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她家大势大,哪是我能惹得起的?”
“敢情你就惹得起我?”
富小景以手遮脸,露出哭腔,“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跟你哪能比,你家境这么好,朋友也多,跟她正面刚也不怕。我哪里和她耗得起?她不仅要整我,还要整我家里人。”
“你那男朋友呢?他不管管你!”孟潇潇心里明明认定富小景那男人靠不住,只是睡睡她,最近可能睡烦了直接把她给踹了,但仍要拿话取笑她。
富小景不说话,只是用手指遮住眼睛。
“遇到事情就知道哭,我可真是服了你这种人了!除了在男人面前装柔弱装可怜,什么事都办不成!当然是报警了!”
“你愿意给我做证?”
孟潇潇本没想着正面和许薇对抗,但一想到自己被许薇阴得退了学,咬牙说道,“我可不跟你似的,一遇事就怂,不就是去警局吗?我跟你一起去!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就这么放过许薇!”
在开庭前,富小景在孟潇潇的配合下又去警局补充了新证据。
正月十五当天,富小景去逛街。她故意选了一身很适合去郊游的打扮,马丁靴牛仔裤冲锋衣,背双肩包,戴鸭舌帽。
鉴于许多糖妞和糖儿子宣称奢侈品改变了他们的价值观,她也决定去承受一把奢侈品的冲击,当作田野调查的一部分。
奢侈品店员都有销售指标,时间又有限,自然不肯在错误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察言观色以辨人是最基本的本领,她一连进了十来家店,大部分店员都视她为无物,一旦她表现对衣服的兴趣,店员的回应礼貌但十分简短,知趣的人都不会继续问下去,但富小景并不是一个知趣的人,在她接连的提问下,店员倒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只是在给她一个训练有素的微笑后马上去服务别的客人。偶尔她表示出要试衣服的意向,店员很抱歉地告诉她衣服已经断码。
天知道是真断码还是假断码。
有一家店倒是对她表现得很热情,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国人刚在这家店进行了大额消费,有前例在,店员也把她当成一个准客户对待,还主动为她提供了香槟,她不好什么都不买,只好为顾垣选了条领带。
比起以前,她现在更不敢花顾垣的钱给自己买东西。如果顾垣知道他不过是她的研究对象还要被写进书里,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花的钱也肯定会让她每一分都吐出来,她因此扯上法律纠纷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自己被咬破的嘴角,背后不禁发冷。
去内衣店买内衣,店员直接把她领到少女区。
富文玉一直担心她的尺寸到美国不好买内衣,这担心纯属多余,适合她的内衣尺码经常作为断码货出现在打折区。
富小景有一种错觉,她来美国买内衣是在自取其辱。
逛到四点钟,她终于想起要为顾垣置办家居用品的事情。
她最后去的那家店,从衣服鞋包到壁纸家具无一不包。
一到店里,富小景并没直接选家居,而是问一款热门包是否有货,店员毫不犹豫地对她说没有。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店员转过头去马上对另一位穿着入时的女士绽开了明媚的微笑。
据富小景观察,那位女士被热情对待倒不一定是因为她的衣服,很可能她是一个老客户。
虽然富小景很理解店员对她的冷淡是职业要求使然,但当她被如此明显地区别对待时,还是很难坦然接受。
当她在店里花将近三万刀预定下110街的房间窗帘并买了一套茶具时,富小景发现刚才面如雕塑的店员也是会笑的,笑得还那么亲切,让人有一种纽约的冬天马上就要结束的错觉。店员去翻库存翻到了她刚才指定要的那款包,还把其他颜色的拿给她看,又问她还有没有别的需要。富小景到底是个俗人,有一瞬间她竟觉得,屈服于顾垣的金钱也不错。
富小景不肯放过生活里的任何一个小便宜,她向店员要了香槟和鱼子酱还有沙拉,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因为刚才进行了大宗消费,她吃起东西也很理直气壮。
遇到布朗夫人完全是一个意外。布朗夫人遇到她也颇感意外,富小景甚至从她的脸上读到了一丝不快。
大概是布朗夫人那张脸太过出众,富小景在她的脸上逗留得过久了。
“你一个人?”
富小景点点头。
“顾没陪你一起?”
富小景马上从这句话听出了言外之意。上次布朗夫人还对她说顾垣和艾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今天没问她就认定她和顾垣关系不一般,想必是断定她在这里消费的钱都是顾垣出的。
她判断得很对。
富小景也没再遮掩,“他最近很忙,没时间陪我。”
“你们的关系进展倒是很迅速。”
“是不是很出乎您的意料?还很出乎我的意料。”
富小景从对方那张漂亮的脸上读出了不满,尽管她在用力掩饰,但那种不满还是从她脸上流露了出来。怎么形容这种不满,就好像是婆婆看见自己儿子辛苦挣来的钱,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给轻轻松松花了,那女人还毫无愧色。
富小景努力把这种怪异的想法从脑子里挤出去。
布朗夫人确实对眼前的女人很不满,不仅如此,她还对自己的儿子很不满。她觉得顾垣是在用眼前这个姿色普普的女人来报复她。她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他让一个长相努力远不如她的女人轻轻松松就得到了。
这是对她人生价值的巨大讽刺。
第50章
“你放弃艾琳就选择这么一个人?你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跟我赌气。”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您在我生活里真没那么重要,我选择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布朗夫人亲耳听到富小景一天光买包就买了四个同款不同色的,虽然她四个包加起来也没有自己手上的铂金包值钱,但她刷卡刷得太痛快了,这让她非常不痛快。
如果是艾琳花钱这么大方,她只会认为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但她富小景凭什么?就因为傍上了自己的儿子,一个原本经济拮据的穷学生就可以马上花钱不眨眼。
她二十来岁的时候,比富小景不知道要漂亮多少,那时候追她的人得有一个连,她硬是选中了顾垣的父亲,白白蹉跎了自己的青春。布朗也不是一个好选择,但却是她当时最好的选择,她伏低做小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亲情,才换来今天的生活,而那个女孩子什么都不用努力就得到了。
“你恨我,所以故意选这么一个平庸的女孩子来刺激我,让我这么多年的努力显得可笑。垣垣,你就算对妈妈不满,也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这样的女孩子纽约一抓一大把,她配不上你。”
“我孤陋寡闻,这么多年并没见过第二个。还有,请您不要再去打扰艾琳了,我已经和她说得很清楚。”
“就因为你曾经找她看过一次诊?艾琳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可介意的?艾琳不知比那个女孩子好多少,起码她不会图你的钱。”
“我不介意女人图我的钱,只要她不只图我的钱。要是没有我这种男人,您恐怕未必有今天。”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她嫁给布朗当然是为了钱,但话从儿子嘴里说出来,她还是无法接受。
“钱我会给你按时打过去,为避免我说得更难听,我建议您不要再联系我了。要是您实在想尝尝没钱的日子,我不是不可以帮你。”
“就为了那么一个女孩子……你来美国这么多年,是真的分不清中国女孩子的美丑了?我在话剧团当a角的时候,这种长相的女孩子也就配去报幕。”
“可惜,我和你们剧团领导的审美标准不太一样。我再重复一遍,如果您过烦了现在的日子,想要忆苦思甜,我有一百种办法帮您。”
挂掉电话后,顾垣打电话通知富小景,让她在家里等他,他很快就会回去。
此时是晚上九点半,富小景正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努力发汗,以求感冒快点儿好。她今天一连徒步逛了十几家店,后来又搭地铁到华人超市,提了一堆东西回来。纽约严冬未过,她竟然在街头走出了一身热汗,后来热汗经过冷风一吹,一到顾垣家,感冒那劲儿就上来了。据说泡澡有利于治疗感冒,在卧室自带的卫生间里,她刚用热水把自己狠狠冲过一遍。
除了每间卧室都自带卫生间外,公寓还有一个专门的浴室,浴室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陶瓷按摩浴缸。富小景只瞅了一眼浴缸,便关上了浴室的门,这并不是她的家。
她的宿舍又发现了不止一个蟑螂,早上她下了重药,准备明天再去给小强收尸,今晚就暂住在顾垣这里。本来她盘算着早早吃饭锁门,顾垣回来就假装不知道。
但现在顾垣让她知道了。
“你买元宵了吗?”
“买了,在布鲁克林的华人超市买的,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馅儿,所以都买了一点儿。你什么时候到家啊?我提前十分钟给你煮。”
“你吃了吗?”
“没有,等你呢。”
“我要是不回来,你怎么办?”
“我觉得你一定会回来。”她穿着睡衣披着睡袍盘腿坐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地敲键盘,刚吹过的头发还戴着一个帽子,手机夹在帽子里,头向右歪在肩膀上,一边整理录音一边和顾垣说话。
“等我回来,我给你煮。”
和顾垣结束通话后,富小景马上换了衣服。她特意换了牛仔裤和衬衫,衬衫扣子很多,也不太好解,衬衫外套了一件黑色毛衣,头发用缎带绑着,避免散开。
顾垣有公寓密码,却故意按门铃让富小景来开。
开门后,顾垣把一大捧向日葵塞富小景怀里。
富小景一把接过花去找花瓶。
她一边插花一边问,“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元宵?我给你煮。”
“我喜欢你亲手做的。”
“超市里的元宵比我做得要好。”她现在没了给顾垣包元宵的心境,至于她自己,省事儿比好吃更重要。
富小景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给顾垣看图片,“我今天买了窗帘,你看下图,符合你要求吗?我让他们下周送到110街。”
“你喜欢就好。”
“我今天一共买了四个康康包,本来我开始只想买锡器灰,后来我看樱桃粉也好看,你看这个电光蓝,是不是很配我的衣服?那个焦糖色也很百搭。真是太好看了,我一个都舍不得放手。这种包超难买的,有时比一般材质的凯莉包和铂金包都难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断货了。我怕我今天不买,明天再去就没了,所以我一下子就买了四个。”茶几上摆着四个橙色的盒子,富小景逐一拆开缎带打开包装,把盒子里的战利品展示给顾垣看。
“金钱治好了我的选择恐惧症。唯一可惜的是红棕色鳄鱼皮的康康包没货了,店员跟我说会尽快帮我从巴黎总店调货。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贪心?”富小景见顾垣并没有因她毫无节制的消费有任何反应,又编了一句。
她一向反对鳄鱼制品,但当她看到布朗夫人的鳄鱼铂金包时,还是在视觉上惊艳了一把,她从没在街上看见过同样的颜色。那个鳄鱼皮包的价钱恐怕比她四个包加起来还要贵。布朗夫人还穿了一件水貂和狐狸毛制成的斗篷,即使是最反感她如此穿衣的动保人士,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漂亮。富小景见到这位身上穿戴不下十万美刀的夫人,第二反应是美国医生真赚钱,医生的遗孀竟能过上这么阔气的生活。
第一反应则是这位夫人是不是顾垣的什么亲戚,他俩脸上的相似之处太多了,不过应该也不是太近的亲戚,要是有这位一位阔亲戚,顾垣以前也不至于那样惨。
“我今天买包时遇见布朗夫人了,我什么都没说,她就断定咱俩在一起了,我也没否认。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顾垣坐在富小景旁边,用手指去刮她的鼻子,“我为什么要有意见?”
“我还以为我见不得人,得偷着藏着呢。”富小景不想顾垣觉得她在抱怨,忙转移话题,“你和她是朋友?”
“点头之交。我建议你离她远点儿。”
“为什么?”
“我不喜欢在背后讲人坏话。”
顾垣几乎在明示那位布朗夫人不是什么好人,富小景也不好再问下去。
顾垣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刺啦一声用火柴点燃,他两指夹着烟,时不时地吐出一口烟雾,富小景适时地拆开了另一个盒子,“这个爱马仕烟灰缸是我给你买的,你喜欢吗?不过你也不要老吸烟了,对身体不好。”
她顺势抢过顾垣手里的烟,把最后一点儿火星掀灭在烟灰缸里。
“还有这条领带,也是我买给你的,你要不要试一试?”富小景从盒子里取出她买的领带,某一瞬间她觉得梅向她的老糖爹展示眼镜应该也是这么一副语气神情。
那是一条藏蓝色的领带,上面绣着一条红白蓝相间的小蛇,仔细看能看见小蛇在吐信子。
“难为你什么时候都想着我。”
“应该的。”
“你会打领带吗?”
“不太熟。”
顾垣解了两粒扣子,一把扯下原先的领带,冲着她笑,“现在你可以拿我练练手。”
“我打得不好。”
“那更得多练一练,以后我就靠你了。”
富小景低着头去翻顾垣的衬衫领子,正好把头发送到他嘴边。后来他的吻从头发落在她打领带的手指上,她垂着眼睛,心脏怦怦地跳,越慌越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