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崇却无所谓这种事后的应该或是不应该。康健的确给警方设置了一个狡猾又残忍的局,不止警方,任何一个试图打开仓库的人,都可能死于爆炸。
然而炸弹已经被他亲手拆除了,这个局便等于已经破了。
“你承认杀死易茗并分尸?”花崇说:“也承认以欧树的身份作画?”
康健还是坐在地上,脸却转向窗外——窗户没有打开,但通过窗玻璃,他能够看到一片浅灰色的天空。
“我的作品怎么样?”康健缓缓开口,“有没有让你们记住?是不是深深印刻在你们脑海里了?它很美,不是吗?我听见所有人都在讨论它,这里再也没有哪个画家比我……不,比欧树还优秀了,是不是?”
花崇说:“易茗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管她是个什么。”康健嗤笑一声,“当一个画家开始创作的时候,他还会考虑他的画板、画纸、颜料是活生生还是死翘翘的吗?”
没人回答康健。
康健自己回答道:“我需要一张画布,她就很好。”
忽然,康健低下头,呓语道:“欧树不能这么寂寂无名,应该有人看到他的画……”
康家是凤兰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家庭,不富裕,却也不用成天为生计发愁。康父康母都是工人,只要厂子不倒闭,一家人的吃喝就没有问题。家里两个小孩,大的比小的大5岁,本来没打算要小的,但既然怀上了,当时打胎比生下来还麻烦,所以小的就出生了,取名叫康健。
多一个孩子,就多了一张嘴,再加上康母生康健时病了一场,调理两年多才把身子养好,那两年家里过得有些紧巴巴。
康健如果是个活泼的孩子还好,可偏生性格内向,不喜欢说话,和父母哥哥都不亲近,康母因为生他时受的罪被就不怎么喜欢他,他这性子更是让人宠爱不起来。所以即便他的成绩比哥哥好很多,父母还是偏心康生,什么好的东西都给康生。
那时他才念小学,父母攒了不少钱给康生报补习班,却不愿意让他上兴趣班。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有兴趣班上,就他没有。
但他不吃哥哥的醋,父母喜不喜欢他,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兴趣班他是想去的,去不成了,他就看书。他喜欢看书,比起出去玩,或者和父母聊天,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他觉得周围的人都很吵闹。老师总是说同学之间要友爱相处,要交更多的朋友。可他不想交朋友,他听见别人说话就感到烦躁。
哪有那么多话可说呢?
不过上高中之后,他交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坐在他后面的欧树。
欧树比他小一个月,但个子比他高很多,在他们班上很有存在感,据说家里特别有钱,住的是别墅,母亲过世了,父亲在国外,一个人活得特别自由。
欧树是体育委员,和校篮球队足球队的人关系都不错,打架厉害,还认识校外的人。有些高二的还跟欧树叫哥。
高中生嘴里的哥不看年龄,看的是地位。像他比欧树还大,却没有人会叫他哥。
像小学和初中那样,他只是班上的透明人。他的同桌是个内向的女生,比他还沉默,他俩坐在一起,从早到晚几乎不会说一句话。
他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下学期他想跟老师打个申请,将欧树调到其他组去,因为欧树桌边总是围着很多男生,哼哼哈哈的,太吵了。
他对欧树这种风云人物毫无感觉,会打架、有钱、人缘好,这些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他不羡慕欧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和欧树做朋友。
然而在他打申请之前,他竟然和欧树成了朋友。
那是高一的寒假,父母在家里吵架,他没办法看书,只得带上书去学校——市里虽然有咖啡馆、奶茶店,但大多是没有座位的,有座位的就贵,他不想花这个钱,打算将钱省下来多买点书,而且奶茶店比家里更吵。
寒假学校也开门,但只开了个小门,每天都有人去打篮球。
他走上教学楼,准备坐在楼梯上看书——教室门是不开的,结果竟然遇到了坐在楼梯上画画的欧树。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欧树会画画。
欧树见有人来,明显怔了下,立即将写生的本子合上,一副被打搅了,很不乐意的样子。
他原本对什么事都缺少兴趣,欧树这么一挡,他反而好奇了,“你在画画?”
欧树不是体育委员吗,居然不在楼下打篮球,躲在这儿画画?
欧树竟然脸红了,半天才跟他说:“你就当没看到啊。”
他觉得有点无语,已经看到了,怎么能当没看到?
不过他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没看到就没看到吧,他点点头,在离欧树有点远的地方坐下,翻开自己的书,认真看起来。
但是两人都坐在楼梯上,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不久他就发现欧树在看自己。
他也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