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赌注为内容对同心玉起誓,赌注便会永远成真,若不兑现,便会受到同心玉诅咒,随时随地承受锥心剜骨之痛。
  看着略微疯癫的谢秋灵,谢怜有一瞬间的错愕。
  她怎么这么自信?
  阿姐一直想做的不就是复兴魅朝吗,她怎么可能甘愿放弃一直以来的人生目标呢?
  阿姐绝对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修仙界弱肉强食,她修为又偏偏差到人人可欺。可这并没有封死她的路,她硬是仅凭着个人才智为二人赚下丰厚资本,只手建立起红谷。
  而他们发家的原始资本,大部分便是靠赌博赚来的。
  两人十几岁的时候,阿姐开始接触赌博。很多时候,他是她的托,两人在赌桌上配合默契,无论多强的高手都会在二人的千层套路下输的屁滚尿流。而更多时候,他是她的保镖,因为阿姐总是会因赢走了太多钱,而遭到赌场老板的追杀,需要他救场。
  尽管他很自信的认为自己实力不输阿姐,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赌场上,他的确,从未见她输过……
  她这么自信,莫非是,还留有后手,留有杀手锏?
  可是——
  他何尝不是想好十全之策,才敢跟阿姐对拼?
  他花了那么长时间研究专门对付无极气功的方法。处心积虑离间梅不群父子,令梅不群觉得世上除了他再无人可信,进而在他身上实施血奴蛊术,不就是为了今日?!
  哈哈哈,什么杀手锏,什么后招,没有用的!
  到最后只会是挥使暴力之人的胜利!
  阿姐修为那么差,根本不可能帮助司马明岚战斗。面对他的绝对实力,司马明岚必输无疑!
  她居然还觉得自己有机会赢?
  可笑,简直是太可笑了!
  谢怜冷笑出声,直直的望着她的眼睛:
  “为什么不敢?我也发誓,如果我输了,我就做你的狗,什么都听你的,再不干涉你半分!”
  “好!漂亮!”谢秋灵灿烂的笑了起来,鼓起了掌:“不愧是你,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这样一来,谢怜心中的斗志更加被激起。他情欲消散,再无心强迫于她,专注的观察水滴中的战况。
  司马明岚显然已无回天之力,他几乎放弃了反抗,像个血肉模糊的球一样,被梅不群在地上踢来碾去。
  谢怜见此,一颗悬起来的心又沉下来几分,便又想着嘲讽她。
  一回头,居然看到谢秋灵一双琉璃美目瞧都没往水滴瞧,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悠闲在他的枯藤上荡秋千哼着小曲。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看战况???”谢怜差点没跳起来。
  她声线温柔似水,其中却莫名充满着一股神秘的震慑力量:
  “我根本不需要看,也知道,一定是我赢。”
  “??????”
  什么?她有什么勇气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莫非,她真的有大招?
  不对,这是她的套路!她妄图让他以为她有十全的把握,进而动摇他的判断和信心,而实际上,她多半根本没有足以翻盘的大招!
  高手间的对决,光靠赌技已难分伯仲,关键是看两人之间的心理博弈。
  只要他快点将司马明岚打死他就不会输,他才不会上她的当呢!
  “你以为我信?你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谢怜眼眸半阖,露出看透一切的表情,见谢秋灵回以淡淡一笑,他轻蔑的眯了眯眼。
  不过,他还是不免提高了警惕,仔细凝视着战局,以防出任何纰漏。
  果然,他发现司马明岚表面上步步被动,实则在引导梅不群将自己踢到特定方位,然后悄悄在地上注入灵力,他居然想织成对魔族有极大杀伤力的九天伏魔阵,以图背水一战!
  “哼,雕虫小技!”他嗤笑出声,转头对着谢秋灵恻阴阴地道,“不如,我们来试试这家伙对你能有几分真心?”
  他一抬掌,骤然几条红线凭空而出,向识海外的谢秋灵飞射而去,根根对准她的要害!
  司马明岚伏在一片火海之中,梅不群突然实力大增令他匪夷所思,他猝不及防遭受了重创,内脏被震得几近破裂,不得已将所有内力都用来抵抗射线的伤害以及梅不群的强势的进攻,灵力渐竭,根本找不到反攻的机会。
  被动中他只得暗中织阵,以求谋得最后一丝转机。
  正在此时,他看到天空中骤然出现无数红线向着谢秋灵射去!
  这些红线的速度很慢,正是针对百鳞重甲防硬而不防软的特点。它们凭空而生,又从四面八方而来,连气息都无影无踪,他竟不能分辨暗算者从何而来!
  “立结界,保护小夫人!”他立刻大喊道。
  然而,众长老一脸茫然,掌门在说什么啊,小夫人这不是好好的吗,他们没看见她有危险啊?
  众长老反应迟钝,他眼睁睁看着一根红线“飘”过了他的护甲!而谢秋灵也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不好!他一瞬间意识到,此招竟只对他一人可见!出手暗算之人竟也是个绝世高手,他挟持了灵儿,目的正是要打乱他最后一线转机!
  伏魔阵繁复至极,需在极短时间内六十四个方位同时入咒才可织成。在他灵活周旋之下,他已然只差最后一个“泰”位就可织成大阵。
  他若此时离开针阵,便会前功尽弃!
  他心想,为君者,最忌情大于理。
  如果他放弃了此阵,他的灵力显然不够支撑到织成下一个阵,他会失去最后一丝反抗的机会!此战他将必输无疑!
  如此,不仅红谷会丢,连他性命都难保,他还怎么有能力保护她?到时候她会被掳去魔族,嫁作他人妇。
  还不如,就让她这么死了。
  左右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他乃是修真界最有权势之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谋得红谷才更为重要。
  他已准备跳到对面的“泰”位下咒,可此时,只听她吃痛的轻呼一声,那根红线猛然穿透谢秋灵的锁骨,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捅出一个大洞,刺目的一线血红如泉水般喷射出来!
  司马明岚心头猝然揪紧!
  他是个男人,是她的男人,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她那么依恋他,还几番救他于水火,他怎么能弃她于不顾?输就输了,反正即使伏魔阵成,他也只有叁成把握可以反杀,如果他连自己妻儿的命都保不了,他还算什么男人?
  他一瞬间转变了心意,一跃而起。拼劲全力冲至她身旁,凝出一泓冰幕,为她挡下全部的红线!
  下一瞬,无数红线全部调转了方向,如逆流的瀑布般绕过冰幕,以肉眼不可查的速度转头向他射去!
  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在他二人周身凝满冰晶,硬生生格挡下绝大部分。
  然而,他还是漏掉一根。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那缕红线无声无息在他眼前飘过,与远远的地平线重合,太阳正在升起,他透过阳光,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那细线竟是透明的,它看起来是红色,原来是因为那其中静静流动着一条血红色的符文。
  一切都仿佛在红线的流动中缓慢中进行着,他先是感觉到微微刺痛从脸颊传来,再然后,是双眼,渐渐的,远方太阳的光芒弱了下去,他的世界渐渐被红色充满。
  他……看不见了。
  谢秋灵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面前的呆立着的狼狈男人,那一双如刀裁般凌厉俊秀的眼珠子中缓缓溢出了鲜血。
  在他背后,一片白光亮起,梅不群凝起一团巨大的透明火焰,狠命向他后脑勺砸去!
  砰!
  谢秋灵听到了恐怖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这致命一击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身上,她眼见着他的胸膛瘪了下去,秀美冷硬的面庞扭曲起来,口中鲜血混杂着内脏碎块大口大口的吐出,抽搐着,一滩软泥般,倒进了她怀里!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他真的为你去挡了!死了吧!他这是已经死了吧!”
  识海中谢怜激动的半边脸都爬满了紫色的脉络,活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谢秋灵睁大的眼睛中一半惊愕一半惊喜,她也没想到,这么明显的陷阱他居然还敢往里跳,她脸上慢慢浮出了笑意:“啊……好像被感动到了呢。”
  “如果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的为你这样做的!”谢怜立马着急抢声道。
  “呵呵,谢谢。可是,这样看起来,蠢透了。如果是我,我可是谁都不会救的。”
  “.......”
  这次换了人族一片慌乱,不少爱慕司马明岚的女修已哭喊出声。
  “不要打了!停下,快停下!”
  “我们认输!认输!”
  众长老纷纷呼喊。
  .......
  “姐姐,都这样了,你还不承认你输了吗?”
  谢秋灵探了探倒在她脚下的司马明岚鼻息,微笑着对识海中的谢怜说:“呀,还剩一口气呢!看来,他还能再坚持几拳呢。”
  “……???你还有招数?”
  她微笑着,露出八颗洁白的贝齿,看起来温和无害,她的声音温柔至极,那样绵软柔和,让听者不自觉沦陷其中:“怜儿,谢谢你今天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为我提前催动血奴蛊术。阿姐已经感受到你深深的爱意了。可是,你不会不知道,蛊奴需要养七十七年才能使用吧,提前催动,可是会很容易玩崩的,你暴露这样致命的缺陷,阿姐怎么好意思不利用呢?”
  她眼神温柔的看着他布满紫筋的清丽面庞,他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上,已经隐隐开始溃烂流脓。
  血奴蛊术虽威力十足,但是收益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
  蛊奴养成的条件极为苛刻,血蛊只能在对自己绝对衷心之人的体内才能生长,七十七年后,血蛊才能完全控制蛊奴的思想,将其变为绝对服从命令的傀儡。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蛊奴只要有一丝不忠,血蛊便会尽数死亡,培养前功尽弃。
  若在蛊奴还有自己独立思想之时便强行催动功法,主奴二人的联系便不甚紧密,一有风吹草动联系便会断掉。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联系断裂,则会对主人造成非死即残的巨大反噬。
  她的弟弟只养了梅不群不过数年,血蛊尚在幼年阶段。按照计划,他原本是五十年后才可启动的,但今日,他居然为了与她对抗,破釜沉舟,强行催动蛊术,一次性将修为提升至合道。
  “那又怎样?梅不群已经被我完全驯服了。他不会听任何人的话的。”
  “但如果,他知道了你是魅族人,知道你是断他命根之人的儿子呢?他还会再听你的话吗?尽管除我之外天下无人见过红怜真面目,但只要我指认了你,不仅梅不群,叁族人都会来追杀你。你还指望你能活过今晚吗?”
  谢怜听闻此言,脸上不可察的露出了一丝慌张。
  但随即,他桀桀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翻:
  “哈哈哈哈哈,阿姐,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厉害的杀手锏呢。就这?你可太让我失望了!你以为我信?你只不过在虚张声势罢了!你根本不可能告发我!也不敢告发我!你心思如此缜密,如果真想告发我,你会一开始就把我全盘抖出来,而不是只揭穿了红怜一层皮!
  你不过,想用最小的成本夺取红谷,压制我控制我罢了!
  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全天下仅剩的两只魅了,我若死了,谁为你延绵子嗣?即使你得到了天下,后继无人,你的王朝依然会覆灭!就算你把全天下的人都杀了你也不会杀我的!”
  谢怜有恃无恐,昂昂不动。
  “加,注。”
  她什么都没说,嘴角只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她脸上的微笑依然温和纯良,但那近乎妖异的红瞳中已燃起了令人脊背发凉的冷光。
  谢怜愕然,这种情况了,她还要加注?她加什么注?
  “如果我输了,我的灵魂即刻献祭灵渊大陆!”
  “哦,再加上红谷的一千个姐妹,一起!献祭灵渊大陆!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一股浑然天成的锋锐杀气,在这一刻铺天盖地的迸发!
  谢怜彻底呆住了,脚步踉跄,惊惧之下,一下跌出了她的识海。
  糟了,他中计了!
  她故意下极大的注震慑他,让他以为她一定会告发他,逼迫他让步!但实际上只要她赢了,她并不会告发他!
  冷静,冷静!他还可以把阿姐抓回去,再一次重启同心玉,清空同心玉的咒言,这样一来,两全其美,他既可以赢,阿姐也不会死!
  他再一次想侵入她的识海,控制她不要乱说话,但他又一次失策了。
  因为谢秋灵,居然将她整个识海都公之于众,现在她想说的每一句话,想的每一件事,都能被周围人所知。若他此时一侵入,大家都能察觉!
  他不敢侵入她的识海,更不敢上前去挟持她,因为他开始害怕了,他逼急了她,她会不会彻底将自己暴露?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秋灵扶着司马明岚的肩膀,假惺惺的故作慌张:“夫君!夫君!你不要死!”
  她识海所覆盖的范围不过十米,但周围人都能感受到,这个少女正为她的夫君焦急万分:
  “你们刚才看见了吗?是红怜,刚才是红怜出手伤的夫君!”
  “红怜?!她人在哪里?哪个是?!”
  “不讲武德!竟敢暗算掌门人,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我们都没见过红怜样貌,小夫人你见过吗?”
  大家纷纷义愤填膺。
  “我刚才看见她了!她刚才就在……呃……在哪呢?让我看看……”
  她的手指刻意的在他所在的方向划过来,划过去。
  这一刻,谢怜仿佛被拉上了断头台,阿姐就是那个刽子手,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将斩刀放下。
  他整个人渐渐被巨大的压力困住,开始止不住的发汗颤抖,呼吸急促。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她真是装的吗?
  为什么感觉,她不像呢?她怎么这么狠?亏她想的出来,拿自己和盟友的命都能拿来做赌注!
  不,她不像是装的。
  她是疯的,为了胜利她可以不择手段,连唯一的亲人都可以杀!
  她会告发他的!她会的!
  她带给他的精神压迫,令他崩溃了,恐惧与绝望淹没了他,他与梅不群的联系开始断裂,巨大的反噬袭来,将他的千筋万络都焚毁,一口心头血喷出,他昏死过去,坠入火海,瞬间被无情的大火淹没!
  梅不群身体摇摇晃晃,随着修为悬崖式下跌,神智开始恢复。他见谢怜重伤至此,无心恋战,他一边咳着黑色的血液,一边召唤来红龙,抱起谢怜,想要逃走。
  就在这一刻,在谢秋灵怀中的司马明岚猛地睁开被刺瞎的双眼,他居然在只有一口气的时候还想着伺机而动,等待赢的机会!他指尖一点,用尽最后一丝真气,凝成一道几万米长的冰晶,跨越整个红谷地形,瞬间准确的洞穿了两人一龙的胸膛!
  红龙悲鸣声中,噗的一声,叁位跌入火海,再也没能爬起来。
  谢秋灵的手指最终还是落在了错误的方向,她冷漠地看这一切,惋惜的摇了摇头。
  他明明就差一点,再多么一丝勇气,坚持住自己的判断,就能赢过她了。
  可是,他却自己把自己吓傻了。
  赌博中最大的陷阱是自己的无知,有错的,永远是被骗者自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