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司玮说:“自从我认识你之后,你的每段感情我都知道,我比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差么?”
“不,你一点都不差。”于渃涵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件事。
高司玮说:“那你说是什么问题?”
于渃涵头一次有一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感觉,她觉得对话节奏不能被高司玮顺走,她整理了一下思路,镇定地说:“小高,我觉得这件事没有任何可比性。要说重要性,你比任何一个男人对我来说都重要,重要程度仅次于我爸和王寅,哦不……有时候你可能比王寅都重要一点。但重要并不意味着我会跟你谈那种感情,你明白么?我什么性格你应该很清楚的……”
高司玮说:“我不清楚。”
“别抬杠。”于渃涵觉得高司玮已经开始跟她赌气了,瞬间觉得事情更加难办。她继续说:“我在感情上就是一个很随便的人,因为这件事对我来说就像是每天进公司到底先迈左腿还是右腿一样不重要。我其实跟谁谈恋爱也无所谓,因为我没有任何后续的打算。但我不希望那个人是你,因为我认为你对我很重要,我尊重你,我不希望出现任何会让我失去你的风险,我可以把你当做家人。别的人我不喜欢了可以说换就换,但能那样对你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于渃涵反复问他能不能明白,这种话术会把问题抛给对方,让对方不由自主地去思考自己的问题。高司玮扪心自问,于渃涵对他讲的话他都明白,他其实很想控制好自己,可是有些时候这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在这一刻,他觉得于渃涵很自私,她好像只想着对自己好的事情,那些风险和麻烦她统统都想回避掉,因此她用这种方式拒绝了自己,并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对于渃涵言听计从俯首帖耳,处处为于渃涵着想,到头来这一切反倒成了无法逾越的壁垒。于渃涵在某种角度来说是个懒惰的人,男朋友不喜欢可以随时换掉,像他这么好使的人如果想要换掉就有些麻烦了。
于渃涵到现在都还没有招到助理,不就是这个原因么?
高司玮看着于渃涵的嘴巴一开一合,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但他所思所想完全不是于渃涵所期望的内容,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不止。
最终,他问于渃涵说:“所以你就是把我当一条狗养么?”
“我没有啊!”于渃涵觉得自己现在就算是跳黄河也没有用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到底怎么解释你才能相信呢?”她甚至也有点生气了,因为她发现高司玮关注的重点跟她完全不同。
如果说每一样东西都要排个先后顺序的话,爱情往往是于渃涵认为最不重要的,这纯粹是精神追求当中的某一种细分产物,虽然和其他情感调用的大脑区域完全不同,但这只是一个可选项,而不是必选项。
很多人都会被爱情冲昏头脑,做出许许多多傻事,于渃涵不否认自己年轻时也曾冲动过,可是现在,随着年纪的增长和压力的变大,她已经没有那么多饱满的情绪去关注风花雪月了。她把谈情说爱当作一种快销产品,只在偶尔一点点时间里补充一下即可。像吴苓那样把爱情当作生命的人,于渃涵承认其存在,但并不太认同。
她此前从未在这方面关心过高司玮,只是偶尔嘴上调侃调侃,高司玮一贯冷静的处事态度让她忽略了高司玮还年轻这个客观事实。
于渃涵和高司玮属于两个年代的人,年龄和性别的差异让他们对同一个世界产生截然不同的看法,甚至这种看法没有任何交叉点。如果说阅历带给于渃涵了一些优越性,那么这个优越性就是她可以试图站在高司玮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试图去理解高司玮。
其他问题尚且可以这么处理,但感情不然,这东西谁也没法理解谁,圣人也为它为难。
“我觉得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好讲的了。”高司玮说,“你总觉得我有事情瞒着你,现在,我已经把我能说的都说了,你还有别的问题么?”
这次换成了于渃涵沉默。
“那就这样吧。”事已至此,高司玮觉得多说无益。他现在不太想面对于渃涵,也不太想继续从于渃涵口中听到那些所谓的“道理”。
他好像忽然间变得很叛逆,不想接受教育,不想听话。
于渃涵也觉得现在这个时刻跟高司玮是掰扯不清楚的,也许他们都该冷静一下,也许事情不一定非要朝着一个糟糕的方向发展。她点了点头,高司玮起身就离开了,她却还没有走。
座位靠窗,于渃涵手掌撑着下巴,向窗外的街道望了一会儿。她想,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对,是不是处理的太自私。高司玮的话让她仿佛猛然间扣开了一扇从未见过的大门,让她意识到原来还有这样一种设定。
如果她不认识高司玮,那么一个像高司玮这样的男人跟她表白,她完全有可能试着接受。但她认识高司玮,太熟悉了,一个已经熟悉了的人和关系突然让她转变,她适应不来。她会习惯性地去衡量利弊,没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情就不必做。
于渃涵一个人闷声吃了一大碗饭,也许对她而言,这件事还是困扰因素太多太多了。换做别人,她不喜欢可以直接甩脸,她管对方心里开心还是不开心?但她还是得想想高司玮的问题。
所有事情换做别人都有一个简单直接的处理办法,为什么偏偏是高司玮呢?
人到中年遭遇各种各样的重创,事业挑战,感情危机,麻烦总是越积越大,压力总是一山高过一山,而她空有经验与阅历,但处理这些事情的精力却像是游戏里的体力值一样,一点一点地丧失着。
她终究跟二十多岁的时是不一样的,要思考很多事情,平衡很多麻烦,她得强硬一点,以免自己在各种争斗中陷于弱势。每一天睁眼就要想着公司里还有那么多人指望着她吃饭,她就没有任何松懈的理由。
于渃涵把一大口干粮塞进了嘴里,想到高司玮走时那个仿佛有点受伤的冷漠神情,刹那间也很想委屈的抱怨。
难道她生活的很容易么?她要对得起所有人才行么?
第44章
宋新月因为乌龙表白的事情觉得很丢人,请了两天假在家里当鸵鸟,似乎把脑袋埋进沙坑里躲两天,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她请假的时候高司玮还不知道实情,后来知道了,也没有心情理会。
挨到了上班的日子,宋新月悲苦的如同上坟,在办公室里坐着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没穿衣服一样,大家都在看她。事实上,其他同事都挺忙的,除了高司玮和于渃涵,也没人知道她的糟心事,她自己纯粹就是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太强,做什么都疑神疑鬼。
其实这两天她也思考了一些事情,比如辞职。
虽然于渃涵表示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不会介意的,但宋新月觉得这件事本质上并不是一个玩笑。高司玮经由于渃涵才知道自己喜欢他这件事,那他会怎么看自己呢?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废物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可笑?
一想到两个上司都知道自己的丑事,这种小辫子被拿捏住,以后还怎么混啊?
宋新月脑子一热就写了辞职报告,oa系统里看着自己的申请卡在了高司玮那里。然后,她就看见高司玮给她发消息让她过去。
一进屋,宋新月就觉得气压很低,非常低。她不知道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但听其他同事说,高司玮不太爽。
“说说吧。”高司玮抬了抬下巴,示意宋新月坐下讲话,“怎么回事儿?”
宋新月肩膀紧缩,低着头,明明很紧张还要装作不紧张的样子:“什……什么怎么回事儿?”
高司玮说:“为什么要辞职?”
“就是不想干了。”宋新月说,“没什么为什么。”
高司玮不太喜欢宋新月这种态度,也丧失了耐心,声音冷下来说:“你说不想干就不想干了,你把工作当什么?”
“我……”宋新月被这句话怼得气也不打一处来,本来就挺郁闷了,还被当事人这么数落,她反驳说,“我凭什么不能想不干就不干?公司又不是我妈,难道我还得负多大责任?不就是份工作么?我不在乎!”
她这么硬气的说话纯粹是一口气憋的,一般这种反应要么是对公司深恶痛绝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只想赶紧脱离泥潭。要么就是已经找好了下家,完全不担心接下来吃饭的问题。但偏巧,宋新月两点都不占。
她的思想过程很简单,因为觉得很丢人所以想离开,具体过程没过多考虑。至于跟高司玮呛声,完全是因为她不懂高司玮了逻辑。对于别人的质疑,第一个反应是反驳,而不是思考对方为什么这么说,这么说有没有道理。
至于内心指责对方语气不好态度冰冷,纯粹是给自己的发作找一个更合理更有立场的理由。
高司玮说:“如果因为做了一点蠢事就觉得全世界都要看你笑话,那你到下家公司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所以你的工作履历就是你的逃亡史么?你以为自己很重要么?别人都要关注你那点破事儿?”
宋新月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她心想“完蛋了完蛋了,该来的总会来”,高司玮最终还是暗示地说出了那些令宋新月难以面对的剧情。宋新月恼羞成怒,觉得自己眼瞎。之前只是因为爱慕滤镜,所以看高司玮哪里都很好。
长得帅,工作能力又强,对人虽然不太亲善但也算客气,是讲道理的人,总之妥妥就是一个高冷男神。
可是现在,宋新月因为经历了种种误会,觉得高司玮一下子变得哪儿哪儿都不好了,性格闷得不行,说话还不给人留面子,脑子里只有工作没有其他东西,唯一比机器人好的优点就剩下长得帅了。
但是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不是么?
宋新月的滤镜碎了一地,高司玮伤害了她,她破罐子破摔,甩给高司玮一句“你管不着”就跑路了。现在她是真的不想在这里呆着了,也不想留在高司玮手底下继续干活。
辞职是很冲动的想法,至于她完全没想好以后怎么办。反正她的生活压力也不是很大,自己还有一些生活费,回去再跟爸妈撒撒娇,总不至于流落街头。
而且她现在也不是当初的职场小白了,择栖的履历也很好看,肯定不会发愁找新工作的,她没有在怕的。
宋新月把自己安慰了一通,盯着oa反复提醒阅览,可一周过去了,高司玮那里还没通过。而且高司玮也不跟她解释为什么,就这么晾着她,宋新月现在愈发觉得高司玮讨厌,自己要被高司玮气死了。
摩羯座死直男最讨厌了!
她最后没有办法,把事情捅到了于渃涵那里。
于渃涵听宋新月讲了一番来龙去脉之后,也挺无奈的。她看着宋新月没有继续输入的状态了,回复她说:“今天你在公司吧?我𐂊现在有点事,晚上我去择栖接你,一起吃顿饭,边吃边说。”
宋新月回复“好的”。
于渃涵其实可以完全不理这种事,毕竟一个普通员工辞职而已,多大阵仗能闹到她的面前来?而且她跟择栖的业务在慢慢脱离,说上去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没必要让她出来伸张正义。
她之所以还能理宋新月,是因为她觉得这件事之所以搅合的这么乱,纯粹是因为自己当初手贱。她要不来那么一下子,也许现在世界还是好端端的转着。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她自己捅出来的麻烦,还是得自己收拾。
还好于渃涵这天不忙,提前走了一会儿去择栖接宋新月。宋新月上车之后,于渃涵先问:“你饿了么?”
“不是很饿。”
“晚上没什么别的安排吧?”
“没有。”
“那行。”于渃涵说,“我常去的那家皮肤管理中心最近在做活动,我们一起去吧。”
“啊?”宋新月说,“不是吃饭么?”
于渃涵说:“先去做脸吧,做完脸再吃饭。”
宋新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于渃涵走了。
于渃涵会定期去做皮肤护理,她不是一个自我管理非常到位的人,烟酒不忌,熬夜也不可避免,所以年轻良好的状态一方面靠健身,另一方面只能寄托于各种高价护肤品和现代医美手段。
美丽的代价总是昂贵的。
店里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于渃涵,大家很熟络,对她带来的年轻妹妹也很热情。宋新月只是刷视频的时候看过一些相关的内容,但她的保养知识还停留在贴面膜的程度,其他的完全不懂,听着对方天花乱坠一顿讲,觉得很是新奇,可又有点害怕尝试。
“又不是给你开刀整容,怕什么?”于渃涵笑道,“不过你还年轻,确实不太需要什么太强力的保养。”
最后在专业人士的推荐下,宋新月做了一些初级的尝试,反正于渃涵请客,哪怕是入门水平,用的都是店里最好的东西。
宋新月跟着于渃涵体验了一把富婆的快乐,完事儿之后又去跟于渃涵吃饭。于渃涵挑了一家非常高级的餐厅,宋新月只听说过,屡次想尝试都被价格劝退。
这无疑是非常滋润的一个下班之后的晚上,做做美容吃吃晚饭,还能站在城市中心的高楼上俯瞰繁华夜景。
这是不是就是成功的感觉?宋新月不禁开始浮想联翩。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于渃涵终于开口问。
“啊?”宋新月觉得于渃涵这话跟高司玮一模一样,或者说,是高司玮说话的口气跟于渃涵一模一样。但于渃涵就像是很平等的跟她随便聊聊天,高司玮就是高高在上的,令人很难受。
宋新月又把故事重新复述了一遍,重点突出她很委屈,她很不服,她凭什么被高司玮那么对待。
于渃涵听后笑了一下:“小高这个人呢,确实把工作看得比较重要,所以很容易忽略掉一个问题,就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觉得工作很重要。”
“我也不是说工作不重要,只是……”宋新月说,“只是我觉得人应该忠于自己,过自己想过的人生,而不是被工作束缚。”
于渃涵问:“那你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宋新月忽然答不上来。
“你觉得今天晚上的人生怎么样?”于渃涵说,“算不算是大多数人想过的人生呢?”
“我觉得算吧。”宋新月说,“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不用为了钱发愁,多好。”
于渃涵说:“可是我为了过这样的生活,过去的一个礼拜没有一点能在半夜两点前睡觉的。新月,我认为年轻人确实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年轻本身就是一种资本,你把这种资本握在手里的时候,就会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她说话的语速有点慢,像是在回忆什么东西。
“老实说,你让我像你一样去跟王寅说我不干了,我是没有这种勇气的。因为身上的担子太多太重了,不可能轻易卸下来。可我就那么喜欢这份工作么?我觉得未必。”于渃涵继续说,“我能够理解你,因为小高说话有时确实很让人烦,让人觉得他怎么那么不羁风情呀。你想发脾气那太正常了,你可以跟他对骂,我相信他肯定骂不过你,也不敢骂你,撑死就是不理你了。当然,他肯定也不会因此给你使什么小辫子,他毕竟还是个就事论事的人。”
宋新月点点头,对于这点,她和于渃涵的看法一样。
于渃涵说:“出了这样的事,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责任,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是你把它放在职场里看,难道逃避就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么?在这家公司你因为私人感情离开,到了下家公司,会不会因为其他情绪问题跟老板吵架离开呢?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会让这个问题积累的更深,到最后变得只会逃走。那么当你无处可逃的时候,你要怎么办么?”
宋新月顺着于渃涵话去思考,有点茫然。于渃涵观察着宋新月的神情,适当地停顿了一下,才说:“有些事情总有人要去做,有些问题总得面对。你在二十出头的时候能遇到一些坎坷和挫折其实不是什么坏事,总好过当你三十多岁了面对问题无所适从。毕竟年轻时大家允许你犯错做傻事,年纪大一点,这个社会对你的包容就越小。老实说,你觉得择栖这个公司怎么样?在这里的工作是有价值的么?它真的已经让你厌恶到一定要离开了么?”
“没……没有。”宋新月忽然有点懊恼自己拍脑袋的决定,择栖的福利待遇是业内出了名的好,老板的名声虽然在外面没有那么好听,但实际接触过的人才会知道事实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