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关同甫发了一个翻译的项目过来要她校对。
逢宁脱下外套,随便去冲了一下澡,搬着电脑去书房。一忙就忙到天黑。
她伸了个懒腰,肚子咕咕一阵叫。这才后知后觉,一天下来连顿饭都没吃。
逢宁打开美团,叫了份平时的外卖,盘起头发,开始收拾屋子。
打扫到客厅时,眼睛瞟到沙发上随手丢的外套。
逢宁弯腰,拿起江问的高定西装,揪出牌子看了看。发现网上搜不到。她又查了一下衣服的洗标,结果是…既不能干洗,也不能水洗。
她忍不住骂了一声。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宁:【你这个衣服,多少钱?】
等了几分钟,他没回。逢宁搁下手机,继续拖地。
等把阳台也拖完,重新拿起手机。
-61nfiawj:【干什么】
斟酌着用词,逢宁给他回过去:
宁:【你外套被我弄脏了,我刚刚查了一下,好像是不能洗的。】
-61nfiawj:【哦,那你丢了吧。】
逢宁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无语,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语之后,紧接着,心底又突然地冒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这种感觉,瞬间把她拉回到很多年前。
好像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曾有这么多陌生的隔阂。他还是那个带着轻视的表情,洁癖一发作,就毫不犹豫地将衣服脱下来,往地上一扔的小少爷。
*
酒吧里。
“唉,江问你他妈的说回来就回来,一点招呼都不打的。不过回来也好,不然孤家寡人就剩我一个了。最近不是去喝喜酒就是去参加谁谁谁儿子的百岁宴,我觉得我被时代抛下了。”
赵濒临说了很久,发现江问正在低头看手机,专注地几乎不看他。
他停下来,碰了碰江问的肩,“这么晚了,在跟谁发消息?”
江问没回答,显然把他的话连耳都没过。
赵濒临自己凑过去看,哟了一声,“居然是逢宁啊。”他笑嘻嘻,“怎么加上的。”
江问:“昨天碰到了。”
“之前推给你多少次,怎么不加?”赵濒临做出回忆的样子,“你当时怎么说的,勉强也没什么意思,这是你原话吧?”
江问右手握着手机,搁在桌上。眼睛停在和逢宁的聊天界面上,丝毫不遮掩。
他端起酒喝了一口。
赵濒临说,“我看这些年,你脸皮算是锻炼起来了,也不怕我笑话。”
江问冷淡至极地哦了一声。
“没出息啊,还是那么没出息。”
江问咬出一根烟,咔嚓点燃,把打火机随手丢在边上,“是啊。”
瞥到江问的表情,赵濒临了然闭上嘴。
烟雾缭绕间,江问说:“我昨天抱了她。”
赵濒临也不惊讶,只是问:“是么。”
“几秒而已。”
赵濒临想到一个问题:“那你遇到逢宁是个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
“嗯,什么感受。”江问脸上表情匮乏,陷入短暂的沉默。直到指尖夹的烟燃灭,都没出声。
赵濒临以为等不到回答了。
“跟她说话的时候…”
他突然出声,又停住。
赵濒临静静等着他下文。
“每一个字。”江问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外壁,盯着杯中的酒液,“每一个字,我都在忍。”
说完,他端起杯子,喉结滚了滚,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第51章
外头的雨停了,逢宁无意识地发着呆。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门铃响了。逢宁穿好拖鞋去拿外卖。坐在餐桌前拆包装时,发现今天的塑料袋被系了个死结。
她解了一会,解不开,只好起身,去厨房拿剪刀。
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的时候,逢突然想。
江问跟她,真像这个死结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解不开,也绕不过去。她一边吃馄饨,一边给他回消息:
宁:【多少钱,我赔你一件。】
-61nfiawj:【你欠我的钱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点。】
逢宁眉头皱紧了,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
宁:【我什么时候欠你的钱…多了去了?】
还没等她放下手机,咻的一下,他的消息就弹过来了。
-61nfiawj:【高中欠我的补课费,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
…
盯着这行字,沉默不语。过了很久,逢宁才回过神来。把手机放下,低下眼,看到还剩下大半碗汤汤水水的馄饨,忽然间失去了胃口。
又胡乱吃了两口,把桌子收拾干净,逢宁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和江问的对话框,还是没想到该怎么回这条消息。
他波澜不惊地重提旧事,可她的心境早就变了。对于高中的往事,逢宁做不到像他那样轻松。
因为母亲去世,她花了很久都没能走出来。
对逢宁来说,那是一段,很长,很长一段,自我封闭,且难以熬过的日子。就算过去很多年,只要回忆起那时,仍旧带着痛感。
刻骨的孤独将她裹挟,逢宁经常从半夜惊醒,靠在床头等待天亮。偶尔能睡到早上,她睡眼朦胧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气都不想喘。
江问曾经在最低谷的时候给她陪伴,所以不论发生了什么,逢宁对他从来都没有过任何怨恨。
是她没能留住他。
后来江问走了。
她删了他的联系方式,删了以前的照片。在学校时,为了不经过操场,故意绕远路去食堂。就算高三时间紧迫,她回家也要转两趟车,只是为了不坐425路公交车。
逢宁避免去接触一切和江问有关的回忆,可是她记得住江问的电话,记得他的样子,记得住他给她听过每一首的歌,记得碰见过他的楼梯口、校道。记得他站在街头对她发的脾气。
她都记得。
当初赵濒临给她打完电话。逢宁知道她和江问已经没什么可能了。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坎没过去。脑子里有个念头,是去北京。就是想,没别的理由了。
在学校里,走神想到江问。逢宁需要花时间去抑制想去北京的冲动。她静不下心。
四月统考刚刚结束,逢宁跟班主任请了三天的假期。她带着物理书,数学试卷,坐上了去北京的绿皮火车。
实际上逢宁已经没有什么幻想了,也不是想挽回谁。就是觉得,在江问走之前,去过他的城市,她能够安心一点。
忍耐很痛苦。
逢宁觉得自己已经够痛苦了。
一天一夜的火车,到达北京的时候是早上六点。那天起了雾,逢宁站在站台上,看着远处的烟囱冒着气。
逢宁没带什么钱。她提前查了这座城市的公交,肩上的书包装着她所有的行李。她坐了很久的公交车去到江问的学校。
他们学校很大,来往的人很多。
她买的坐票,一天一夜只睡了几个小时,剩余时间都在看跟江问从前的聊天记录。
江问跟她提过的地方,各种细枝末节,她都用纸都记录下来。
他经常上课的理学院楼,周围有大片的绿茵地。自习的北二图书馆,门口有棵苍翠的松柏。经常吃饭的西三号食堂,二楼有味道很好的糖醋肉。还有他跑过一千五百米的操场,开过迎新会的大礼堂,夏天景色很美的荷花池。
逢宁全都记在纸上,把每一个地方都列出来。
离开北京的火车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她只有一天的时间。逢宁花了一天的时间,问了一些路过的学生,走遍了江问曾经跟她说过的每一个地方。
这个偌大的校园里,他们没有缘分出现偶像剧里的相遇。直到日暮西沉,夜幕降临,逢宁沿着长长的主干道,走出江问的学校。
她坐在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里,看着这座慢慢苏醒的城市,觉得差不多没遗憾了,到这里停止也很好。
…
…
其实刚上大学的时候,逢宁心里或多或少总残留点念想。身边追求者不少,但逢宁一直单着。
总贪心地想着,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概率也好,等她的病好了,等江问回国了,他们还能发生点什么。
不过心境一年一年的,也在渐渐地变。再后来,生活被忙碌填充。她偶尔想到江问,才觉得有些缘分尽了就是尽了,某些事情是真的该告一段落了。
人海茫茫,他们都是沧海中的一粟。时光不能倒流,生活一直在前进,可能忘记也是种解脱吧。
江问突然回国,他们相遇,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成熟了很多,也变了很多。
就算两人都不再是少年时,可她面对他,也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江问随随便便一条消息,就搅地她心里乱成一遭,连吃饭都吃不下。
逢宁不太确定江问发这条消息的用意是什么,但她确实没办法像他那样坦诚。
昨天定的晚上八点半的闹钟突然响起,逢宁盯着这条消息又看了近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