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和鬓角，左手圈住脚踝靠在岩壁上，只留了一件薄衬衫，身子有些微微蜷缩。
“统计图”？他怎么也来了？
乔兮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双手还抱着人家的右臂，还枕在他的肩膀睡得很安心，就差留下一行没出息的哈喇子了。一碰额头，发现又多了一张冰凉贴。
她摸了摸他右肩上那块布料再次确认了一番，舒了一口气：“还好没真流哈喇子，搞不好又要赔钱了。”
当乔兮拎起披在身上的外套，要还回去的时候，振动的手机从西装的口袋处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岩石板上。索性只有二三十公分的高度，屏幕并没有碎。
锁屏上的那张照片一闪而过，不过乔兮这次清晰地捕捉到了合影中另外一人的面孔。
这人的五官有一点像洛桑。联系起小熊围兜上的那个署名，这人该不会就是洛家早逝的大儿子洛铭吧！
乔兮还在低头思索的时候，凌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很快接通了电话。
他轻点了一下头，“嗯，你放心！人已经找到了，在我旁边呢，等明早雨停就回去。”
收起手机后，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看到了。”
说的是刚刚那种照片，话里没有任何语调起伏。
这话到有点心虚的乔兮耳朵里，就变味了。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小心脏开始七上八下了。
凌曜微仰起头，靠在岩壁上，“我小时候常住在我外公家，只有洛铭和顾瑾两个朋友。我外婆去得早，那时经常怀念她做的枣糕。洛铭知道以后，时常就捧着他母亲做的热乎乎的枣糕来找我。我跟他说，味道很像，很好吃。”
乔兮平静了心绪，坐得凑近了些，轻声问道：“那后来呢？”
“有次正赶上他弟弟妹妹生日，听他妈说，他跟我通完电话后，放下还没做完的小熊就出来给我送刚出锅的枣糕。那时，我在家里没事做出来去接他。”
凌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破碎，“那段路是个下坡，我看到他的时候，我跟他正好站在道路的两侧。这时候一辆失控的卡车过来了，司机急打了个方向盘后往他那侧撞过去了，当时我……”
他有些哽咽，乔兮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将头偏向了偏向了另外一处，侧脸的唇角处仿佛还留有泪水淌过的痕迹。
“之后，他母亲精神病发作，洛桑的精神状态也从那时候起变得不正常。”
乔兮有些无措，不知怎么开口安慰。她抿了抿唇，迟疑着开口：“意外大概是不能避免的……”
他突然回眸，嘴角艰难地扯开一丝嘲讽的笑，“那个司机是我外公的学生，有段时间他因为家庭问题经常找我外公开解，还常给我带礼物。”
“他认得我。”凌曜的眼眶微红，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一带的路况监控显示，司机在打方向盘前，往右侧我所在的位置看了一下，所以……”
所以，司机当时特地避开了凌曜所在的方向，急打了方向盘后，撞上了那时处于道路左侧的洛铭吗？
乔兮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却说不上来。
凌曜用手掌轻撑着额头，低垂眼睑，“是意外吗？可我觉得，是死神挥舞镰刀的时候把刀背的部分对向我，刀刃的部分对向他。我幸免了，而他没能……”
乔兮看着外头逐渐停息的雷雨，“如果时光的某个节点能延伸出无数条未来的时间轴，那我觉得他不是停留在了那个节点上，只是偏离了你所在的轴线，在无限延展的未来里拥有完整的人生。”
凌曜盯着她的清透的双眸，有些失神。许久之后，他思绪回笼，轻轻“嗯”了一声。
东方晨曦的光辉驱走了稀疏的几点星辰，照亮了墨蓝的天幕。山间传来幽幽鸟鸣，葱翠的枝叶覆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
乔兮伸了个懒腰后，催促身后的人，“走吧，快下山！”
凌曜揉了揉酸疼僵硬的右臂后，无奈地笑了笑。两人并排走了几步后，乔兮突然想到什么，又折了回去。
半分钟后，他便看见乔兮抱着山洞里的机器人走了出来，嘴里还在嘟囔着：“差点把霸霸落下了！”
“这东西挺沉的，我帮你拿。”
“不！”乔兮怕他误会，又小声解释道：“这机器人挺别扭的，还有洁癖！肯定不想被陌生人抱。”
凌曜：……
川城的某处偏僻小屋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谁呀？”李四掀开薄毯后，穿着骚粉色裤衩就去开门了，“大……大早上的，扰人好事！”
门外两个穿便衣的小平头男子从上到下打量他一样，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其中一人狐疑着开口：“你就是李四？”
“某个黄色软件上的小哥举报你性骚扰他，跟我们走一趟吧！”
原本在屋里睡大觉得张三听到“黄色软件”这几个字后，光着脚丫子出来，猛得拍了一些李四的大脑门，“还学会脚踏两条船了？都叫上小哥了？”
李四怂兮兮地抱起了头，“我……我没！”
穿便衣的民警示意车里的受害者过来认人。
外卖小哥躲在警察身后，哆哆嗦嗦地指着李四，一脸控诉：“就是他！叫完外卖不给钱，还跳钢管舞给我看，对我抛媚眼。”
想到这里，他突然掩面，泣不成声，“当时脱得只剩一条内裤了！你能想象一个腿毛长得跟猴子一样的人在那跳了半小时的舞吗？还非抓着我看，太辣眼睛了，骚得我两天没吃饭了！”
“老……老大救我！”
张三见李四被推商量警车，顿时急了，吼了一声：“我指使的！”
民警戏谑地看了他俩一眼：“长见识了，那就一起吧！”
第53章
乔琛和洛桑两人一大早就在山间的岔路口等了, 两人眼巴巴地望了许久以后，终于看到远处树林里逐渐明晰起来的两个人影。
向他们走来的两人保持一左一右并排行着，肩膀时不时挨在一起。
仔细一看发现, 乔兮手里还多了一条绳子，绳子的另外一端绕在零零幺的脖子上。身后矮矮的机器人像个小宠物一样被两人遛在后头。
阳光在两人的身上温柔地镀上了浅金色的轮廓。许是从山洞里出来太过兴奋, 乔兮走路不□□分，蹦蹦跳跳的, 头顶上的一小撮呆毛随着身子欢快的上下跃动。
凌曜偏过头来看他, 眸子里盛着浅浅的笑意。
这异常和谐的场面就像是小两口出门遛了个狗。
这画面在乔琛眼里格外刺眼，他老姐果然被猪拱了！
他加快脚步上前，一把拉过在家一夜未归的老姐，又用防备的眼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凌曜，“你没事吧？”
乔兮揉了揉欧豆豆柔软的头发, 又对着旁边的洛桑微微点了个头, 在原地愉快地蹦了蹦：“我能有什么事，睡得还挺香的！”
乔琛看着两人有些皱巴巴的衣服和眼底明显的黑眼圈，心里显然有了别的猜想。他凑近嗅了嗅两人身上的味道, 一下子炸毛了：“啊啊啊！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乔兮揪起左袖衣服上的小角闻了一下, 好像还真有点。这该怎么解释？说自己盖着“统计图”的衣服睡了一夜？好像有点越描越黑的意思。
她对着欧豆豆讪讪一笑, 嘴里哼起了歌词的下半句，牵着零零幺继续向前走, 萌混过关：“是我鼻子犯的罪～”
凌曜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看到来电显示后, 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有些严肃，“抓到了？”
电话对面传来一中年男子的声音，“今早我下属抓到两个骚扰外卖小哥的小混混。这随便一问, 倒是抖出了不少事情。主使人是林巧巧，她原意是打算把目标人物卖到山沟沟里给傻子做媳妇。”
凌曜听到最后那句话后，捏手机的力道重了几分，另一只手不自觉握紧。
中年男子嗤笑了一下，“不过那两人弄巧成拙搞反了。警车已经在一小时前出动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到你那边。”
几人回到露营地的时候，导演和一众嘉宾都围了上来表示慰问，唯独不见林巧巧的影子。乔兮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人八成是见不得她好，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她。
她一转头，发现洛桑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踪影。
一处偏僻的树林里，林巧巧看着跟前横眉冷对的人，不屑地笑了一下。她悠闲地斜靠在附近的一棵树上，抱着双臂，“说吧，找我什么事？”
洛桑挑了挑眉毛，白皙的脸上勾起一抹危险的笑意，“是不是忘了我还有账没找你算呢？”
林巧巧的喉咙滑动了一下，被他唇角的弧度瘆到了。突然想起了前两天把他小熊弄进水里的事，她有些底气不足，“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洛桑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三个字，绕到了她身后。
林巧巧一回神的功夫，就发现脖子上多了一丝冰凉。她慌张地低下头，又往斜后方的方向看了看。她动弹不得，一只有力的手禁锢住了她的肩膀，一把小刀的锋刃之处正紧紧贴着她脖子上的动脉。
“可别瞎乱动啊！割到你，我可不管。”
洛桑贴近她的耳侧，说话呼出来的气流吹动了她鬓角的碎发，林巧巧只觉得耳边被一阵阴风吹过，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哆嗦地发出声：“你到底想怎么样？”
洛桑轻轻转动刀面，将冷冰冰的刀面拂过她的下颚，缓缓扫过整个脖子，最后停在咽喉之处。语气漫不经心：“我看乔兮姐之前都是用这把瑞士军刀刮猪毛的，要不——”
他顿了一下，嘴角扯开一个笑，“我也给你刮刮猪毛？”
斜斜的阳光照在林巧巧毫无血色的脸上，洛桑微微歪着头，眯起眼睛盯着她脖颈之处竖立起来的汗毛。
他缓慢运作着手中的刀刃，眼中的阴戾一闪而过，“这么好看的脖子，不刮刮猪毛多可惜啊！”
“嘶。”
霎时，脖子上传来一阵锐痛，一股铁锈的气味夹杂着雨后花草的芳香传来。她白瓷般的玉颈上多了一条红色的血痕，像是白璧上骤然绽放的血玫瑰。“不好意思，失手了！”洛桑略微惋惜地叫出声，却用一副打量猎物的表情盯着林巧巧。
“看来是你太放松了，毛都不好刮了。”
感受到危险的意味更加紧逼，林巧巧挣扎着左肩想叫出声时，“嘘”的声音正贴进她的耳畔，浑身的汗毛又立了起来。
洛桑：“要叫出声的话，就不是这道小伤疤了。”
他专注地凝视着刀口的位置，嘴里轻声嘀咕：“还差一刀。”
语音刚落，那洁白的脖颈上又破开了一道口子。
林巧巧被惊得失了魂，她微屈身子，只能靠身后这棵树勉强靠立。
洛桑松开紧箍她肩膀的手，打量着她落魄的神情。
一阵奇怪的声响传来后，林子里逐渐弥漫开一股难闻的气味。
洛桑掩住口鼻，视线缓缓下移，看着她腿间以及绿草丛中的腌臜之物，戏谑地笑了笑：“哟，开个小玩笑就吓失禁了，真是不禁吓！”
“洛桑——”林子外头传来乔兮的声音。
他用树叶擦干血迹，收起了小刀，往林间阳光铺洒的小路走去。
乔兮看到远处走开的人后问道：“找你半天了，去哪了？”
他从手后拿出几根刚削好的签子，把兜里的瑞士军刀也掏出交给乔兮，爽朗一笑，解释道：“顾瑾哥说还剩点五花肉，我就找了几根干木柴削竹签烧烤用。”
她接过了东西，“我说我的刀去哪了！找半天找不到！”
“对了，你有看到你搭档林巧巧吗？”
洛桑：“没，大早上的可能去厕所了吧！”
乔兮回到拍摄地点时候，发现山下停了好几辆警车，几位穿制服的警察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她站到凌曜旁边问：“这什么情况啊？这么快的吗？”
他目视着山下的方向，点了一下头，“嗯，张三和李四已经把林巧巧招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