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懒得动。”汤倪得逞。
段伏城见她那快瘫倒在座椅上的模样,也不强求,点头说了声“好”,就起身朝电梯间走过去了。
餐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将要晚上参加玫瑰游轮的情侣。
汤倪吃饱喝足,靠在椅子上眯缝着眼。
她默不作声地洞察餐厅里的每一位客人,瞳眸水泽溅滟,鹘伶伶的仿似狐狸眼,幽幽洇透出明暗不定的窥探气息。
兜巡一圈下来,旁侧婴儿车内嫩生生的小男孩,倏尔赚取到她的注意力。
汤倪凝视着他,小婴儿也睁着大眼睛望着她,萌软软胖嘟嘟的。
让她深感有趣,心生逗弄意图。
转过身稍稍弯腰,十指弯蜷着扮做老虎状,还自带音效地“哇呜”一声,假装十分凶恶的样子。
小婴儿却丝毫不见害怕,肉萌萌的小脸蛋儿一下子就笑了,甚至还朝她伸手过来。
“他好像很喜欢你。”
坐在婴儿旁边的妇人笑着对她说。
汤倪抬头,才发现婴儿车后坐着一对老夫妇,看起来应该是小婴儿的爷爷奶奶。
汤倪干脆起身蹲在婴儿车旁,边逗着小孩儿边忍不住跟老夫妇夸道:“阿公阿婆,你家小孩儿真可爱!”
汤倪生得漂亮,又见多识广,言行举止礼数周全,不过分亲昵,也不假意客套,聊起天来会寻找话题,很是讨老人家欢心。
于是很快,天生自来熟的女人便跟老夫妇两人攀谈起来,时而惹得两位老人忍俊不禁,同时还不忘逗逗孩子。
逗着逗着,小婴儿忽然就尿裤子了。
两个老人赶忙起身,把孩子从婴儿车里抱出来,配合着取下尿不湿,又从包里翻出新的尿不湿和尿垫。
大概是天气热,怕垫得太多小孩子会生热痱子,所以很容易就尿到了婴儿车上。
汤倪看到老夫妇两人忙着照顾孩子精力有限,无暇分心,于是热心肠地提议说:
“阿婆,我帮你们把车子拎去洗手间清理一下吧。”
“啊哟那怎么好意思的,不能耽误你吃饭呀。”老妇人连忙推拒。
汤倪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她平日里就是从事服务行业,这种事情也并非没有发生过。
她再三坚持,老夫妇才万分感激地拜托给她,让她抬着婴儿车去了洗手间。
没花多长时间,她手脚麻利地清理好小车子,刚走洗手间里拐出来,正好迎面碰上从电梯口走出来的段伏城。
男人见到她手里的婴儿车,不知为何,就忽然想到了舟季停车场里,岳叔的那张躺椅。
他顺手接过车把,汤倪正常应当推行的小车,在他手里轻而易举地被拎提起来:
“哪来的?”
汤倪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献宝儿似的拨动车顶的伸缩遮阳盖,朝他狡黠地眨眨眼:
“这是我专程找来接你的,敞篷座驾。”
在他面前,她始终如一地,贯彻着信口雌黄。
说完,她极为骄傲地拍拍婴儿座,痞里痞气地向男人发出邀请:“帅哥,上车~”
段伏城:“……”
上什么车,这女人简直是让人上头。
如若不是旁人的物品,段总现在的手劲,可以把车架上的高泡海绵捏成实心。
——“啊呀太谢谢你们了呀,这样多不好意思,正好今天是我小孙子过生日,要不一起坐下来吃块儿蛋糕吧?”
老太太将婴儿放回擦干的车子里,笑着邀请道。
汤倪摸出手机看了眼,发现已经是临近登船的时间,忙正事要紧,于是客气地婉拒:
“不吃啦阿婆,他平时不怎么喜欢吃甜食的~”
原来她还真记在了心里。
段伏城微微勾唇。半垂下眼,目光邃深地伺视向她,顺势也就瞥见女人盈软细瘦的小蛮腰,还隐隐刻烙着骨感的马甲线。
他拧眉,发觉她上身的那件t恤下摆,还真是越系越高。
“阿婆,我想借用您的披巾,大概两小时。”
男人适时切入汤倪与老太太之间的对话,略走上前几步,声色低柔,礼貌询问。
老太太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仿佛自己的审美得到了年轻人的认可一般,特别开心地赶紧拿过手边的披巾,塞给段伏城笑说:
“给给给,诶哟你们喜欢就拿去好了呀。”
段伏城低声道谢,接过披巾以后二话不说,手上微微施力,汤倪就被他拽到了跟前。
女人一头雾水地任由他拉过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愣愣地盯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单手把她高高系在黑色t恤上的结扣解散,并且为了防止她再系上去,他甩开披巾,不由分说地圈裹住汤倪的小细腰儿。
阿婆的披巾又长又宽,足够在汤倪腰上绕出两圈还多。段伏城长指勾缠着披巾,不疾不徐地打了两个结。
他举止规矩,系得松紧合适,力度也掌控得刚刚好,只是动作并不娴熟,是略带些生涩的温柔。
笨拙,但千金难逑。
披巾的色调是浮夸的大红底色,带有浓郁的异域风格。
汤倪低头看着自己性感前卫的紧身超短裙,秒变波西米亚及膝长裙,别说是小蛮腰了,就连大长腿都遮去大半,这让她内心一时无法接受。
她抗拒地伸手去解,试图摆脱这款难以驾驭的“大红裙”,却没有想到,段伏城这狗男人……
——给她系的是死扣儿。
“……你是不是嫉妒我没有腿毛?”汤倪抗议道。
段伏城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接话的语气一本正经,但威胁的意味也不显而露:
“你再啰嗦,我就要嫉妒你长着两条腿了。”
ok保住腿重要。
汤倪果断停止挣扎,当即又自己拉了两下披巾上的死结,求生欲极强:
“好的老板我再系紧点!多盘两圈!”
*
在世枫酒店人员的引领下,七点十分客人开始陆续登船。
游轮分三层。
所有入住酒店顶层套房的客人在三楼有自己独立的观景休息室。段伏城作为总统套房的贵宾,当然是拥有观景角度最佳、装饰最为奢华的“七号房间”。
七,代表七夕。
汤倪跟着段伏城上到三楼七号房,一路都在眉飞色舞地碎碎念。
当段伏城边听她说边滴卡准备进入房间之际,偏巧就被一声“姐姐”叫住了步子。
腔调散漫倒挂,声色阴佞不羁,尾音幽沉凉凉地上飘着,满是轻浮。
——好死不死,又是汤怀峥。
或许是没了糖水铺子的熙攘吵闹,此刻上到游轮三层的客人稀少,所以安静。
所以汤倪也保留冷静。
汤倪比任何人都清楚汤怀峥素来阴晴不定的脾性,既然主动喊住她,就一定没好事。
于公于私,她都不想在段伏城面前跟他撕破脸,也不想让段伏城了解汤家那档子毫无意义、翻来覆去被说烂的破琐事儿。
毕竟当下,她还是在工作。
段伏城大度,不代表她可以任意妄为。
汤倪从段伏城手中拿过房卡,镇定自若地替他刷卡开了门,“宝贝,你先进去,我很快过来。”
这时候还能装模作样记起一声“宝贝”,说明她现在的状态一切正常。
段伏城凝了她几秒,又掠一眼她身后的少年,眸色极为深黯,像是有话要说,但到嘴边也只配合地吐出两个字:
“等你。”
他其实有点想留下,因为担心汤倪会受气,尽管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莫名的担心。
他最终没有留下,因为这是她的家事,他选择尊重她,尊重她的隐私。
出于涵养,更出于相信。
……
“爸爸知道你交了男朋友吗?”
汤怀峥左手撑在旁侧墙上,一条腿弯曲交叠着另一条,懒恹抬眼,眉睫弯起,笑得人畜无害,眼底却阴厉暗涌。
汤倪轻嗤一笑。
她背靠在身后房门上,双手环胸,丝毫不惧他的阴鸷,将他无聊的挑衅反抛回去:
“爸爸知道你新换了女朋友吗?”
汤氏姐弟对立而站,中间相隔着狭长的走廊,空间逼仄,气氛在一刹那冻结僵持。
少年倒不见恼意,悠悠挑眉,他没有去接汤倪的上一句问话,而是口风变换,挑起另一个自己更加感兴趣的话题。
“姐姐,爸爸知道你宁肯去给那姓段的打工,也不回来汤氏帮忙,可是很生气你丢了他首富的脸面呢。”
他唤她“姐姐”。
是与上回他母亲忌日那天在电话里,全然不同的语气和口吻。
那天的汤怀峥幼稚炸毛、暴躁难驯。
他当时就站在妈妈的墓碑前,给汤倪打去一个没有威慑意义的电话,却用尽歇斯底里。
像得不到糖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