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用传音,喻辰就示意他噤声,继续传音道:“会怎样,我不方便说,但是你们最好都别去。”
万青脑子里顿时闪过娥陵派被烧成一片焦土的样子——娥陵派多是擅长音律的女弟子,谈吐斯文,才华横溢,又与世无争,怎么魔界还要迫害她们?
他这里正惊疑不定,喻辰已经站起身:“打扰二公子了,告辞。”
这就走了?万青一愣,眼见着喻辰走向楼梯口,与一个从角落出来的女子汇合后,便一同下楼去了。
万二公子呆愣片刻,回过神来后,立即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果然看见喻辰二人出门到了街上,她大约感应到他在看,还抬头冲他摆了摆手。
万青退回来,转头传音吩咐:“去个擅跟踪的,看她们去哪了。”
一个随从答应一声,起身去了。
半个时辰后,随从回来禀报:“属下一路跟到离城门不远的照雪客栈,又等了一会儿,她们没再出来,应是就在那里投宿。”
“你回去继续盯着,明日一早看她们往哪走,然后传讯回话。”万青吩咐。
可怜的随从在客栈附近守了一夜,第二日早上看着两个姑娘吃了早饭,出城门放出一只灵兽,然后乘灵兽一路往娥陵派方向去了。
万青收到回话,也急忙出城接上随从,跟在喻辰她们后面赶路。这般跟了七八天,眼看距离娥陵派只有三四天的路程了,万青终于相信喻辰的话——魔界要对娥陵派下手!
他自己没独自处置过什么大事,这一刻第一反应是慌张,接着才是考虑这消息要先告诉谁、让谁想办法,是无仇,还是父兄?
父兄鞭长莫及,无仇……对,先告诉无仇!他这时候肯定已经在娥陵派了,得告诉他,让他有所准备。
万青取出传讯符要发,把事情讲了个开头,突然醒悟过来喻辰其实什么也没说,他现在发传讯符,顶多只能提醒无仇防备,但娥陵派是要办喜事,来贺喜的宾客那么多,从何处防备起呢?总不成把所有宾客都严查一遍吧?
而且无仇自己也是宾客,就凭这么语焉不详的两句话,想去说服娥陵派防范魔界突袭,恐怕做不到。
又想到之前因为万年城家事让好友跟着烦恼,已经够过意不去,这种大事上若再给无仇添乱,自己就真不配做他的兄弟了。
万青毁掉传讯符,把随从都叫到身边来,“一会儿赶到她们前面停下,我要与她们谈谈,你们旁边候着,机灵着些,万一形势不对,派一个跑得快的,去娥陵派报讯,就说魔界图谋不轨,让他们千万严加防备。”
随从们听说与魔界有关,都有些紧张,为首的就站出来问:“公子,那两位姑娘难不成是魔修?”
“唔,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随从们彼此看看,一起皱眉。
为首的就劝:“若是魔修,直接抓了不就是了吗?公子何必亲身冒险?”
万青摆摆手:“你们未必抓得住她,再说她此番应是好意,我先同她谈谈再说。”
随从们想起前番两人谈话的暧昧劲儿,一起露出懂了的神态来。
万青哪知他们想歪了,安排好之后,就把法器停在喻辰她们前路上,自己出去问喻辰能不能谈谈。
“谈什么?”喻辰装傻,又讥刺万二公子,“你不是说你不去娥陵派吗?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万青硬掰:“我后来收到家父的信,要代他前去道贺。”
“哦。那就婚礼上见吧。”喻辰始终坐在大猫背上,说完这句,伸手一拍大猫,“咱们走。”
“哎,你等等!”万青赶忙拦着,“婚礼还有好些天呢,急什么?”
喻辰冷眼看着他:“让开。”
万青想起杨无仇的嘱咐,不由自主让了一步,然后他突然福至心灵,在灵兽就要窜出去之前,匆忙说道:“我联络到无仇了。”
灵兽一窜就是十丈远,万青还以为这招无效,没想到那灵兽忽然扭头,又窜了回来。
“他在哪?”喻辰问。
万青眼睛转了转,觉得这么谈,这妖女肯定还是一言不合就要走,便邀请道:“我家法器宽敞舒适,还备有灵茶点心,二位若不嫌弃,上去坐坐,咱们慢慢谈如何?”
喻辰和钟鹊对视一眼,在钟鹊钦佩的目光中,特别不情愿地说:“我只给你半个时辰。”
万青只要能把人先哄上去就行,当下态度极佳地伸手一比:“贵客请。”
喻辰和钟鹊从大猫背上下来,大猫变成小猫,钟鹊弯腰抱起它,跟喻辰一起上了万青的飞行法器。
万青跟着上来,请客人就座、上了茶后,想切入正题,又不知道钟鹊跟喻辰是否一条心,就问:“这位姑娘是?”
“我妹妹,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喻辰并不喝茶,冷冷说道。
“你们去娥陵派,想做什么?”万青小心问道。
“道贺呀。”喻辰理直气壮答道。
万青自然不信:“道贺?我怎么记得,娥陵派似乎小小得罪过你?”
“你记得啊。”喻辰笑了笑,“那你还问什么?”
“你喻姑娘大破音波阵的事,修仙界谁人不知?”万青陪着笑,捧了捧喻辰,“所以我更不解了,这仇你当场就已经报了,这次又何必……”
“我同他们娥陵派是没什么过不去的,但有人有。你也别问了,这一趟我非去不可。”喻辰说着看了一眼四散站开的万家随从,“就凭你们几个,还拦不住我。”
万青极速转念,却也转不出什么主意来,只好再拉杨无仇出来,“你误会了,我跟娥陵派也没什么交情,没有拦你的意思。只是刚收到无仇的消息,得知他也要到娥陵派道贺,你想不想顺便见见?”
“我见他干嘛?让他杀我吗?”喻辰故意学个作精样子说话。
万青现在只想扣住她,好继续探听消息,忙替兄弟解释:“这就是你误会无仇了,上次永定城之事,他后来还劝我不要记你的仇,说你也许有什么为难之处,才会帮着别人绑了我。还说从前原是我们对不起你在先,那次你都没真的下狠手伤我,已是留情了。”
“是吗?”喻辰这次倒是真惊讶,“他真的这么说?”
“千真万确。我这人本来也不会撒谎,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万青就差拍胸脯了。
喻辰态度稍微软化,但还是说:“那我也不敢见杨盟主,你们修仙,我修魔,咱们还是各走各路的好。”
万青还记着上次的教训,怕她说翻脸就翻脸,就顺着她说:“你不想见就算了。不过此去娥陵派,还有好几日路程呢,我看你那灵兽也很辛苦,你要是不嫌弃,让我捎你们一程如何?”
“你捎我们?”喻辰做出十分惊异之色,“你不怕被人看见,说你勾结魔修?”
“不怕,你这不是易容了么?谁能看得出?”万青为了留住喻辰,弄清楚魔界想搞什么鬼,细枝末节也是顾不得了。
喻辰眼睛转了转,又看向钟鹊,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她才回头看向万青:“这可是你说的,别末了又赖我是妖女蛊惑你。”
万青急忙摇头:“怎么会呢?你们就安心同我们一起赶路。”
于是喻辰如愿以偿,在万年城二公子的“照拂”下,就这么谁也没惊动地进了娥陵派地界。
第129章 第 129 章
范烨久等喻辰不至, 眼看距离大戏开场只剩两天、连姜乘都已与他们汇合,就发传讯符问喻辰到哪了。
喻辰很快回复:已到最佳观赏区,阁主尽情发挥即可。
十五个字, 阅后即焚,范烨都没来得及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符纸就已化为飞灰。
最佳观赏区?哪里是最佳观赏区?是指座次靠前、更接近新人的贵客区域?她已经混进去了?怎么混进去的?
范烨思索着清理了纸灰,出去到院中, 想等姜乘给风逐疗伤完毕出来时, 问一问他,却刚一出门, 就看见姜乘那位护送他过来的随从坐在院中石凳上。
姜乘昨日与他们汇合, 当时身边就带着这个随从, 范烨本来没太在意, 姜乘是魔界长老, 出门带随从很正常, 他只带了一个, 范烨都以为是喻辰打过招呼、特意让少带人, 免得引人注意呢。
可是这个随从实在太让人无法忽视,除非他不出现, 不然范烨总是忍不住想留意他, 弄明白此人到底有何特异之处。
此刻也是一样, 范烨直接走过去,客客气气道:“疗伤没那么快结束, 兄台不用坐在这里等,或是去前面喝点酒,或是回房休息都可。”
范烨他们现在落脚之地,在娥陵派左近最大城镇的一处私宅里, 他所指的前面,是指他随从们聚居的前院,范烨安排了几个人配合城中喜庆气氛,正在故意喧哗吵闹地开酒宴。
“不了,戒酒。”那随从回话。
他说话声音低哑,听起来很不自然,彷佛故意运功压着喉咙说出来的,范烨再打量一回此人的脸、脖颈,还有坐姿,心里冒出一个很不妙的猜想。
这猜想不但不妙,还很难直言相问,范烨略一沉吟,道:“我在贵宝地也住了几年,怎没见过兄台?姜长老日常好像只有一个童儿服侍。”
“我不是他的属下。”
范烨那不妙的猜想落了定——难怪他之前一直不开口呢,就是知道一开口便会露馅吧?
灵通阁阁主心里叹气,面上却彷佛没察觉似地坐到对面石凳上,说:“我方才找过你们喻长老,问她何时能到。”
那人本来漫不经心的,一听这话,果然立刻看向他,专注地等他下文。
“她却说她已经到了,叫我不用管她,尽情发挥即可。”
“到哪了?原话怎么说的?”
范烨道:“原话是‘已到最佳观赏区’。”
对面那人立时笑了几声,笑声不曾变音,范烨确认是魔界尊主无误,抬手抱拳道:“不知您亲自驾到,怠慢了。”
魔尊摆摆手:“阁主不必管我,我只是送姜乘一程,顺便来看个热闹。”
姜乘这么大的面子,要你魔尊亲自来送?恐怕送姜乘是假,找喻辰是真吧?这个杨无劫,还真是离不得喻辰。
范烨心里嘀咕着,面上丝毫不露,“没想到最早说要看热闹的喻长老没见到人,倒先见到了您。不过,我实在想不通喻长老这个‘最佳观赏区’所指为何,可否请您指教一二?”
“她从万年城过来,说不定是混进了万家来道贺的人里。”
话是这么说,但有那么容易?万家带的随从都是有数的,怎么混得进去?再说,“万青是要与杨无仇汇合的,喻长老不怕被察觉么?”
杨无劫想了想,猜测道:“她说不定是故意去惹他们注意,好让你这边方便行事。”
范烨一愣,随即道:“喻长老到万年城后,确实曾传讯提醒我,杨无仇也会来道贺……可是如此一来,喻长老岂不是身陷险地?”
“这个你不用担心,她既然给你回消息说得这么轻松,显然并没遇到什么危险。你就照她说的,尽情发挥便是,就算她那边有什么事,还有我呢。”
怎么说得好像他成了魔尊和魔界长老的属下似的?范烨心情复杂。
杨无劫又说:“喻辰很看重风逐,此事归根结底是风逐的事,所以你大可不必分心担忧喻辰坏事,她想帮风逐复仇的心,与你并无二致。”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范烨总还是会存疑三分,但杨无劫的脾气,他在魔界住了两年多,还曾与魔尊海上同行,多少了解一些,知道他不屑作伪,当下站起身,解释道:“您说哪里话,范烨怎会怀疑喻长老?只是担忧她的安危罢了。”
杨无劫没再回话,径自起身回了客房。
范烨心里却自此踏实起来,回头召集属下,又把计划过了一遍,等到婚礼那日,便收拾好了,带着“贺礼”上山道贺。
娥陵派掌门大弟子的婚礼,自然不是谁想来道贺就能来,而是只有受邀者才能凭请柬上山。
范烨没有拿新雪山庄或灵通阁的请柬,他这人躲在幕后惯了,不愿暴露真实身份,就用了他准备多年的另一个身份——定制服饰铺子锦绣华裳的东家瑞林。
锦绣华裳如今在修仙界已经开了十七家店,其中生意最好的一家,就在娥陵派山下,是娥陵派定制服饰的首选商铺。
范烨这张请柬,就是从娥陵派主管采买的总管商子鸣手里弄到的——商子鸣是掌门贺群书的师弟,据说曾经在音律上也被称为天才过,但不知怎么,混着混着,最后就成了名为总管、实为管家的边缘人物。
他们这些所谓的名门大派,都是外面看着风光,实则几百年下来,家底儿都没多少了,却又不肯量入为出、削减用度,内里免不了亏空。
这次给陶致允办婚礼,同时还要宣布由他代掌门派事务,娥陵派请了不少贵客来见证,里里外外要花的钱,把商子鸣卖了也不够。
他没办法,只好跟掌门那边打商量,给他几个能来观礼的名额,他好去那些大商家那里“换”些钱来支应——范烨为了这张请柬,已经先给了商子鸣两千沁玉,还许诺他到场观礼时,会带“厚礼”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