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慈放下手机接过,手指触碰到杯子外壁是热的,应该是他从药店里借来的热水。 她抿了一小口,水温适合,把药就着水喝下,看到陆严岐还站在外面,像是在等什么,她突然意识到了,把杯子里的水都喝完,手穿过窗户把杯子还给他。
陆严岐接过去,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把杯子扔了才回到车上。
热水喝下去之后,她的胃暖烘烘的,全身都舒服多了,像是怕稍微的颠簸会加剧她的痛感,陆严岐车开的很稳。
谁都没再说话,车厢里静的一点声音都无。
虞慈渐渐觉得痛感缓解了一些,身体也恢复了活力,问:“黄清呢?”
陆严岐专注开着车,回的很简略:“她有事。”
虞慈没多问,想了想说道:“今天谢谢你了,把我送到拐角那里,我自己下车回去。”
陆严岐侧目看过来,天色渐暗,阴影笼罩下,他的眉目很深邃,浅淡的一瞥而来,她顺嘴道:“怎么了?”
陆严岐似乎想说什么,却摇了摇头。
停了瞬,他淡声道:“一块儿吃个饭吧。”
这在他的车上,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况且现在这会儿她很是疲累,也懒得扯嘴皮子,身体陷在椅子里,靠着发呆。
吃饭的地方仍然是陆严岐选的,虞慈在这方面确实不太喜欢动脑筋,以往和别人吃饭她也是没什么想法,能吃就好了,懒得思考那么多。 对她来说,这是最舒服的状态。
依旧是装潢精致,氛围感很好的高档饭店里。 陆严岐享受惯了,虞慈就很少见他邋里邋遢的样子,也很少看见他会去大排档那种地方,像宣哥他们那样喝啤酒撸串更是难以想象。
以前总向往着像陆严岐那样精致的生活,也努力向他靠拢,可现在发现,实际上这样的生活并不适合她。 在出入高档会所的时候,她会局促不安和紧张,会想穿着举止是否得体,会变得很不像她自己。
还是那天在露天大排档撸着串大声的笑大口吃着肉,随意的开着玩笑,那样的生活更加让她觉得自由快乐。
虞慈站在富丽堂皇的饭店门口,陆严岐见她不走了,问:“怎么不进去?” “我不想在这里吃。”虞慈说。
陆严岐看了眼她,没问为什么,只说:“你想去哪儿吃?” 虞慈想了会儿,“我知道这附近有个还不错的店,就是简陋了点。” 那地方是虞詹行发现的,虞詹行对吃的也是很挑剔的,但不同于陆严岐,他对环境要求没那么高,只要舒适干净就行,最重要还是好吃。 一般来说,虞詹行说不错的,那肯定不会错。 虞慈也是突然之间想起来的,就很想满足好奇心,尝尝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好,就算陆严岐不去的话她也会自己去。
没想到陆严岐竟然一丝犹豫都没有,对她说了句“走吧”,转身朝车边走去。
虞慈问虞詹行要了地址,那地方挺偏僻的,她也不知道具体的方位,正在往地图软件里输地址,听到陆严岐问:“在哪里?” 她低着头随口报了地址,然后把调出来的手机导航放他那边去,陆严岐看也没看,“不用。”
“我知道路。”像是担心她没听懂,他补充道,把手机还给了她。
是很小的店面,只有一个小小的门面藏在巷子的拐角处,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店名叫“老杨饭馆”。 接地气,充满了浓郁的烟火气和人情味。
开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操着一口本地口音,朴实憨厚,摆着几张桌子,吃饭的也就两三个人。
老板在厨房忙碌,老板娘也没有过来问吃点什么,正和一个顾客在聊天,看得出来都是店里的常客,都很随意的样子,像是自己家里的感觉。
菜单全都挂在墙上,虞慈看的脖子疼,不想点,坐在靠门口的椅子上,杵着头,听着老板娘和客人的说话内容,感觉挺有趣,陆严岐见她久没有动静,问道:“吃什么?”
虞慈还在听老板娘说她家女儿跟班上那个男同学怎么怎么的,看年纪她女儿应该在上大学了,她没听到陆严岐说什么,或者说听到了,懒得回应,陆严岐也没再多问了,走到厨房跟老板报了几个菜,然后走回来到虞慈对面坐下。
那边,老板娘还在说着:“那男生上次过来吃饭,我知道他的心思,就拐着弯跟我老公说思思跟朋友出去游玩了,他来过好几次,很有礼貌的,每次都是一个人过来,在那张桌子……”
虞慈正对老板娘的方向,看到指着她和陆严岐坐着的位置。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只是偶然遇到这个故事,可却有一种期待听下去的冲动。 可能是因为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这样年轻,所以会有一种美好的感觉吧。 也会期待他们有一个好结局。 人总会怀抱着这样美好的期待。
二十五岁的虞慈不禁想到自己十八九岁刚上大学时候的光景,好像也没干什么事。 大部人的青春也和她一样,虚度光阴。 感慨、追悔,都是无意义的。 殊不知,青春的美好体现在虚度的快乐。
陆严岐也注意到了她在听老板娘的话,有如默契的沉默弥漫在他们之间。 隔了一会儿,他问:“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她淡淡的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在想,她要怎么回答,如果说想到了什么,是不是代表着她还在意着,就算真有点什么也早就过去了,他会问她,说明确实想从她嘴里探取出什么来,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追忆往事?
或者为了证明她仍旧介怀着?
不管是哪种,她什么都不想说。
菜上来了,点的都很合她胃口,味道也很好,虞詹行没骗她。
如果真有心挑起话题,她完全可以告诉他,这家店是虞詹行推荐的,利用他们两人彼此之间都认识的人深入话题是最合适不过的。
以前她和陆严岐聊天总是逃不过虞詹行。
记得有一阵子,虞詹行老是找陆严岐去打篮球,是上小学那会儿。 虞詹行的篮球其实是跟着陆严岐学的,陆严岐会在虞慈面前夸虞詹行进步很大之类的,那都是虞詹行不在的时候。
那时候虞詹行的用处仅此而已。
虞慈用实际行动向陆严岐证明了自己多么不想和他聊天,故意把天聊死,陆严岐也感受到了,这顿饭吃的很是沉默。 虞慈细嚼慢咽的,吃的很慢,虽然胃口不大,但她还是秉持着不浪费和空盘行动,吃到了最后。
陆严岐是绝对不会委屈吃不下去还死撑着吃,他放下筷子,看着虞慈在那吃着,两腮一鼓一鼓的,明明吃不下了还在死命吃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别吃了,吃多了伤胃,胃已经不好了。”
“我看不得浪费。”
陆严岐笑了笑,把那盘虾移到面前,“我帮你把虾肉剥出来,别的都打包。”
虞慈爱吃虾肉,尤其是是水煮虾,一个人能吃掉一大盘,以前陆严岐去她家里,餐桌上永远都会有一盘虾放在那里,虞慈和虞詹行从小就不会剥虾肉,因为他们都爱吃虾,都是秦华月帮姐弟俩剥好了,放在酱汁里。
小时候姐弟俩常常会因为吃虾肉大打出手,后来秦华月索性给两人平均分好两份,但每次虞慈都吃的很快,吃完以后就会想办法吃虞詹行的虾肉。
为这,没少挨过训。
陆严岐没那么喜欢吃虾,但每次去虞家做客,秦华月会多买一点,也给陆严岐剥一碗,但到了最后,陆严岐那碗虾肉还是进了虞慈肚子里。
不过虞慈也不是白吃的,陆严岐这人精的很,想从他嘴里讨到肉,没点牺牲是不可能的,但虞慈嘴馋,那点牺牲和吃的比起来不算什么。
她拒绝,“不要。”
是不要,不是不用。
陆严岐手顿了顿,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透了心,抬着一双漆黑深亮的眼,定定注视着虞慈,重复她的话,“不要?”
虞慈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 她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只虾塞进嘴里,因为不会剥,她都是咬掉虾头,直接把沾了酱的虾连肉带壳嚼一遍然后吐掉。
陆严岐从盘里拎出一只最大的虾,慢条斯理地剥干净,把白嫩的虾肉码在盛放着酱汁调料的小碟上,对她说:“尝尝这个。”
虞慈懒得看,继续吃着自己的虾。
陆严岐也不说话,剥第二只,然后第三只,第四只,到第五只,把虾盘推到她面前。
这好这时候老板娘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以为他俩是情侣,心里看着喜欢,不由说道:“小妹子,看你男朋友多疼你,我家老头子都好久没给我剥虾肉吃了,也就只有你们年轻人懂得浪漫。”
等老板娘走了之后,虞慈将筷子一扔:“不吃了。”
看也没看陆严岐一眼,站起来直接走了出去。
陆严岐也跟着起身付钱,看到盘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虾肉。 她一只都没碰。
他将手抄进裤兜,走出了店门。
第16章 16
16 第二天一早, 虞慈下了公交车,在附近买了早饭带回公司吃,距离公司大楼还有点距离, 她正悠悠闲闲地走着时,旁边一辆车停了下来, 虞慈看着车子有点眼熟,也停下了脚步,狐疑朝降下的窗户望进去。
看见冯晚诺坐在里面,手夹着根香烟, 随意扶着方向盘, 很有些大佬的气质,冲她一扬头, “我载你。”
虞慈第一反应就是, 天哪, 也太帅气了, 怪不得说女生帅起来没男人啥事了。 她二话不说, 拉开车门钻入, 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盯着冯晚诺又看了一眼, 赞叹道:“晚姐, 你真的太帅了。”
冯晚诺笑笑,“这就帅了?”
“是啊,”虞慈拼命点了点头,“太帅了。”
冯晚诺开着车, 瞧了眼她手里的东西, “买了早饭啊?”
“嗯啊,你吃过早饭了吗?”
冯晚诺:“我刚送我儿子上学, 吃过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冯晚诺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停好车,进电梯上了楼到办公室。
何斐见她俩一前一后进来,问:“你俩一起上来的吗?”
虞慈接口:“在路上碰到晚姐,她捎我来的,斐姐,你没见晚姐刚才多帅。”
虞慈难得有些激动,眼睛都亮了一圈,接着往下说道,“我一上车就看见她抽着烟开着车,哇,简直了。”
长相艳丽的女人开着车,再抽根烟,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说的就是冯晚诺这样的。
何斐笑道:“小慈,没想到你这么花痴。”
冯晚诺也补刀道:“看来我们小慈喜欢的类型是痞帅的男人。”
“对啊,”何斐说道,“如果晚姐是个男人,估计你会倒追吧。”
虞慈托着下巴,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晚姐不是男的,但还是不影响我喜欢她啊。”
三个人说笑着,没多久秋儿也到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又开始了。
下午两三点,办公室来了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虞慈刚拿了几张销售单给经理签完字下来,听到里面有些热闹。
她推门进去。这三人都没见过虞慈,当然虞慈也不认得他们,其中一个戴黑框眼镜,长相相对斯文的男人说道:“这新来的啊?”
冯晚诺瞧了眼他,“这是小慈,我徒弟。”
那长相斯文的男人目光在虞慈身上游移了几眼,冯晚诺白了眼他,不客气道:“谢金君,收起你的那些花花肠子。”
谢金君油腔滑调的,“晚姐,你这就不厚道了,我看美女你都要管。”
冯晚诺低头忙碌着,没给他们三个好脸色看,“还有事没有,我这忙的够呛,不帮忙就都滚。”
那三人自讨没趣,只好走了。
人刚一走,何斐便说道:“几个大男人,回来就没正事做,给他们闲着的!”
虞慈还搞不懂状况,冯晚诺跟她解释道:“他们是在外跑的业务员,一个区一个,客户就是靠他们跑出来的,全国各地都跑着,也就偶尔回来一下,提成很高的,而且一部分他们拉过来的客户还要跟我们分摊提成,每次一回来就跟二大爷似的,啥事不干,到处瞎转悠,看人家忙着,他们翘着腿吹牛喝茶聊天,还要吵你,你说烦不烦。”
在外跑的业务员不止谢金君他们三个,还有几个没回来,但这三个被称为“简越三贱客”,都是脾气不咋好的,业务不精,吹牛逼最在行,那嘴巴各个都能损死人,冯晚诺就不爱惯着这种人,该怼照样怼,有时候还会上手揍。 说来也奇怪,他们都不敢拿冯晚诺怎么样。
按说,有这么一个师父在上面罩着,换个人可能就在公司里横着走了,虞慈还是谨小慎微,对每个人都很尊重,一来是因为怕给冯晚诺惹麻烦,二也是因为,她到底和冯晚诺不同,虽然是冯晚诺的徒弟,但不代表冯晚诺能做到事情她也一样能做。
而冯晚诺之所以这么喜欢她,也正因为在于她的知分寸。
虞慈知道,被人喜欢是很珍贵的,就像小王子对待他的玫瑰花一样,需要她花很多时间精心呵护,需要时刻警醒自己,而不能仗着别人喜欢为所欲为。
再多的爱总有一天也会被作没。
晚上通知部门聚餐。
每次聚餐都会有一个由头,因为要给财务报账,这次找的理由那几个业务员回来了,再则就是欢迎新同事。
但实际上就是想吃吃喝喝开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