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三四年前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虞慈,很有可能被他欺骗,但现在她不会了。 见过了太多赤裸裸的现实,再也不会把全部筹码都押注在一个男人身上。
低头看向他伸出的手,虞慈没有打算和他握手。 “不好意思,”她客气道,“我不想交你这个朋友。”
说完便走了。
一整个下午,谢金君没有再出现过,虞慈暗舒了口气。 今天的工作多,到了下班的点还在忙,秋儿和何斐收拾好东西,经过她桌旁时问道,“还要加班吗?”
最近原材料又涨了一波,价格都有调整,要往系统里改价格,这些杂活都是实习生干的,虞慈把价目表上的金额一个一个输进电脑表格里,输的头昏脑涨,抽空回了一句,“还有一些,弄完再走。”
等冯晚诺忙完,虞慈还在弄。 冯晚诺问:“还有多少?” 虞慈:“一半。” “做不完明天再弄吧,我顺道把你送到公交站。”
虞慈神情专注盯着电脑,手指快速按下数字键,“没多少了,我把这弄完再走,晚姐,你不用等我。”
冯晚诺不像虞慈,她还要回家给儿子做饭,见虞慈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再坚持了。
等虞慈全都弄好已经六点多了,天色暗了,她关上门窗和电灯,走出办公室。 四下寂静,别的部门还有人在加班,传来说话声。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拐过弯走进电梯间。
身后有人走近,虞慈懒得回头看,从锃亮的电梯门上瞥了眼,一怔。
紧接着。 “在加班啊?” 是谢金君的声音。
她转过头,朝他点了点头,马上回过头,继续等电梯。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只有她和谢金君。
虞慈对他印象不佳,连同和他呆在一起的空气也让人烦闷。
但现在没有办法。
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谢金君主动开口道:“加班加这么晚啊,我等了你好久。”
虞慈攥紧了包带,紧盯着电梯门,心跳不知怎么的,剧烈起来,只想赶快结束这窒息的相处。
谢金君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
叮—— 电梯到了。
虞慈面无表情走进电梯里。 谢金君连忙也跟着进来了,里面也只有他们两个,在他进来的时候,虞慈挪开了位置,拉开距离。
谢金君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他们是不是说了我很多坏话?”
虞慈不知道他说的“他们”指的是谁,对他这种没有凭据的怀疑极度不舒服,“没有人那么关注你。”
许是她的话戳到了他哪里,谢金君突然盯住了她,那模样凶狠恐怖,“你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对吧,他们到底说我什么了?”
虞慈突然想到晚姐说过谢金君性格缺陷的话,当时其实没有太在意,但现在亲眼见到了,他莫名其妙的动怒,样子太吓人了,像个变态一样。
她心跳很快,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冲着,人本来就疲惫,被他这样吓得更加,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
知道现在不能激怒他,她努力克制,保持着平静,想着怎么拖着时间熬到电梯到达。
像谢金羽这样的人,他的经历和这种严重怀疑的表现,让虞慈觉得很熟悉,她以前在读书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这种人,极度的不自信,极度的自卑,在外表现出来极度自负,但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却是强烈的反差,比如他把晚姐当成了朋友,就会在发生了像昨天的事情那样,不断的跟晚姐道歉,如果得不到回应,他就会一直处于强烈自责和深深自我懊恼之中。
再比如像现在发生的事,就是因为极度的自卑,再加上工作能力不太行,让他对自己感到很失望,将这样的心理投射到了外人身上,觉得一定是他们的错,谁都在背后议论他,说他的坏话。
他之所以对晚姐不敢像对她这样,是因为她更好控制,人会同情弱小,也会欺负弱小。
以谢金君现在这个失控的样子,再加上在闭塞且空无一人的电梯里,男女双方力量悬殊,随时可能发生对她不利的情况出现,她意识到刚才的说法有可能刺激到了他,其实他很希望别人关注到他,那如果这样的话,完全可以顺着他所希望的那样说。
但虞慈不想那么做,因为事实上是确实是有不少人说了他,也有不少人不喜欢他。
她不想欺骗。
这一刻脑子根本动不了,全都是下意识的想法,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在耳边砰砰砰响着,凭着意识本能的,抬起眼睛,看着他,“他们说你怎么样,不说你又怎么样,别人的评价,有那么重要吗?”
别人的评价,有那么重要吗?
这话,像是不经思考,不过理智的脱口而出。
说完,虞慈自己也愣住了。像是对曾经的那个不自信不认可自己说的。
有一个刹那,心轻轻触动了一下。
谢金君显然也愣住了。
她接着轻轻说了一句,“你是什么样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眼睛,都会自己看,我也一样。”
这话像是也触动到了谢金君,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看着她,低声问:“真的吗?”
这一刻,虞慈不再害怕他了,认真且坚定的点了点头,“是的。”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可能拥有过相似的经历,所以让她更能够感同身受,旁人或者觉得他可怕,不理解他的行为,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是脆弱的,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魔鬼。
她不想和他有所交集,但他硬要闯入,也别无办法,躲是躲不开的。
虞慈深知,自己不可能改变得了任何一个人,只能说尽量让他感受到这世界的美好吧。
不要这么偏执和顽固了。
渐渐的,谢金君也放松下来了,靠着电梯墙壁,向她道歉。
虞慈摇了摇头,不想说什么话。 她感到很累,想赶快回家。 可能是刚才情绪波动有点剧烈,这段时间心里起伏大,再加上太过劳累,喉咙很疼,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谢金君看着她,这才发现异样,“你不舒服吗?”
虞慈摇了摇头,“没事。”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打个车。”
出了电梯,谢金君还在坚持着要送她回去,虞慈都没有再理会,一路往前,一直走到公司门口,停在路边的银色宝马到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坐在里面的男人看着她,“上来。”
站在虞慈旁边,谢金君直勾勾地盯着陆严岐,黑色利落的风衣,眉目深邃,神色倨傲,像是根本当他不存在一样,眼里只看得到虞慈一个人,心里升上来一股不爽,问道:“你谁啊?”
陆严岐没理他,只看着虞慈,嗓音较刚才低沉了下去,重又说了一遍,“上车。”
虞慈却不看他,转头对谢金君道:“陌生人,不认识,你送我回去吧。”
和谢金君比起来,她更不想和陆严岐共处一车。
谢金君朝眉心深锁的陆严岐吹了个口哨,像是在炫耀着什么似的,转头对虞慈扬了扬头,“走,我的车停在那里。”
虞慈跟着他,没再多往车窗里再多看一眼,全程木着脸,没有任何情绪。
陆严岐静静地坐在车里,望着她和那个陌生男人上了车,薄唇抿着,手指攥紧了方向盘。
谢金君开动了他的别克,陆严岐跟着他的车。
谢金君也注意到了,拍了一下方向盘低骂了一句,加快了车速。
但这里是十字路口,人流车流多,车速根本快不了。
虞慈频频往车后看,发现陆严岐的车死死咬着。 不知道他抽什么风。
摸出手机给他发信息,“你想干什么?”
不会儿,他的语音过来,“下车。”
虞慈:“你做梦。”
发完,把手机一丢,爱跟你就跟着吧。
车子行驶到了路面宽阔,车流少了很多的地方。
突然,陆严岐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像飞箭离弦,带起一串长长的引擎声呼啸而去。
“擦!他来真的?!”谢金君慌了一下,也使劲踩油门,全速前进,试图甩开陆严岐。
两车在宽阔的马路上演了一场生死时速大比拼。
但到底谢金君的车子性能不如陆严岐的,没过多久便被超了上来。
陆严岐猛的一打方向盘,把别克逼到路牙子边,底盘和路面接触,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逼停了谢金君的车,陆严岐甩上车门,怒火冲天,隔着空气也能强烈感受到,他一把打开副驾门,把虞慈拽了下来。
他的力气很大,把她的手都拽疼了。虞慈挣扎,骂他:“你神经病啊!这样多危险知道吗!你自己不要命还要找个人搭上吗?!”
她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真的吓死了。
从来不知道陆严岐会这么不理智。
一直以为他是最理智的。 他不放,也不说话,任由她骂着,盯着她的眼睛,向来不动声色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无所谓的陆严岐,虞慈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眼里藏满另一种让她陌生的感情。
很复杂,复杂到她都读不懂了。
他的感情很浓郁。 藏不住的喷发出来。
但他好久没有说话,低着头,盯着虞慈,一直盯着她。
盯得她快要窒息了。
“你松开我。”过了不知多久,虞慈回神,发现不少人在看他们这里,刚刚的动静闹的很大,还以为发生了车祸。
不由觉得好笑,轻轻嘲讽道:“你不是最看重面子吗,竟然也有这么一天。”
当街追车,被人在马路上围观。 她虽没点明,陆严岐也听出了嘲弄。
什么也没说,紧拽着她,执意带上车,虞慈拉着车门拼命反抗,“我不上车。”
“听见没有,她不上你的车。”谢金君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拉过虞慈护在身后。
“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轮不到你讲话。”
说着他用力将谢金君往旁边一推,这次没再来拽虞慈,而是低垂着眼,凝视着她,神色认真道,“有话对你说,到我车上聊一下。”
直到上了陆严岐的车,虞慈的心还在跳的不停。 还好这里车流不算多,要不然就造成交通堵塞了。
他把车驶离这里,一直开着,没有停下的意思。 虞慈等了几分钟,始终没等到他开口,“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完了我下车。”
路灯光影渐次划过他的脸,在高挺的鼻梁上一折,显得五官更加深邃。他的脸型偏硬朗,下颌线条性感,穿衬衫非常好看,注视人的时候,稍定神会很犀利,让人不敢和他对视。
不说话的时候有点严肃。
但虞慈从来没怕过他。
他和虞詹行都不是话多的人,但虞慈总有办法撬开他们的嘴巴,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像挤牙膏一样从他们嘴里挤出来。
虞詹行的性格很分明,也有点强势,但对虞慈很是包容,大多数时候是对她感到无奈。
那些年她和虞詹行跟陆严岐关系还没这么僵硬,每次三个一块儿玩的时候,虞慈不知道是不是把目光和注意力过多的投注在陆严岐身上,还是因为陆严岐的气场很强大,总之她从来没发现虞詹行其实是个强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