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这个东西,很难说得明白,简而言之,付尚清在掌门之位上留得越久,他作为掌门的形象就越深入人心,推翻起来也就越难——除非他太昏庸,自己坐不稳。
但,付尚清这个人,或许无耻了些,本身的能力却是有的。他这几年,实力颇有长进,处理起事务来,也是面面俱到,那些中立派见此,也就淡了推他下台的心。再加上周家处处活动,竟被一点点稳住局势。
倒是玉台一脉,因为长期不见进展,渐渐笼不住盟友了。
宇文师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优势一点点失去,到柳林一脉也被周家压制,他知道自己基本不可能取而代之了。
不错,周家得罪柳林一脉的行为愚不可及。卓剑归受伤而归是意外,但安同尘那事,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周家精心设计——趁着秋猎,安同尘参与猎兽之前,假作安排,令他陷入数只魔兽的围攻,导致受伤而归。安同尘看着冷,实则性子比卓剑归激烈得多,这事将会直接把他推到周家的对立面。等到卓剑归伤势复原,焉有周家的好果子吃?
但,宇文师知道,这段时间不会很短。等见到成效,他岁数已长,又沉寂太久,吃果子的人也不会是他了。
自从歇了这个心,宇文师就把精力放在修炼和培养徒弟上。自从去过麒麟会,邵正阳就像开了窍似的,教起来格外顺手。这让宇文师很满意,他知道邵正阳的资质不是顶尖的,算着让他多打磨几年,一举进入出神。
只要邵正阳进入出神,就算他当不成掌门,玉台一脉也能保住根基,再慢慢等待机会。
哼!周妙如这个女人,以前倒还聪明,在后宅困得久了,越来越蠢了!她以为到处笼络,排除异己,就能把九瑶宫变成周家一人的天下?却不知,她压得厉害,反弹得也越厉害。眼下看着形势大好,可再过个十来年,必是怨声载道。
但宇文师没想到,变数来得这么快。
“千真万确。”邵正阳答道,“徒儿已经去碧溪谷探过陆师妹了。”
邵正阳眼下也是二十七八岁的人了,看着成熟不少,气质与宇文师越来越像。
“情况如何?如果我没记错,她好像才二十出头?”
“二十二。”
“二十二。”宇文师重复着这个数字,长声一叹,“当年刘师兄二十四进入出神,可说是震惊西川,他可不像某人,修为一到就急着冲关,而是实打实磨练过,水到渠成破关的。”
后头那句极为讽刺,那个某人说的是谁,很容易猜出来。
“陆师妹看起来状态很好。”邵正阳略一犹豫,又道,“徒儿见到她,竟有一种高山仰止之感,似乎根基甚是深厚,却不知是不是徒儿实力太低的错觉。”
“哦?”宇文师极是重视,邵正阳已经临近巅。峰了,出错的可能性很低。
宇文师思忖良久,终于下了决断:“准备一下,稍后为师亲自去碧溪谷一趟。”
“师父?”
宇文师沉声道:“她与周家水火不容,此番回来,与周家之间定会有摩。擦!”又注视着他,“你也将面临巅。峰,即将突破,陆明舒这么快进入出神,说不定有什么秘法,为师舍下这张老脸,讨教一二,说不定能让你提前迈入出神。”
邵正阳感动,却道他:“师父,以我的根基,达到巅。峰尚需要一二年,再打磨一番,说不准要四五年后才好破关,您实在不必……”
“不必多说,若真有这样的秘法,是代代受益的事。若是舍下脸面就能拿到,绝对值得。”
宇文师起了这个念头,与周家关系不佳的其他各脉,多多少少也想到这方面。太府一脉的郑冲长老就是。
“二十二,出神,不过短短七年。难道真是父女相传?”郑冲百思不得其解。
付尚清是七年入出神,这其中周家下了大力,陆明舒呢?远游一趟,回来就出神了……
“去打探打探,”郑冲回头对心腹弟子道,“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陆明舒到底是怎么进入出神的。”
蒯信犹豫:“师父,升阳一脉出过宗师,说不准是项宗师的遗泽呢?咱们这样去打探,不好吧?”
郑冲不以为然:“项宗师一脉,传下不止刘极真这一支,真要说,他这一支关系较远,算不得直系。若是真有什么秘法,为何不传给自家嫡传弟子,反倒传给刘极真?”一挥手,“照我说的做,你迟迟不能进入出神,我们太府一脉处境堪忧。”
蒯信动了动嘴唇,终是低应一声:“是……”
蒯信垂头丧气出了院门。这个七年前还意气风发的魁梧汉子,如今看起来沧桑不少。他其实年纪还不算大,今年三十有三。但,要知道陆明舒参加天门之争时,他就已经达到融合境巅。峰。论潜力,当初的他在门中妥妥排进前三,本以为自己花二三年好好打磨,三十岁之前定能进入出神。谁知道,他三年前尝试突破,却失败了,眼下三年过去,完全摸不着头绪,也不敢再尝试。
当初败给陆明舒,蒯信并不生气,反倒觉得那一战打得很畅快。以他的性子,去打探别人的秘法,实在拉不下脸……
同时,抚云一脉也发生了同样的对话。只不过对话之人,变成了殷虹、解文涵,以及他们这一脉的掌事邹孝琳。
解文涵可没蒯信那么忧郁,散场后一到无人的地方,就一掌拍断了一根巨木,然后冷笑:“真是一群不上档次的货色!”
她可不管骂的是自家师姐和师叔。殷虹是周妙如的心腹,可不会像郑冲长老那样,只是让蒯信打探一下,而是打着主意,用威逼的方式,让陆明舒交出这个秘法。
以势强压,威逼同门,跟周妙如那个毒妇混久了,果然也变得没下限了。还打着为她好的主意,呸!她好好地打磨着自己,谁要她们管?平时也没见关心啊!
狠狠骂了一顿,解文涵理了理衣衫,面不改色地回去了。
蠢归蠢,她还没有强到把这些蠢货压下来,该忍还得忍着。
第378章
换了身份牌符,又领了长老月例后,碧溪谷清净了几天。
和师父说说话,遛遛小呆,逗逗小布,陆明舒的日子过得分外轻松。
安同尘过来和她练过手,因他身上带伤,两人没有真打。就这样,安同尘已经对她赞不绝口了,尤其是她的剑气,完全脱离剑招的形式,做到如臂使指,倏忽而至。
陆明舒没敢说,她怕太过惊世骇俗,并没有拿出真本事。融合境和内息境,武修的实力要大大强过那些不重视炼体和武技的世界,但,出神境就比结丹差多了。结丹可以动用许多神妙的法术,也不再拘泥于剑招剑式,出神境却因为过于注重肉身,反而成了桎梏。
非要做个对比,出神境大概相当于假丹的境界,固然比筑基强多了,却比真正的金丹差了不少。而化物境不拘于物,终于脱离了肉身的限制,比结丹要高,却又不及元婴。
本界的武修之道,论起来发展并不长远,有种种不足,倒也能理解。不过陆明舒已凝出剑胚,破关用的又是凝神之法,实力远远高出一截。
安同尘没问她如何练出这样的剑术,反倒是陆明舒感念他这些年的照顾,事后谈论时,将自己从剑谱中悟出来的剑道一一告知。安同尘如获至宝,回去研习了。
陆明舒暗想,安同尘所受之伤,多半损及根基,冬夏石的石液说不定能治疗,但在师父的经脉修复之前,她必须以师父为先。若是找到机会把谢廉贞请来一趟就好了,他本就长于医术,经过六年埋头炼丹,与本界的药师已经不是一个水准。
至于南泽剑神狄羽前辈那本剑谱,在圣王秘地那些年,她闲来无事,将之一一归纳,去掉剑法的部分,提出转修和磨练之法,为的就是与亲朋好友共享。本想第一个交给高骧,没想到他不在山中,倒是便宜了安同尘。
她也想了很久,要不要将之公开。虽然很讨厌九瑶宫这群人,但若能转化本界武修的修炼之法,也是一件大功德。
做人,还是存些善念的好。小时候阿爷就是这样教她的,这世上有很多坏人,但也有很多好人,莫要因为坏人的存在,就去苛责好人。
但,她心眼也很小,要是白让九瑶宫这群贱人占便宜,她很不开心。
日常遛完小呆,放它一个自己瞎跑,陆明舒回去,进入天轮。
进入出神境,天轮的积分增长得快多了,以前什么也不干,每个月才增长二三分,现在多了十倍,几乎每天都增长一分的样子。
升级赠送的抽奖,她用了。很可惜,这次抽到的只是一瓶疗养丹药,她拿给师父用了。准备给师父恢复经脉,必须先把他的身体调养好,还好师父这些年剑都有练,底子并不差。
一进天轮,便有提示消息过来,陆明舒看了一眼,回了个消息,便进入易市。
进去站没两分钟,青木就欢喜地过来了:“陆姑娘,你终于来了,再迟一点,郝道长就要走了。”
“劳你传递消息,不知郝道长在何处?”
“请随我来。”
她跟着青木走了一条街,进入一间屋子,跑上二楼,敲了敲其中一间房门:“郝道长,陆姑娘来了。”
“请进。”屋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青木推门进去。
陆明舒第一眼看到那个坐在桌边喝酒的道人。大约三十出头,身上穿一件灰色道袍,腰带随随便便束着,露出一截发达的胸肌。头发束得乱糟糟的,脸上没刮干净的胡碴,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偏偏就算这样,他看起来也是神采奕奕的,眼中闪动着精光,长得也不差的样子。
看到陆明舒进来,他扫了一眼,指着对面道:“小姑娘,不用行那些虚礼了,坐吧。”
陆明舒默默收回行了一半的礼,坐到他对面。
桌上搁着一把剑,出于剑客的习惯,她第一眼就留意到了。虽然没有出鞘,可那隐隐散发出来的威慑之力,令人心惊。
拥有天轮的修者,果然个个不凡。这位郝道长,修为远比她要高,最起码堪比化物境。
“听说你对我手中的药方感兴趣?”郝道长一手搭在桌上,一手灌了自己一口酒,很随意的样子。
陆明舒点头:“是的,不知道道长需要多大的代价,才肯出让?积分我远远不足,但道长若有其他要求,定然尽力满足。”
“你不是给自己换药吧?”
“嗯。”
“是什么人,让你这样费心?”
陆明舒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师父。”
郝道长讶然,随即摇头一笑:“是我想岔了。还以为你这样的姑娘家,费这么大的力气,为的是情郎。”
陆明舒没有接话。她不擅长与陌生人聊天,何况这郝道长未必需要她接话。
又一个人喝了两杯酒,郝道长说:“实不相瞒,我拿药方换积分,也是需要拿积分去换东西救命。如果换不到,我不可能出让的。”
陆明舒抬头看着他:“那道长肯见我,又是为了什么?”
郝道长讶然一笑,说道:“你倒是敏锐。不错,我是听说你手中有冬夏石,才来见你的。如果你肯拿冬夏石相换,这药方我就让了。”
陆明舒认真地问:“有没有别的选择?这冬夏石并不在我手中,而是归我一个朋友所有,我不想让他白欢喜一场。”
她若是要,谢廉贞定然会给。但这样的东西,哪个药师会不想要呢?不到万不得已,陆明舒还是想保一保。
郝道长又笑了:“你真是个重情义的姑娘,师父想治,朋友也想照顾,可是,你有没有考虑到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呢?”
“总要试试。”陆明舒说,“希望道长能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努力的方向。”
郝道长又饮了一大杯酒,终于叹了一声,说道:“和你一样,我想治一个人。冬夏石或许可以做到,但需要长年累月地治疗,所以,我才要冬夏石本体,而不仅仅是石液。”似乎有些同病相怜,他又道,“你如果真的不想拿出冬夏石,那也行,帮我找一种叫骨生花的奇物,找到我就换给你。另外,先给我一些石液当订金,我就等你。”
第379章
骨生花,这是一种生于异骨之上的奇物。
所谓异骨,需得是强大魔兽、灵兽,又或者修者的遗骨,修为低了没用,年头不够也不行。且还得正好置于能接触到阳光雨水,又封闭聚气的地方。就算以上条件都满足,也不一定能长出来。论起来,不比冬夏石容易,甚至更苛刻一些。
与郝道长会面之后,陆明舒去问青木,青木如此说道:“据我所知,天轮里上次出现骨生花,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郝道长已经找了好几年,一点线索也没有。”
也是,她有天轮,郝道长也有天轮,甚至比她权限更高,接触的人面更广,他找不到,自己怎么可能找得到?
青木又说:“想找到骨生花,基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的天轮里物品刷新,正好出现骨生花。另一种就是机缘巧合,正好遇到持有骨生花的人。”
这两个条件,谈何容易!骨生花这样的宝贝,放在天轮里,积分最起码要上万,如果她有上万的积分,就直接跟郝道长买了。另一种,基本就是撞大运了。
陆明舒叹了口气。没办法的话,只能跟谢廉贞开口要了。其实分别之时,他们并没有明确冬夏石的归属。但陆明舒知道谢廉贞为她做了许多事,遇到危险冲在前头,若有好处就让她先享,她怎能心安理得?若是这回她又拿了冬夏石,总觉得欠他太多了。
罢罢,真不行,欠也只能欠着了,为师父恢复经脉更重要。出去后,先找人打听打听,本界是不是有这种东西,若是没有,就送封信去七真观,请他过来一趟——安师叔的伤,正好需要看看。
心中定计,陆明舒依此而行。
出去之后,她问刘极真,刘极真果然说从未听过此物。她对着信纸犹豫良久,才把信写好,交给阿生,找人送去七真观。
没过多久,那边宇文师来了。这位宇文师叔,向来通晓人情,过来先问候了刘极真,随后与他闲聊起来,就好像只是单纯来看刘极真,而非来打探似的。
但刘极真又怎么会不了解他?谈了一会儿,便把陆明舒叫来。