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青牛坡因为夹着山涧,林草丰茂,来往动物尤其的多。比如数量集中到甚至以此为名的青牛群,同时也不乏各种山羊、鹿、兔等常见种群。这些动物们有点干脆就住在青牛坡,有点是前来饮水的。
  理所当然的,素食动物多了,猎食者们也就自发而来。狐狸、豺狗、豹、狼……深而茂盛的草丛里,隐匿着无数双等待机会的眼睛。
  照旧的,阿盈在离着青牛坡一两公里外就收起了花盒。她倚在树下休息,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落叶上鲜明的脚印痕迹。树叶裂口仍然湿润,说明刚走不久。
  阿盈歇了一会儿,起身顺着这些足迹追去。
  片刻后,空气里传来明显的汩汩水流声,风里也有了甜烘烘的花香。
  青牛坡到了。
  阿盈加快了点步伐。周围的树木这时变得稀疏了一点,杂草和灌木多了起来。
  前方是山,连绵的峰头并排着,远方淡蓝,近处青绿,一弯一弯映入天边。到了河边,没有了树木的遮挡,青牛坡的模样便整显露出来。
  山坡分两侧推开,一道白色的河流从中间蜿蜒而下。嫩绿青绿的草叶挤满了坡上的所有空地,时不时还有一丛丛白黄粉蓝的花夹杂进这些绿色中去。
  一片温柔的、生机勃勃的春日山坡。
  前方的河边有一小队人正坐在石头上休息。
  阿盈往那边望了几秒,没有在里面发现丹炳,但面孔大多都是在营地里见过的。
  “嘿!”她喊。
  河边的人纷纷回头看来,见到是她,便也纷纷挥手大声回应。
  “阿盈——”
  “阿盈你怎么来了?”
  阿盈一边摆手一边问:“丹炳呢?”
  “刚才在坡上边看见了!”一个人答道:“你往那个河——第二弯的林子里去看看吧!”
  阿盈应了一声,便向山坡上爬去。
  坡下的草足足深到她的腰际,每走一步都会摩挲出“沙沙”的声响,看不见路,需要很小心脚下和周围出没的虫蛇。
  等阿盈爬上半坡时,已经沾了一身的草叶。
  这里的草只浅到膝,河边还长着几棵开着淡黄小花的大树。
  阿盈找了处树根,脱下披风坐下来清理。
  忽地,一阵人声传来。
  阿盈抬头看去,就见一群少年人说笑着从上游结伴下来。
  有几个人在大笑——是那种属于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快活大方得纯粹的洪亮笑声,正适合和面前弥漫着青草香气的的春日下午搭配在一起。
  阿盈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那道红色身影。
  她圈起手放在唇边,喊他的名字:“丹炳——”
  丹炳原本在和旁边人说话,听见声音一下子回过头来。
  阿盈微微眯起眼睛。
  长满青草的山坡、阳光和蓝天,与迈着腿向这边奔跑而来的少年白净英俊的脸庞组合在一起,漂亮得如同一卷展开的油画。
  第22章
  今天是第一高级灵魔学院第一轮入学测验开始的第十天。
  阿盈正蹲在溪边淘洗着一袋子灰绿色的蛤蜊, 丹炳在她背后不远处生火。
  营地面积已经快扩张到这条溪旁了,海栖联合会的成员数量也已经迅速的逼近了一千大关。
  相比阿盈这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成天摸鱼挖蟹毫无责任心的挂名联络部长,丹炳这个会长就忙得相当厉害了。
  人多就意味着事多。而且, 从一个数千万上亿人的区里位列前十得以来到这里的学生, 可以说没有一个不是同龄人中极为优秀的存在。
  优秀通常意味着傲气, 加上青少年们未经打磨的尖锐和直接,再有海栖种族整体彪悍的风气……平均下来, 每几个小时就会发生几个不得不来找到丹炳跟前寻求解决的矛盾。
  而这还只是联合会内部的。更严重的是对外的, 跟陆栖学员们的矛盾。
  丹炳弄的这种海栖联合会的垄断作态,毫无疑问地激起了陆栖那边的严重反弹和攻击。从镇街道上小规模的对骂冲突,到树林里的群架互殴,都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两边都有人受过了不算轻的伤。
  不得不说,这让丹炳开始不安了。他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离谱的错事。
  内部的那些矛盾其实主要是蓝胡在处理, 他人缘好,很擅长做这种左右逢源与人打交道的事。
  然而, 涉及到海陆两边目前的冲突, 已经不是一两个人能解决的了。丹炳被这些越来越多的事弄得焦头烂额, 脾气也越发暴躁, 整个人真正开始像团火似的一点就炸。
  丹炳严格意义上来说挺聪明的, 但他今年还不到十七岁, 对被触及到基本利益的人会做出多么大的反抗,形式会恶化到什么程度,他其实没有一个很确切的概念。
  他现在心里已经生出种确切的不祥感觉了。
  以至于他坐在那儿生个火, 眉头都是皱着的。
  阿盈站起身,回头看了眼。见丹炳抱着膝盖坐着,下巴搁在手臂上,半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火堆发呆。
  天还没亮起来,火光映在那张还带着点稚气但已然棱角分明的脸上,描摹出一种干净的俊朗来。
  她微微叹了口气。
  “炳哥!”一个人匆匆跑过来。
  丹炳一个激灵回神,转头看去。
  来人是蓝胡。他大概刚起床,一头半长的棕黄发丝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
  “说?”丹炳看着他。
  “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吗,炳哥,陆栖那边最近也有联合的趋势。”蓝胡揉了揉脑袋,也挨着火堆在另一边坐下来,不忘转过脸对阿盈笑道:“早上好,阿盈,煮蛤蜊粥吗?”
  “是,我记得,然后呢?”丹炳伸腿轻轻踢了他一下,对他东拉西扯的行为十分不满。
  蓝胡本来也只是习惯性的寒暄,没有卖关子的意思,见状忙道:“然后那边领头的几个,刚刚派了个人来,说想要跟我们见个面。”
  丹炳褐红的长眉惊讶地扬起,下意识地重复:“见面?”
  “对,就……说想就现在的局面交涉一下。地点我们选,人数我们定。”蓝胡道,“那个人还没走呢,就在营地门口等回复。”
  丹炳伸着脖子往营地大门的方向望了一眼。
  蓝胡望着他,等他做出决定。
  “……我倒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就十个人吧。”丹炳沉吟着道,“地点就选在西林外入海口的海滩上吧。”
  “好。”蓝胡点了点头,又冲阿盈笑了笑,起身回去了。
  阿盈展开洗好的蛤蜊袋子,用一个木盆装好,放在了火上架好。
  火舌很快将盆底舔得发黑。
  丹炳有些心不在焉地摩挲了一下手背,熟练地伸臂揽过她,将侧脸贴在她的发顶上蹭了蹭。
  “不会烧起来吗?”他低声道。
  “这是库塔树干做的,背面涂了弥勒花汁。”阿盈动了动,微微仰起脸看向他:“我记得我昨晚才跟你说过。”
  “……抱歉。”丹炳有些沮丧地道。
  “丹炳。”阿盈温和地望着他,“你想跟我谈谈吗?”
  “什么?”丹炳抬起眼睛看向她。
  他的眼睛望着她时眼神总是含着温柔,那使得这双眼睛看起来明亮得有点天真。
  阿盈喜欢他年轻英俊的脸,喜欢他火热有力的身躯,喜欢他笑起来大大方方活力十足……但她发觉自己最喜欢的,还是丹炳的这双眼睛。
  她抬起手抚了抚他的脸,“对,谈谈。”
  丹炳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你说吧?”
  “你最近很烦躁,我还感觉到你很不安。”阿盈轻声问:“你最初为什么要想创立这么一个联合会呢?”
  丹炳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她要问的是这个,他张了张嘴,支吾道:“……呃,嗯。”
  有十多秒,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对陆栖有什么……仇恨吗?”阿盈注意些他的神色,换了个问题。
  “没有。”丹炳下意识地回答,反应过来后,摇着头再次道:“没有。”
  “那你……”阿盈斟酌着说辞,“又为什么会有想要把所有陆栖学生们排挤出去的想法呢?”
  “没有!”丹炳连连摇头,“还有别的位置……”
  阿盈似笑非笑:“别的位置?剩下的那四十个?”
  “好吧,好吧。”丹炳泄气地抱着她的双肩摇来摇去。
  阿盈由他晃着,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等火上那盆里的水开始发出轻微的“哔啵”声了,丹炳才像终于想好了,低低地出声:“我只是,没有想那么多。”
  “当时我想要把大家聚起来,我知道那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共同的目的。”他说,“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个,海栖这个群体,目的理所当然就选了大家正在努力的赢得入学名额。”
  说着,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的有些委屈地看了阿盈一眼,小声说:“我只是想……做人群中最好的那个,让他们都服气我,愿意听我的。然后最好还能帮大家一点忙,做到一些很好的事……”
  阿盈笑了笑,望着他温柔地道:“你就是最好的那个。”
  丹炳听了先是咧嘴笑,然后下一秒又沮丧起来,他往后一仰,拽着阿盈一起躺在草地上,抱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我把事实搞砸了。”
  阿盈倚在他的胸口:“怎么呢?”
  “不太好,我感觉要出事。我不知道,就只是……我觉得形式不对劲了。”丹炳茫然又低落地摇头,“我感觉我好像制造出了很多麻烦,很多人受伤了。两边打得很凶,沙米尼尔和剑牙鱼臻琦,他们两个背上受了好重的伤……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的。会出事的,阿盈。”
  “唔。”阿盈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我想停止这一切,但是又不知道从何做起。”丹炳闷声道,“难道我让他们不要再争抢下去了吗?可这就是我让所有人聚集起来的理由啊。我没有道理制止他们,而且陆栖那边也已经有所回击了……就算我停下来,也已经回不去了。”
  阿盈点头:“矛盾已经激化了。”
  “对。”丹炳又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说:“我觉得现在形势严重了,学院说不定……很大可能会插手。到时候,我肯定是第一个有麻烦的……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阿盈。”他偏过脑袋认真而恳求地望着她:“如果他们只是取消我的资格,那你等我一年好吗,就一年,我明年一定会再来的。”
  “那如果……如果他们说永久不予录取,”他沉默了片刻,“那你就再找一个比我好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