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唇膏,”我纠正他,“唇膏。”
“哈,”唐时很不可理喻地看着我,“有什么区别吗?你涂口红和你涂唇膏有区别吗?”
窗外的夜虫唧唧轻语,我瞪着唐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很震惊地说:“所以你其实一直觉得我是个娘炮?你——”
“你小点儿声。”
唐时轻声呵斥我,“我妈睡了。”
我磨了磨后槽牙,很想跟唐时辩解我并不是娘炮,但是有些事情真的越抹越黑,还不如闭上嘴巴不说话。
我不说话了,看着面前桌上那盆宛如抽象派艺术作品的烟灰仙人掌。
“行了,”唐时扯了扯嘴角,“我逗你玩的,闫鹤就是个傻-逼,你不用理他。”
他用手撑着下巴,身子微微转向我这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唐时喜欢打篮球,手臂上的肌肉初见雏形,攥紧拳头的时候可以绷出很嚣张的轮廓。
唐时跟我很不一样,他从小就喜欢和小朋友打架,我还在幼儿园里拿奶糖哄小姑娘的时候他就会把小朋友按在地上捶了。
我妈管我那么严,我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可我真的特别羡慕唐时。
我记得我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时候,班里的几个同学嫉妒老师总是在课上夸我,放学以后堵在我位子上不让我走,等班里的人都走光了才把我从位子上拉出去,他们朝我吐口水,骂我是大胖猪,还说我是告状精。
我回家告诉了我妈,我妈第二天牵着我的手去校长办公室说了一番话,校长也向我妈保证一定会警告那几个学生。
可七八岁大的孩子被警告了有什么用,他们还是放学堵我,继续说我是告状精,还扬言周六要拿小石头扔我家的玻璃。
那些幼稚的手段也许现在看来很好笑,可当时的我被吓坏了,又不敢继续告状,只能哭着找唐时,告诉他我被欺负了。
对付小学生邪恶势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暴制暴,我跟唐时哭诉完的当天他就拉着我的手去找那几个同学的麻烦,他比我们高一级,模样又很凶,那几个同学被他吓成了鹌鹑,跟他保证再也不敢放学堵我了。
有唐时撑腰,我胆子大了不少,躲在唐时后面说:“那你们也不许叫我胖猪了。”
有一个同学恶狠狠地跺脚,“你就是大胖猪!谁让你吃那么胖!”
我大哭着跑回家,抱着我爸的腿呜呜呜呜,我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我从地上拎起来,问我怎么了。
我哭:“他们说我是胖猪呜呜呜呜呜……”
我爸:“……噗。”
我眼睛鼻子通红,在我爸手里打着哭嗝,问他:“爸爸,你是不是笑我?”
“爸爸怎么可能会笑你呢,”我爸嘴角都咧到耳后去了,还要骗我,“我们月光不胖,他们说你胖是羡慕你有很多好吃的。”
我抓着我爸的衣服轻轻啜泣,说:“可是我不想吃很多好吃的,是妈妈和外婆让我吃的。”
那时候我一天六顿饭,只要我在家,我外婆就拿着勺子小碗追在我身后喂我吃东西。
我不太想吃那么多东西,可我很乖,只有乖孩子才能得到大人的夸奖。
唐时每次不乖,唐阿姨就会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像月光那样让我省心。”
每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很得意,趴在唐阿姨怀里悄悄看唐时的反应,我想让唐时嫉妒我,可他每次都很不屑地扁嘴,很不服气的样子。
他从来不羡慕我得到的夸奖,可我现在很羡慕他从小到大都有的自由。
第二天风刮得猛烈,还未完全蜕变成黄色的银杏叶落了一地,像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树叶雨。
快要立秋了。
天色有些阴,唐时走在我前面,抬头看一眼天色,说待会儿可能会下雨。
我们刚从学校取材料回来,也没有带伞,为了不被雨淋,只能半路拐进一家书店。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我们刚进书店没多久,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来,豆大的雨滴砸在路面上,砸在落叶上,树叶的衰败预示着夏天快要结束了。
书店里冷气很足,又是下雨天,我搓了搓胳膊,居然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程月光?”
我没想到书店里也能碰到熟人,何安瑭的脸出现在一排书的空隙里,我隔着一层书架跟他对视,觉得人生真是处处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