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是什么模样啊?和书里画的一样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发问,三青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免惭愧地挠了挠头:“是我没用,未能得上神青睐,上神乃祖神座下四灵之首,神通广大应是不愿收我这等小仙灵为徒的。”
闻言,众人眼中纷纷浮现出失落之色。
但朱雀上神威名在外,性子也不好捉摸,收徒素来都是凭着喜好的,听闻前些年四海水神亲自将儿子送去昆仑山,神宫大门都没能进去,便灰溜溜地回来了,他们这些小地方的生灵哪有奢求的资格。
“罢了罢了,您平安回来便好。”山中槐树精捻着及地的长须叹道,“这山间妖气一日比一日重,若是连您都不肯回来了,咱们可就都完了”
三青本是由这天地灵气孵化出的仙灵,因性情温润,不同于其他山主,这三危山倒像是一处其乐融融的村寨,这些精怪同他说话也就不拘了些。
当年他为学艺离开三危山,赴往蓬莱,修为没有精进多少,倒是给人家白白驱使了好些年,恰好听见蓬莱几个仙童私下道出的“实话”,属实戳心,这才辞别西王母回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气馁之余,又见这些生灵依凭于他,心生不忍,多少强打起些许精神,打算在这山中琢磨修炼之事。
没有师门指导,难免要慢些,唯有徐徐图之了。
然三危山受妖邪觊觎也非一日两日,他当年留下的护山法阵这些年也都碎得七零八落,修修补补勉强撑着,直到前不久趁着他闭关之时,闯进了一只极为凶恶的妖兽,虽合山间精怪之力将其赶了出去,但依旧有百余生灵因此殒命。
他终恍然惊觉,凭他的法力,实在不足以护住这偌大的三危山。
多番权衡之下,他想到了曾经助祖神平定四海八荒的天之四灵,昆仑虚境,朱雀上神的居所。
当年他也曾动过前往昆仑的念头,然人微言轻,又恐上神面前自不量力,才去了蓬莱,此番权衡之后,他便与众生灵商量,前去昆仑拜师求助。
若有朱雀庇护,三危山定然不会再受这等苦楚。
他辞别了众灵前往昆仑山,说好的七日,他又不死心地等了半月,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惶惶不安。
他是这三危山的神灵,是他们的依仗,若是连他都不在了,不知这儿会变成什么样
他叹了口气,抱起了一只小兔精,揉揉它的脑袋,笑着宽慰:“放心吧,有我在一日,定会拼尽全力保全你们。”
温柔的话语,令所有生灵暂且定下了心。
孩子们围着许久不见的山主问起昆仑虚境,显然对那传说中无往不胜的朱雀上神颇为好奇。
对此,三青也只得尴尬地笑笑:“上神没见着,倒是见到万灵之主了。”
“那位镜鸾上君么?上君真的生得三头六翼,一把火能烧了整座山么?”
“不曾见神君烧山,也只见着一颗脑袋。”
“啊?”孩子们似乎有些失望,复又问,“那神君威武么?”
“嗯有点凶,不过当真是个美人儿。”
七嘴八舌一通闲聊后,他拿出了镜鸾神君交给他的金钏。
“上神虽未现身,却给了三危山一件法宝,咱们应当知足了。”说着,他将那双金钏布于山门前,自催动一刹,便有洪水般的灵力,涌向四面八方,浅金色的灵泽荡开三圈涟漪,每一道都气势恢宏,转眼便将山间盘踞多时的妖气散了个干净。
三道金光过后,金钏化为一棵通身雪白的巨树,晚风一拂,便如细雪纷落,这天地,也骤然清明。
众人瞠目结舌,回看四下,什么妖兽,什么邪祟皆被斩草除根!此等法力,着实令人钦之佩之!
“朱雀上神的法宝好厉害啊”孩子们由衷欢欣起来,有了这棵巨树,终于不用再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三青领着众人面朝昆仑虚境的方向跪地三叩首,以谢过上神恩赐。
法宝镇山,再无妖邪敢踏入三危山半步,当日昆仑的生灵也亲眼见着镜鸾神君赐了法宝与三青鸟,不知从何时起,三危山受镜鸾神君庇护这件事便在四海间传了开来。
三危山再见钟灵毓秀的风景,山中生灵每日无忧无虑地欢歌笑语,三青鸟则时长闭关精进修为,没有了妖兽侵袭,这日子似乎也慢了下来。
春去秋来,如白驹过隙,三青鸟第七次出关时,苍青的天降下了西海境内的头一场雪。
泛着白沫的海浪拍在礁石上,洗去一层白霜,山中草木葳蕤,转眼已积了一层薄雪,灌木丛里窜过几只小鹿和兔子精,欢快地喊着“山主万安”,蹦跶着跑了过去。
山涧边的榕树精抖去了叶片上的雪花,冲他微微垂了垂树枝。
那头又听见山中的白狐精正教训自家儿子。
“成天就知道野出去瞎玩,这么简单的法术都学不会,瞧瞧你这修为,日后受了欺负只会缩一边哭!”
那小狐狸理直气壮地反驳:“若是有人欺负我,我就告诉山主去!有山主在,还有那棵树,娘亲你为何还这么紧张兮兮的?”
“你这臭小子!”
他无奈地笑了笑,避开了去。
这一路,从覆满白雪的山林,走到可以望见西海岸的山门下,望见那一株没入云中的巨树。
这一年,他时长会来这儿静一静心,当真担起这三危山千百生灵的重任后,方觉不易,从前的确散漫了些。
漫天的白从枝叶间飞过,分不清哪儿是叶子,哪儿是细雪,这样的风景他已见了无数回,然而这次,那树下,忽然多了一个人。
眉宇间仿佛落下了霜雪千年,化尽陈冰,细眉斜飞,目如朗星,一身洁净的素白,只在领口和发间垂下了昳丽动人的绯红丝绦,她倚在树下,仰着脸望向一树的白叶,身影纤细而轻盈,她忽然偏头朝他看来,似有若无的一抹浅笑,便令这天地都明亮了几分。
清清朗朗的声音回响在这西海之滨。
“您就是三青上仙吧。”
第九十章 :符惕山的客人
三青执掌整座三危山,方圆百里的生灵他都见过,却未曾有这样一位女子,探其气息,不似妖兽,应是仙灵之身。
他踟蹰半响,走到了树下,那白衣女子依旧笑吟吟地望着他,如此明丽,叫人有些不敢多看。
“敢问敢问姑娘是何处仙灵,小神在这三危山中,不曾见过姑娘。”
他问得客气,那女子也答得爽利:“我从隔壁那座山来的。”
他愣了愣,朝海上望去:“符惕山?”
“啊嗯,就是符惕山。”
“不知仙灵是”他瞧了半天,愣是瞧不出她真身为何。
她稍加犹豫,笃定道:“我啊,是只乌鸦精。”
“”乌鸦几时一身白的。
“莫要不信啊!”她摊了摊手,“不然我这就现出真身让上仙瞅瞅?”
“不,不了”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知乌鸦不知仙灵如何称呼?”
张口闭口乌鸦精似乎有失体统。
她唔了一唔,那俏丽的眉梢眼角染了一丝笑意:“微名不足挂齿,上仙若不嫌弃,便唤我云渺吧。”
“云渺?”他愣了愣,“这名儿倒是有些耳熟。”
她没有半分亏心地答道:“这名儿啊,是我家神君照着昆仑虚境那座云渺宫给起的,着实是寄语了厚望,我不敢辜负。”
“这,这样啊。”他一愣一愣地望着眼前这姑娘,想起那座符惕山确实住着一位司掌风雨的江疑神君,只是性子也十分阴晴不定,他上回前去拜会,当头被淋成了落汤鸟,故而这回多了几分谨慎,“不知仙灵此来,有何贵干?”
“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她挠了挠头,“是奉了我家江疑神君之命前来串个门儿。”
“我家神君说了,远亲不如近邻,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你家神君还是一道雷劈在三危山上倒让我觉得踏实些。
他干咳一声:“多谢神君挂念了,西海这些年风调雨顺,多亏了神君照拂。”
“三青上仙客气了。”她莞尔,转而看向身后的巨树,“这树”
“是昆仑朱雀上神所赐,幸有此树,才护得三危山长久安宁。”
闻言,她忽然笑了笑:“三危山灵气纯粹,是个善地,这树能生得如此繁盛,也是难得”
玉白的指尖缓缓划过树干,仿佛撩起水纹般的涟漪,一瞬即逝。
三青疑心自己花了眼,再看向那自称云渺的女子,依旧眉目含笑,并无异常。
能触碰这神树,定是本心纯良之徒,虽不知江疑神君是不是真的派她前来“串门儿”,三危山素来好客,确信她并无恶意后,他的戒心也打消不少,拂袖间,已布下矮案与蒲团,案头上摆了两盏茶。
“仙灵远道而来,小神刚刚出关,匆忙了些,粗茶一杯,还望莫要嫌弃。”
她也爽快,长袍一撩,便席地而坐。
“上仙客气,是我叨扰了。”她指尖一点,案头上便又多了几碟糕点,全是他不曾见过的玩意儿。
“这是”
她笑吟吟地眯着眼:“之前路过人间,瞧见一家铺子在做这些点心,香得很,好像叫什么桂花糕的,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上仙尝尝?”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坐下来拿起了一块放入口中。
他许久不曾去过凡世,人间的点心倒是做得愈发精细可口了,几块小小的方糕,撒上了深秋积下的干桂花,稍一凑近,便有馥郁芬芳扑鼻而来,一入口,软糯香甜的滋味在唇齿间漫开,属实令他吃了一惊。
对面的女子托着腮,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甜不甜?”
他耳根有些发烫,轻轻点了下头,将剩下半块也吃了。
她颇有眼里地将那叠糕点往他跟前推了推:“上仙多吃点,不够了我这还有十斤。”
三青:“”
你下凡一趟到底驼了多少吃的回来!
“咳,够了。”他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这好吃好喝,回过神来,已经相谈甚欢,既然她从符惕山来,他顺口便问起了江疑神君的近况。
“我家神君啊”她稍加思索,“他近来沉迷养鸟,修身养性,说是要治治自己这暴脾气。”
“神君之前的确有些不好相与。”
“是挺凶的。”她顿了顿,似乎在权衡,“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女床山的镜鸾神君更凶些。”
“是是吗?”他诧然。
“那是自然,镜鸾神君在云渺宫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虚境上下也就她治得住朱雀上神呢。”她一派坦然。
他不由得回想起一年前在昆仑山见到的万灵之主,好像是有些凶巴巴的。
“你怎么只晓得这么多?”他狐疑地看向她。
她一拍大腿,义正辞严:“我家神君知道得多,都是他告诉我的!”
“”怎么有种被诓了的感觉。
江疑神君私底下竟如此八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