玻璃零零碎碎地泻在地毯上。富小景继续披着毯子蜷在地毯上听那些让人脚底板都忍不住发痒的蓝调,她觉得刚才自己躲窗帘后面的行为既幼稚又无聊。
二十二岁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
富小景在顾垣的客厅里发现了黄铜萨克斯管,“你会吹萨克斯啊?”
“我给你调了一杯薄荷茱莉普,你尝一尝。”
“我不太想喝酒。”
“特意给你调的,怎么也得给个面子。”
杯里的冰块透过黄铜杯渗出水珠,手捧这样一杯夏季经典饮品,她身上的温度也降了不少。
她低头饮了一口酒。
“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就是和冬天稍微有些不搭调。”
顾垣从杯里取出一片薄荷叶夹在她双唇的缝隙里,“你有没有嚼过薄荷?”
富小景摇摇头。
“那你可以试试。”顾垣把薄荷叶一点点推进她的嘴里,大概是太凉的缘故,她的嘴唇神经也格外敏感,薄荷叶在嘴上每一微米的移动,她都能感知得到,并且每次移动她都能听到一声清晰的心跳。
她的嘴唇被薄荷叶弄得麻酥酥的,薄荷本来就性凉,又浸了冰水,按理说嘴唇应该发凉,可她却烫得厉害。
富小景生平最怕痒,她实在受不住,便用手指去捉嘴上的薄荷叶,还没到嘴边,手指就被顾垣牵住了,他钳住她的手指伸到装满黄铜杯的冰块里。
“啊,凉!”她这么一说话,嘴里的薄荷便掉了出来。
“凉我就给你捂一捂。”
富小景的食指被握在他的掌心里。
月亮的寒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增深了那股凉意。
当顾垣的脸要罩在她脸上时,富小景下意识地偏了下头,他的吻便落在下巴上,他任由她去躲,本该落在她嘴上的吻落在鼻头眼睛上。
后来他用冰凉的手指捉住她的下巴,富小景便任由他亲了。她的嘴倒是一直闭着,或许是薄荷在唇上停留过长的缘故,她的嘴一直麻酥酥的。他把凉着的冰块摁在她的手心,富小景没忍住张了嘴,顾垣没等她说话,便趁虚而入了。
富小景的口腔里充斥着薄荷的味道。顾垣把毯子遮在她的头顶,把外面透进来的月光和壁灯散发出的光挡住,她的眼里便只剩下他。她的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
他的手放在她的头发上,声音哑得厉害,“你喜欢长一点还是短一点的?”
昏暗的灯光里,富小景能看见他的喉咙在跳。
“长能有多长?”
“我怕你明天出不了门。”
就在顾垣的吻再次落下来时,富小景的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在黑暗里,她的眼睛格外的亮,“我们这样算男女朋友了吧。”
顾垣并没回她,又去找她的嘴。
富小景侧过脸,提高了音量,“我们这样算男女朋友了吧 。”问完富小景又觉得自己可笑,好像每次跟研究对象谈话前,问我可以录音了吗?
顾垣这次并没吻她,只是去理她被他弄皱了的辫子。
“太晚了,我要回家了。”他喜欢她,只到可以约会的程度,并不足以确立正式恋爱关系。
富小景蹲在门口系鞋带,不知什么缘故,她系了一个死结。
顾垣俯下身帮她解开鞋带,又重新系好。
她一直在等着顾垣说点儿什么,在纽约,明确恋爱关系是比上床严肃得多的事情。多的是上了百八十次床,也不是男女朋友的人。他们相识连一个月都不到,明确关系确实为时尚早。她不介意顾垣多考虑考虑。是她操之过急了。
“小景,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